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阳光般的笑容
江心2017-09-02 10:005,928

  晚饭时,伯谨的这个提议一出口,就立刻掀起一场波澜。

  首先反对的是方太太,她停下手中的筷子,连连摇头,道皱着眉说:“不行,不行,女孩子家,就该在家里安安静静的呆着,再说你俩就要成亲了,我可不想出什么意外。”

  她顿了顿又说:“赵先生要去山上,我可以派几个识路的下人陪着去,你俩给我安安分分的呆在家里。”

  赵正礼忙推辞说:“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山路难走,太太小姐们是不太适合去的。”

  赵正礼说着,突然 觉得桌子对面有一股强大的怨气正注视着自己,一抬头,看到婉如正一脸不高兴的瞪着他,只得悻悻闭了嘴,低下头去默默吃饭。

  “哎,我倒觉得大暑天的,要不我们全家一起去山上走走,乘乘凉也好,我看啊,要不大家一起去,怎么样?”方老爷倒是兴致蛮好的。

  “好哎,好哎,我也要去!”方巧心在一旁拍着手掌,一双明亮的眼睛闪烁的像两颗小星星。

  “老爷,不行,明天裁缝师傅还要来试衣服的。” 方太太阻止道。

  “娘,你别那么扫兴嘛,婉如要试衣服,难道我们全家都要关禁闭啊。我要去,我要去!”方巧心撅着小嘴,拉着方太太的衣袖。

  方太太看着女儿一脸的期待和撒娇的样子,终于还是架不住软磨硬泡,只得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说:“好啦好啦,真是拿你没办法,那你明天陪你爹和大哥一起去吧,我和婉如在家。”

  “唔,就这么决定了,你和婉如留在家里,其他人,明天一起去飞来峰走走,叫阿兴,阿贵,和阿金他们准备准备。”方老爷定下最后的安排,众人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婉如的心犹如掉进冰窟窿里一般,差点当场就落下泪来,满桌子丰盛的饭菜,她却再也没有食欲。一股前所未有的委屈感油然而生,如果这是自己家,她一定会扔下碗跑回房中,放声大哭,或者也和巧心一样,拉着母亲父亲撒娇耍赖,可是她不能,她已经没有父母,她除了隐忍没有其他选择。

  “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出去。” 饭后,方伯谨见她不高兴,过来安慰她,并承诺等到婚后,他会陪她多出去走走,可是他的话却让她更加委屈,她不明白为什么她连出个门都要依附于另一个男人,可表面上她却还是敷衍的点点头,快步回到了自己房中。

  经过这件事,她已经明白,方伯谨并不能成为她希望的那个人,他甚至都不能带她出门,更别提支持她出去读书。

  “冷月寒照窗纱净,孤木独倚小院深。向谁问?无人解心愁……”

  落笔皆是悲伤,钟婉如一遍又一遍读自己写下的这句词,眼泪便不停地落下来。她从没有哪种时候比现在更思念自己已故的父母,那些受宠爱的日子就仿佛一场遥远的梦,她甚至已经记不清自己有没有被人捧在掌心疼惜过,只有日复一日的委曲求全。

  钟婉如就这么恍恍惚惚地伏在枕头上,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才昏昏睡去,睡梦中还在喃喃的唤着:“爹爹,妈妈……”

  翌日。

  婉如和月梅从别院里出来,就看到方家众人欢欢喜喜地走出大门,方巧心搂着方伯谨的胳膊,一路嘻嘻哈哈地远去。她甩了甩头,想让自己不去在意这些,郁郁寡欢地回到房间,提笔想再写几个字,没多久, 方太太却又带了裁缝师傅来试喜服,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婉如只得机械地配合着穿戴。

  她几近麻木,头痛欲裂,只想着快点结束。

  就这么折腾了一上午,婉如心情糟糕到了极点,连午饭都没怎么吃,便独自一人在花园里闲逛。方家的花园景致是优美的,她却全无欣赏的心情,只呆呆的站在木桥上,看着眼前绿色的池水,出神地想着心事。

  “婉如?”

  有人突然叫了她一声,那声音格外耳熟,钟婉如下意识地抬起头,就看到赵正礼从桥的另外一头缓步走上来,手中还拿了一本书。,他今天穿了雪白一身白色的衬衣,领子微微敞开着,眼底始终带着笑意,似乎从未被什么烦扰过。乌黑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着健康的光泽,十分飘逸潇洒。

  “赵先生?”她很是惊讶地看着他走进:“你不是早上跟他们去飞来峰了吗?”

  “没有。因为……因为……我早上有点不舒服。”赵正礼说话难得有停顿。

  “嗯?生病了吗?”她关切的问,大眼睛一眨一眨地,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病气来。。

  “额……”赵正礼有些顶不住她这样不设防的眼神,只得垂头承认道:“其实……发烧不过是个借口,更多的是不愿意凑热闹。”

  说着他微微低下头,抿了下嘴唇,罕见地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我本是要去采药的,爬荒山,进野林,他们一大家子又是老爷又是小姐,还有一堆仆人佣人的,丢下他们未免不恭,跟着他们我还采什么药啊,索性假托生病,不去了。”

  “喔。” 钟婉如点点头,眼睛却不自觉弯起来。她双手交叠在一起,扭头看向眼前的流觞曲水。不知为何,她心情突然好了很多,赵正礼没有跟他们一起去飞云峰,这让她很开心。

  “这下你高兴了吧,昨晚吃饭的时候,我看你气的像是要吃了我一般。”他倚靠在桥柱上,嘴角带着张扬的笑意,斜眼看她,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被他看穿心事,钟婉如突然有些窘迫,不好意思地的低下头去,想到昨晚那一幕,又觉着荒唐,忍不住噗哧一声乐出来。

  昨晚那个举动,换做任何时候,任何人,她都是做不出来的。毕竟方家从小教给她的都是三从四德,逆来顺受。只有在面对赵正礼的时候,她才觉着可以稍微放肆任性一些。

  “房间里热,我想找个清凉些的地方看看书,你有什么好介绍吗?”赵正礼突然他问。

  “唔……后院假山上有个‘清凉亭’周围树荫浓密,山下是一股活水清溪,冲刷的那些石头光溜溜的,很是阴凉清幽,我带你去。”

  “有这等好地方,快带我去。”赵正礼兴致也高起来。

  两人一拍即合。婉如在前面带着路,赵正礼紧跟其后,两人两人绕过水塘,穿过回廊,来到后花园里一处僻静的之处。赵正礼站定后环顾一周,发现果然是曲径通幽, 只是有些荒凉,两边的野草野长的茂盛,却显然无人照料许久,各色小花混杂在杂草中绽放着自己的美丽,反倒别有一番天然之气。

  “奇怪,这个地方如此幽静清凉,景色宜人怎么看上去却好像长期无人照看呢?”赵正礼好奇的问。

  “这里呀,原本是个姨太太住的地方,后来姨太太病死了,然后方伯母就说这里不吉利,不让人来,所以就荒芜了。”

  “哦?呵呵,难到你不怕?”

  “怕?怕什么?怕鬼吗?”婉如掩嘴一笑,扬起睫毛,说:“一来,我又没害她,无冤无仇的她也不会害我的,二来,这世上哪有鬼?不过是人自己心中有鬼罢了。”

  “哈哈,说的好,没想到你胆子那么大。”

  “你怕不怕鬼?”她侧头问他,眸光澄亮。

  “你都不怕,我怎么会怕?”他笑。

  “我还以为只有我不怕呢,伯谨和巧心都怕,他们从来不敢到这里来,因为如果方伯母知道了,一定会责骂他们的,所以我就经常一个人来这。”

  “哦?你为什么一个人来这?”

  “我喜欢这里清净,有时候想家,想爹妈了,或者心烦的时候,我就会来这躲一躲,或者哭一哭,然后就好了。”钟婉如眼底滑过一丝泪意,却很快被她收敛起她自知失了态,掩饰性地,叹了一口气,继续领着正礼往假山走去。

  “你经常心烦难过吗?”赵正礼沉默片刻,看着她瘦削纤弱的背影,忍不住问道。

  “也不是,只是偶尔觉得命不由己罢了。”她在前面回答,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

  身后的赵正礼没有再说话,钟婉如有心事,走路不自觉晃了神,下台阶的时候一脚踏空,只来得及尖叫一声,人就往前栽去。

  所幸赵正礼及时伸出手,长腿往前一迈,将她拦腰搂在怀里。

  “呼!”

  钟婉如惊喘着,脸色苍白,她缓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此时和赵正礼有多暧昧,心头顿时慌乱起来,抬手就要挣扎,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对方禁锢在怀里。

  四周安静极了,彼此又近在咫尺,钟婉如几乎能听清赵正礼隔着白衬衣传过来的有力心跳,她用手抵着他的胸口,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在轻微地颤抖。

  赵正礼就这么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许久才问出一句:“你是不是不想嫁给伯谨?”

  婉如心头一颤,猛地抬头看他,他的眼底此时写满关切和某些她捉摸不透的情绪,让她心头悸动不已。

  照理说,婉如应该逃跑的,或者应该避而不谈的,或者沉默不语的,因为这些是她从小受的教育,她甚至不该和他单独在一起。可是她本能地信任他,似乎可以将自己的心事统统告诉他,甚至不排斥他此时搂着自己。她很自然地想和他在一起,除了感觉轻松和开心之外,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刺激的感觉。

  她垂下眸子,压下心头的悸动,点了点头,第一次诚实地面对自己说:“嗯,我不想嫁给伯谨。”

  “你不爱他。”

  赵正礼的声音带着些哑然,笃定地说出了这个残忍的真相。

  “我不知道,但是我就是不想结婚,我好怕,好怕,真的。”

  她未经人事,并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也不知道自己爱不爱伯谨,她唯一确定的,就是自己目前还不想嫁人,不想结婚,她根本无法想象从小一起长大的伯谨哥哥变成自己的丈夫。

  这些话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可她没想到,她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对着赵正礼说出口,心头委屈又绝望,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

  赵正礼沉默下来,继而放开了她,将她扶到一旁的假山石上看着她,示意她可以继续往下讲,“如果你想说,我可以做一个安静的聆听者”。

  这给了钟婉如最大的安全感,她长舒了一口气,抬头望向头顶的长空,带着哭腔慢慢开口,

  “方家和我家源远流长,方家对我又有养育之恩,我不能告诉任何人,他们会生气,会失望,会难过,连月梅也不帮我。赵先生,你是大学生,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嫁伯谨吗?” 话没说完,她的泪水就夺眶而出,她俯下身抽泣起来,薄薄的肩头轻轻的耸动着。

  赵正礼眸光深沉地看着她瘦削的肩膀,犹豫半响,在她肩膀上拍了拍,道“别哭,我们想想办法。”

  说着,他靠过来,拉起她的手往假山上的清凉亭走去。

  钟婉如惊讶地瞪大眼,他握着自己的手上,心里明白这种情况她最应该做得就是反抗的,可是这种奇妙的感觉前所未有,赵正礼牵着她,让她感受到了方伯谨不曾带给她的感觉。

  老人都说十指连心,她如今才深刻体会到。他的掌心干燥温柔,体温顺着掌心缓缓传递到她心里,让她心脏都开始热络跳动起来。,

  她心跳的很快,看着他宽阔的后背,她第一次,朦朦胧胧地对男女之别有了些体会。

  两人来到亭子里,他拉她坐下,自己坐在另一边,她擦干眼泪,看到他双眉轻锁,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正紧盯着自己,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坐远了些,低下头抱歉道:“对不起,我不该和你说这些的,打扰了你的雅兴。”

  他嘴角微微一笑,摇摇头,:“我明白的,你没有朋友,这些话你藏在心里很久,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啊,对了,我妹妹和你同龄,善解人意,聪明乖巧,我待会给她写封信让她跟你通信做朋友好吗?”

  “真的吗?太好了!她叫什么名字”婉如高兴的笑起来,虽然泪痕未干,却笑容灿烂,正礼微微一笑,点点头, 心想,她很漂亮,却只是个孩子。

  “雅兰,赵雅兰。”

  “嗯,名字也好听。”

  两人在凉亭里山南海北的聊着天,赵正礼给她说了许多方家以外的新鲜事,他说的神采飞扬,她听的双眼晶亮。

  “真的吗?大学里面还有话剧团?”她倾着上身问,又忘了自己大小姐该有的礼仪举止。

  他点头道:“有啊,大学里有各种各样的社团,我喜欢荒山野地的瞎跑,被人称作‘野人’和我们系的另外几个‘野人’组成了一个‘野人’社团,哈哈,周末假期的时候我们就会到到外面去爬山,野营,特别的过瘾。还能采到很多的植物标本。”

  他又露出他那阳光的笑容,神情生动的说道:“有一次我们在东北郊外露营时,你猜我们遇到了什么?”

  “什么?”她睁着眼睛,紧张的问。

  “我们遇到了一只狍子……”

  “狍子是什么?” 她睁这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问。

  “唔……就是又像羊又像鹿的一种动物,也叫羊鹿。” 他解释道。

  婉如努力的发挥这自己的想象力,在脑袋里把羊和鹿做了个混合拼图,糊里糊涂的点点头,继续听他讲故事。

  “那家伙有这么高,这么长,从树林子里蹿出来。”他说着卷起了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比划着:“我们想要抓住他,嘿,那家伙,可真有劲,我们三个人与它一番争斗,一个抓住着它的角,一个抱着它的脖子,一个抱着它的身子,哎哟,却被他一撅一扭,一个驴打挺,挣脱了,嘿,没想到,这家伙一甩脖子,将我那个抓着角的同伴给顶飞了出去,那个抱着身子的同学也摔在了地上,最后,竟然就剩我一个人还抱着它的脖子呢。”

  “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她好奇的紧盯着他那张生动的脸,完全被他带进了当时的场景中。

  他一拍大腿,说道:“那家伙在弄翻了我那两个同学之后,突然扭过头来瞪着我,我俩呀就大眼瞪小眼的,足足干瞪了有两秒钟,我一看不对啊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忙撒了手,飞一般的往前跑啊,可是那狍子尽然在我身后追我,我一急啊……”

  他眼睛睁的圆圆的,夸张的说:“就飞身上树了!”

  “啊?!你上树了?”婉如愣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哈哈笑起来。

  赵正礼也笑起来,看着她笑颜如花,更是起劲,接着说道:“好吧,其实我是爬上树的,那狍子还朝大树撞了一下,我差点被它撞下来,于是啊就四脚……哦不对,是双手双脚紧紧抱住树干……”

  他边说边手舞足蹈的演示着当时的情形,婉如脑海里就不停的想象着当时那滑稽的画面,笑的前俯后仰,捂着肚子。

  他没想到一直都是温婉有礼,大家闺秀的她,竟然会有如此童真的一面,她的大笑撕去了那些封建礼教给她戴上的面具,她笑的犹如一朵盛开的芙蓉花,生命力是如此的旺盛,青春是如此的张扬,他真的看呆了,因为她的美是那样的多变,时而宁静的犹如山谷中的铃兰花,时而又热烈的犹如夏天里的红玫瑰,但是无论哪一个她,都是那样的美的摄人心魄。

  她笑了好久,才缓缓止住,用手绢轻轻的擦了一下眼角笑出来的泪水,一抬头,她的视线碰触到了他那有些异样的目光,心中突突的跳了起来,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靠的他很近,实在是大失礼数,赶紧缩回到长椅的另一端,靠在亭柱上,把头垂了下来。

  “你真有趣!”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脸上还带着红晕,看起来可爱又乖巧。

  凉亭中的气氛陷入凝固,尴尬,和暧昧之中,周围也静悄悄地,没有人打扰。过了良久,赵正礼渐渐收拢了脸上的笑意,抬眼眺望着远方,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终于又把话题扯了回去:“今晚我和伯谨谈谈吧,既然你想去上学,让你去上两年学也好。”

  “不用,今晚我自己和他谈。”她吸了口气,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站起身来,眸光澄亮地看着他。

  “婉如。”他皱着眉叫了她一声。

  “什么?”

  她转身看他,从他那深沉的眼神中,隐约辨别出好像混杂进了一些难以明说的复杂情愫。

  然而赵正礼只是抿了抿唇角,欲言又止,沉默片刻,才低吟了一声,摇摇头:“没什么。你去吧。”

继续阅读:第6章 谈判与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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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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