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露水与香奈儿(七)
季小北一直到坐在自己位置上半晌,才忽然想起自己要还钱的事情。
早自修还有十分钟才开始,胖同桌姗姗来迟后又捂着肚子溜了出去,戚雾的同桌被张莫愁叫走了,此时也不在教室。
季小北觉得这是老天爷在给他创造机会。
他把钱从书包里翻出来,轻咳一声:“诶……”
没等他念出那两个好听的字眼,戚雾像是感受到什么,已经转过头来,与他视线对上。
季小北没犹豫,索性一鼓作气,把那沓纸币递给她:“先还你八百,剩下的三百我很快会补上的。”
戚雾看向他手里的钱,视线扫过他泛着紫青色的嘴角,她把钱接过去,轻声说:“这样吧,以后你帮我背琴盒好了,剩下的三百一笔勾销吧。”
季小北错愕地张着嘴,迟迟反应不过来:“啊?”
戚雾耐心地说:“就像今天从学校门口帮我把琴盒背到教室一样,以后你帮我背琴盒吧,它有点太重了,对了,下午放学也算吧。”
季小北的重心早就放在时间上:“两年啊?”
戚雾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想了想,说:“好像有点占你便宜哈,三百块钱雇你两年,要不然一年好了,或者高二上学期。”
季小北忙不迭摇头,着急地说:“不不不,就两年。”
戚雾愣了一下,哭笑不得:“你还真是个小傻子。”
季小北无奈地抿起嘴:“我叫季小北。”
戚雾这才想起昨天放学时自己说过的话,她内疚地捂住嘴巴:“对不起呀,我怎么叫顺口给忘了,我现在就改,要不然以后真该改不掉了。”
她晃了晃手里的纸币,笑得俏皮:“季小北,我的大提琴就交给你了,替我照顾好它呦!”
季小北郑重地点点头,像是允下一个庄严承诺。
在戚雾转身的瞬间,他恍然听到了心底一朵花绽放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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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格格和戚雾同桌郎妮踩着铃声一前一后回到教室。
庞格格把脸埋进翻开的英语课本里,捂着肚子痛苦地哼唧不停,眉头紧皱,身体似乎还是不大舒服。
季小北迟疑道:“我去帮你打杯热水?”
庞格格睁开眼睛用力盯住他,开口时没什么好气:“最烦你们男生动不动就拿热水说事儿了,让你们来个大姨妈试试啊?子非鱼焉知鱼之痛?成天的就会说风凉话。”
季小北:“…………”你来姨妈你说了算。
庞格格一张大脸被压的变了形,她毫不在意,就着斜视角度上下打量季小北一遍,不屑地从鼻子哼出一声:“呦,今天怎么不标新立异了,竟然改穿校服了。你说你昨天想玩个小心机我可以理解,你倒是选一套special一点的衣服啊?穿着短袖大裤衩子来放飞自我啊?门卫大爷竟然也敢放你进来,不知道还以为你报复社会,要残害祖国花朵呢,啧啧,我跟你说,你玩过头了骚年!”
季小北强忍着想爆粗的冲动,要笑不笑挤出一句:“呵呵,你想多了格格小姐。”
他果断放弃和胖同桌继续深入探讨这个话题,转身坐好,翻开教材准备温习功课。
时间过去十来分钟,值早自修的历史老师便拿着茶杯慢悠悠开门出去,他前脚刚走,庞格格后脚就找班长请了假,看样子是又去厕所。
季小北得以稍微扩展一下自己的领土,揉着脖子伸了个懒腰。
戚雾从靠墙那一面悄悄扭过头来,手里捏着一张纸条,小声说:“诶,季小北,你字写得挺漂亮的。”
季小北凝神看了眼那张纸条,认出是昨天自己夹在笔记本向戚雾致谢的那张。
他不大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没有没有,挺菜的,只能说我是相对喜欢文学类的东西,可能比其他男生写得好看那么一点点。”
戚雾直接回身拿过两本教材放到他课桌上,眼瞳明亮:“那你帮我写名字吧,我的字太丑了,尤其是笔画复杂的字,写出来简直惨不忍睹那种,严重影响我学习的激情。”
不给季小北拒绝的机会,戚雾又转身从笔袋取出一支钢笔,递给季小北。
季小北忐忑地接过来,随手撕下一张草稿纸,如实说:“我得先练练,我有点紧张。”
戚雾瞥了眼紧闭的前门,估摸着历史老头儿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回来,索性整个转过身,趴在季小北课桌边缘,说:“不用练,我最喜欢豪放不羁的狂野派,最好签完除了我谁也不认识的那种,你随意发挥就好啦。”
季小北才豪放不起来,他握着那只沉甸甸的派克笔,连手指都有些发颤。
他还是规规矩矩在草稿纸上写下“戚雾”两个字,还鬼使神差在旁边并排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对着字体结构认真研究了一下,无奈地说:“你的名字真是挺复杂,尤其跟我的放一块。”
戚雾支起下巴,眼睛盯着草稿纸上的字迹,较真道:“可是你名字三个字,比我多一个呢。”
季小北想了想,戏谑道:“戚雨务,这么分开看就简单多了。”
戚雾佯装生气地白他一眼,看向手边那几本毫无翻页痕迹的新教材,低声威胁道:“你要敢这么干,我就给你教材署名小傻子,还写的特丑。”
季小北愣了两秒,随即便笑嘻嘻举手妥协:“那我真的下笔了?就按照草稿纸这种字体来?”
戚雾用力点头,有些迫不及待:“快写,我待会要临摹一下,写大一点,记得把高二九班也写上。”
季小北终于抓到些少得可怜的底气,朝前扬了扬下巴:“你把书都拿过来,然后你转过去,你别看着我写,我有压力。”
戚雾象征性撇撇嘴,便把那一摞崭新的教材全都堆到季小北桌面,自己则安分转过身去,在那个笔记本上也开始写写画画。
季小北又在草稿纸上练习好几遍才敢在教材扉页下笔。
庞格格捂着肚子从后门进来,一坐下就明显占据了三分之二的空间。
季小北刚熟悉这支钢笔的手感,正投入其中,浑然不知庞格格的靠近,仿佛与“高二九班,戚雾”六个字融为一体。
庞格格盯着他低眉顺目的侧脸,不知怎的,竟莫名感受到一种誊抄经书般的虔诚。
“同桌,”她不假思索就凑过去撞了撞他的胳膊,软声说,“你待会也帮我写个名字呗,说好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呢。”
季小北冷不丁被撞了一下,回神间,“戚”字右上角收尾的那一点一个哆嗦就被不小心拉长,延伸出条凌厉的印子。
他看一眼坐在自己前面身姿笔直的戚雾,再看向坐在自己旁边,把自己挤得没有容身之地的胖同桌,焦点最后定格在写飞了的“戚”字上,一口郁气差点没气得他跳脚。他庆幸自己的课本都还没写名字,他毫不犹豫把这本书换成自己的,咬牙切齿地说:“对,你说的对,你近。”
庞格格心满意足地把那本被她压出褶子的英语教材翻到扉页,推给季小北。
季小北看了眼:“…………格格大人,你这不是已经写好名字了?”
他难道是上辈子做了对不起地球的事情,所以上天要赐给他这样一个同桌来毁灭他?
庞格格嘿嘿一笑,把碳素笔顶端的塑料盖拔掉,露出一小节白色橡胶的球形,她身体歪过来,挤着季小北胳膊,在他眼皮子底下像橡皮擦掉铅笔字迹一样把那之前写好的名字擦干净。
季小北:“…………”还有这种操作?
格格大人特别傲娇地把笔塞给他,昂首挺胸地说:“没用过吧,这可是最新推出的高科技产品,这支送你了,不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