“是的。而且我也无法接受你和赵正礼之间的暧昧不清。我要的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女人。” 他蹙着眉心盯着她,语气很冷静,好像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她跪在床上,紧紧挽住他的手臂哀求他:“不,明宇,别这样好吗?你知道我爱你,我和正礼并没有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地方啊。”
她脑子里乱哄哄的,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她接受不了,完全接受不了,心里酸疼的厉害,像一条藤蔓一般紧紧缠住他的手臂,伏在他的肩头上,害怕他再次撇下自己。
“不要离开我,明宇,不要,你告诉我,我哪里不好,我改。我听你的话,你不是说过阵子,我们就可以结婚,去大后方了吗?我会做一个好妻子的,我会的。”
她抬起脸凝视他,亲吻他,但是,就如五年前赵正礼在杭州时的表情一样,他矛盾纠结痛苦的眼神中,有一抹极为冷酷的决绝,她立刻明白,他今晚上来找自己,是打定了主意要和自己分手的。
虽然他的眼中闪着泪光,但是那只是一种悲怜,这种悲怜并不能改变他们的意志。
但是这一次,婉如不想让命运捉弄,不想让幸福逃走,她必须尝试一下,必须努力一把。
她卑微的,小心翼翼的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轻声道:“明宇,我可以放弃学业和工作,我可以学做饭洗衣服,我可以的……我明天就向弗兰克辞职,我跟你走,你去哪我就去哪,好不好?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啊……如果你不想娶我,我们就不结婚,好不好?”
她的眼泪和她的笑容很不协调的融合在一起,让她看上去像个献媚的弃妇……哦,她现在不就是个弃妇吗?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求你不要抛弃我,不要离开我。我知道你很忙,我知道很多姑娘喜欢你,我可以等,真的……” 她的眼泪从她的下巴尖上滴下来,一滴,一滴的滴在被单上。
他只是紧锁着眉峰,沉默的看着她,像是一个旁观者。
“好不好?你偶尔来看看我就好,但是不要抛弃我,不要……” 她从心底害怕着,当年赵正礼的离去,在她心上划了一道深深的伤痕,那么多年虽然结了疤,但是被抛弃的阴影时时刻刻都是她的梦魇。
其实这种恐惧,和她从小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生活也有关系,她以为陆明宇会是她的归宿,没想到又是一个被抛弃的结局。
跪坐在他面前,她的脸贴在他小臂上,身子弯曲的像一只煮熟的虾,滚烫的泪珠濡湿了他的肌肤。
陆明宇依然沉默着,谁也无法从那双深邃的眼睛里读出他的思想。
两人就这样在床上安静的坐了半个小时,陆明宇最终深吸一口气,撩起床帘,穿上鞋子,将衣服束在裤子里,套上毛衣,围巾,帽子,穿上大衣,准备离开。
穿戴整齐后的陆明宇站在那,更加像是一座冰山,婉如穿着睡袍,跳下床,光着脚,披头散发,慌张恐惧的跑到门前,拼命的摇头,想要阻止他的离去,想要阻止自己再次被抛弃的命运。
“婉如,不要这样,我们给彼此留一点尊严吧,让我走,有机会的话,我会给你介绍一个好男人的。我希望你能幸福。”
介绍男人?!他居然能够冷血到说出这种话,婉如惊诧的望着他,浪漫的爱情世界再次崩塌,终于承认他不再爱自己的事实,她的脑袋也渐渐的清晰起来,是的,他爱上了别人,他身上的香水味,脂粉味,吻痕……像鞭子般狠狠的抽在她的心上。
他走上前,再一次将她抱紧在怀里,嗅着她的发香,她只知道他抱的很用力,但是隔了太多的衣服,感觉不到一丝他的体温,冰冷而空洞的拥抱,他在她耳边沉吟:“再见婉如,你一定要幸福。” 说完,他将她从房门口挪到了一旁,开了门,离开了。
就这样,她让他走了……一定更要幸福?婉如觉得很可笑,当年赵正礼离开自己也是为了要让她幸福,这次陆明宇的离开又是为了要让她幸福吗?她不知道幸福从何而来。
那天凌晨,又下了一场秋雨,气温再次下降,冰冷的宿舍里,没有暖炉,她穿着睡袍在床沿上坐了一个通宵。
第二天,她病了,病的要死了,高烧40度,全身火烫,弗兰克亲自为她治疗,用了最好的药,却因为她毫无求生意志,药效并不显著。
凯特带了阿玲来看她,顾敏推着雅兰来看她,都无法从昏迷中唤醒她。
她烧的稀里糊涂,不知生死,心里却依然期盼着他能来看看自己,哪怕只是来看看,她也会有活下去的希望。
高烧变成了肺炎,呼吸困难,昏睡不醒,但是弗兰克的医术精湛,在弗兰克的抢救和精心治疗,总算是控制住了病情。
弗兰克和凯特很不理解,为什么陆明宇没有来探望一下几乎要死掉的婉如而只是悄悄的托人来询问。
整整半个月,婉如才苏醒过来,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人,竟然是方巧心,唉,婉如心中一沉,想想还不如死了算了,活着要面对的烦恼实在太多了。
方巧心站在床边垂着眼帘看她,眼中是冷漠,嘴角却有一抹笑意,是的,她心里是快活的,怎么会不快活呢?她终于看到钟婉如被陆明宇甩了,当她知道这个消息后,她在家里狂笑了足足十分钟。
“钟婉如,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没想到你也不过是个可怜人,五年前被赵正礼抛弃,五年后被陆明宇抛弃,呵呵,你啊,唉----说真的,我一开始很开心,但是现在看到你这个鬼样子,也有点同情你了。” 方巧心坐了下来,一条腿搁在另一条腿上,优雅的支着膝盖,手腕托着下巴,悠悠的看着病的惨白如纸的婉如。
婉如很累,很乏,很虚弱,不想也没有力气和她说话,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从小姐妹相称的女子,怎么就会变成这样?婉如闭上眼睛,转过头去。
“告诉你吧,陆明宇真的有了新欢,一个漂亮的日本女人,呵呵,是不是很讽刺?我们再怎么不济,也算是花容月貌了吧,他竟然喜欢日本女人。这里有几张他们的照片,你看看吧,或许能帮你勘破情关,早日康复。” 说着方巧心从手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婉如的手里,边站起身,扭动着腰肢离开了。
方巧心或许心思毒辣,但是这一次她却没有说错,当婉如看到那一张张充满爱恋的黑白照片时,她真的突然间犹如惊雷灌耳,醍醐灌顶一般的清醒过来。
照片上的陆明宇是那样的英俊潇洒,笑容迷人的轻搂着一个眉目清秀的日本女子,两人在舞池中翩翩起舞,一会四目对视,一会在耳边低语,还有几张是那女子依偎在陆明宇身上的照片,而他的手是那样自然而然的搂着她的细腰。
让婉如瞬间勘破一切的是一张他与那女子接吻的照片,他的嘴唇与那女子毫无缝隙的密合在一起。她想起那天晚上,他嘴唇上的脂粉气,突然觉得恶心无比,伸手抓了两张纸拼命的擦着自己的嘴唇,颤颤巍巍的拿起一旁的水杯,喝了一口清水,在口腔里来回漱了几下,吐在了地上。
婉如觉得自己无比肮脏,只想快点好起来,从头到脚将自己好好刷洗一番。眼泪滴在照片上,她本想撕碎它们,可是转念一想,不,这些照片必须保存着,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受到的羞辱,是的,这辈子,她一定要牢牢记住。
隔了一天,当婉如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的手腕正被一个人握着,他头发有些杂乱,脸颊消瘦,唇边一圈青,胡子拉渣的,垂着头,正在替她把脉。
赵正礼专注的给婉如号脉,见她醒来,眨着眼睛看着自己,微微笑了笑,宽慰道:“你伤了心脉和肺脉,肝火也有点旺,消炎药已经起作用,问题不大,你会好的,等你出院,我给你开几副中药调理一下,很快就会康复的。”
他轻抚了一下她的额头,眼中满是伤感,嘴角却带着鼓励的笑容看着她。
她很想问他复仇行动进行的如何,但是她很累,也懒得说话。
正礼并没有逗留太久,略坐了坐便匆匆离开了,临走前亲吻 一下她的手背。
一个星期后,婉如出院,弗兰克和凯特将她接回花园洋房里居住,让她安心休养。
婉如从进医院到出医院始终一句话,一个字也没有说过,似乎是哑了,症状和当年失去伯谨和月梅后一模一样。
披着厚厚的羊毛披肩,婉如坐在卧室的窗台上,头靠在墙上,无精打采的看着窗外花园的景色。
正礼来过一次,通过女佣转交了一封信给婉如便离开了。
信里是一首七言律:“江南水清万物秀,伊人池畔倚红妆,那年荷香入我梦,今朝笑看云霓裳。山河擂金鼓,大地扬风沙,此生鲜血酬凌云,遍地红花映彩霞。莫悲伤,往日却却已成悔,云散月明自成双。“
那头两句,是五年前,他俩第一次在方家池塘边交谈的时候,他赞美她的美貌而吟的,如今他又续完了后面的诗句,更显他的文采和豪迈之气,赵正礼,婉如心中念着他的名字,如果当年他能勇敢一些,自己能够挽留他一下,或许就不会有现在的遗憾和痛苦了。
“江南水清万物秀,伊人池畔倚红妆……” 她在心底反复念着,当年的自己,当年的他,当年的故事又浮现在眼前……婉如觉得自己有点好了伤疤忘了痛,摇摇头,赶紧甩开了回忆。
即便如此,婉如还是欣赏他的文采,几句诗,已经将他对过往的追忆,现在的抱负,和未来的期待诉说的一清二楚。婉如感激他的安慰和随信寄附的两张调理的药方。只不过因为弗兰克和凯特都对中医中药持怀疑态度,婉如也就只能作罢。
玲儿,凯特都想尽办法要让她开心起来,但是她们的陪伴让婉如更是烦躁,她只想一个人呆着,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心情就像是即将到来的寒冬。
她的这场病,一直都没有好透,断断续续的咳嗽,无论吃什么药都没法根治。
陆明宇托人带了一份礼物来表示慰问,婉如看了一眼上面的卡片,工整标准的印刷体,“祝早日康复” 甚至都不是他亲笔写的,婉如顺手就将礼物扔进了垃圾桶里。
又过了几天,顾敏的儿子满月,高亮被特批了五天的假期,邀请了婉如来喝满月酒,婉如买了些小孩子的衣物和一把金锁片,来到顾敏的住处。屋子里满是欢乐的气氛,高亮温柔激动的怀抱着孩子,不停的亲吻着,笑的合不拢嘴,顾敏在一旁甜甜的笑着看着丈夫和孩子,脸上写满幸福。
婉如靠在墙边,痴痴的看着他们,多么平凡的幸福,她想要的也不过如此,但是对于钟婉如,这种简单的幸福远的好似天上的星。
她只有羡慕,向往,心中祝福他们永不分离。
轮椅上的雅兰也同样的带着一丝笑容,无比羡慕的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婉如轻抚她的秀发,雅兰与她相视一笑。
吃饭的时候,顾敏宣布了一个消息,自己和高亮将要带着孩子离开上海,转移到大后方,与大部队会合。
婉如是吃惊的,自己才失去爱情,又要失去友情,没有了顾敏,接下去的日子将更为孤独。
饭后顾敏拉了婉如到房里说话。比婉如苍白消瘦的脸庞更让顾敏心痛的是她那支离破碎的感情世界,她的眼睛里写满绝望和伤痛,却没有泪水没有语言,就像一棵失去了生命的树,麻木的,认命的接受着冬天的严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