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露水与香奈儿（十三）
季小北像是在八月盛夏淋了一场大雪，整个人彻底石化在原地，动弹不得。
毛寸也着实愣住了，没比季小北好到哪里去，醒过神后大概是觉得面上挂不住，沉下脸端着架势要找戚雾较量较量，碰巧，教导主任从旁边行政楼出来，好奇地往这边瞟了几眼，视线最终落在毛寸身上，探究地眯起眼睛。
毛寸的同伴是个有眼力劲的，见形势不对，赶紧拉着他走了。
戚雾舒开五指在季小北眼前晃一晃，好笑道：“嘿，吓傻啦？干嘛这幅吃了苍蝇的表情看着我？”
季小北不动声色呼出一口气，如实说：“没吃苍蝇，鲸鱼倒是吃了一只。”
戚雾咯咯地笑起来：“看人下菜碟谁不会呀，对付流氓你还温柔那不是找着被人欺负么？季小北你别告诉我你连骂人都不会！”
季小北被戚雾这番有鼻子有眼的教导轻而易举就带偏了，最后竟然觉得她说的还很在理。他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会啊，谁说我不会骂人了，我最擅长的一句脏话就是‘艹你大爷’。”
戚雾意外地挑了挑眉：“不错！用法律角度来说，这叫适当防卫！”
季小北听完：“…………”
他差点吐血：“公主，你想说的是‘正当防卫’吧？”
戚雾：“…………你别说了，咱俩绝交五分钟。”
气氛不知不觉已缓和回最初的样子，季小北走在戚雾身边，听她心血来潮开始讲起昨晚练琴时有趣的小剧场，他跟着笑，偶尔插一句嘴，没有表现出内心丝毫波动。
可明明，她再怎样云淡风轻，一笔带过，他也被那两个字眼又向无底深渊拉近一大步。
真正的矜贵与养尊处优，从来不是装出来的。
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场，强大到可以震慑一切……low货和屌丝，还有穷逼。
季小北慢慢低下头，忽然有些难过。
“我昨晚练习了杰奎琳。杜普蕾的《殇》，老师想让我把这首曲子练好，用它参加比赛，可我觉得我目前还没办法驾驭这首曲子，而且我们现在这个年纪根本演绎不出来那种凄美的意境，我跟老师讲了，但她还是执意让我试一试，结果啊，我练习不到一半她就给我打断了，”戚雾自顾自地说着，根本没有找到注意到被从楼上冲下来的两个学弟给挤到身后的季小北。她兴致高昂地说着话，不经意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手边，才发现季小北正站在她正后方两步之遥的楼梯拐角，定定看着她，眸色晦暗不清。
她还来不及深究，季小北忽然变了个人一样，迅速敛起全部思绪，低下头快步跑上来，站在戚雾旁边，微微笑着：“是不是弹得太不尽人意，给老师听睡着了？”
戚雾凝神看他，似乎在犹豫刚刚幻觉般的那一晃，自然到最后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她抿唇，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打趣他：“小傻子，大提琴是用来拉的，可不是像吉他一样可以弹的。”
季小北“啊”一声，窘迫地抓抓后脑勺，自己也乐了：“口误口误。”
可事实上，他每天背着这个琴盒上楼又下楼，穿梭在学校门口与教室的必经甬道，对于它的重量与体积了如指掌，而大提琴真正的样子，他却只在网吧的屏幕里见过，摸都摸不到。
他有在网页搜索近些年出色的大提琴演奏家，其中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只有一个，叫欧阳尊。看着新闻报道中天花乱坠的奖项与头衔，少年低眉顺目沉浸音乐几乎完美的侧脸，季小北想，戚雾口中的男神，应该就是他吧。
戚雾推开教室后门，抓着门框把门开满，让季小北和大提琴优先。
看着季小北小心翼翼把琴盒放在身后墙角，她忽然说：“我过段时间的比赛，到时候请你们一起去看吧，我爸爸应该可以弄到几张入场券，或许还是贵宾席呢。”
季小北从肩头卸下书包，往椅子上挂，没抬头，一如既往还是那两个字：“好啊。”
戚雾绕过郎妮，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正准备坐下，季小北莫名其妙就问了一句：“你的男神是欧阳尊么？”
戚雾很明显愣了愣，书包都忘记放下，直接抱在怀里扭头看向季小北，眼眸诧异地微微瞪大。
“你知道欧阳尊？”
季小北抿着唇，忽然有些后悔，他根本没有提前准备这个问题的答案，刚刚那个举动完全就是大脑发热的冲动产物。
“太过分了，你竟然知道欧阳尊却不知道我，”戚雾有些赌气地用力坐到椅子上，轻轻一哼。
季小北困惑地皱起眉。
“欧阳尊是我师哥呀，”戚雾气鼓鼓地给他解释，“他每次比赛我也是有参加的，就上次北衡市那个青少年大提琴演奏比赛我排名还比他高一位呢，虽然只有这一次比他名次好，但是你竟然知道他却不知道我，季小北，我好气啊。”
季小北听完脑袋整个全都被打乱了，他甚至都记不起自己刚刚提起欧阳尊是为了证实什么？
戚雾没有留意他的异样，只当他是单纯的震惊。她似乎陷入了回忆中，支起下巴，轻声说：“我师哥今年夏天去了法国读书，我们是一起转学的，我来了这里。”
庞格格抱着书包从后门进来，附带着象征她身份的脚步拖拉声，她隔着三米左右的距离远远看了看季小北，然后愤恨地别开眼，用力拽开自己的椅子，恨不得坐在过道，浑身上下每个毛孔，每根发丝都在散发着对季小北强烈的抵触。
戚雾醒过神，这才想起季小北最初的问题，她转身把书包塞进桌洞，声音里带着些小性子说：“欧阳尊才不是我男神呢，他讨厌死了你都不知道，别看他在比赛和面对媒体记者的时候一本正经跟个忧郁文青似的，那都是假的，其实私底下他就是个多动症患者，疯疯癫癫的，我都总说他是个被大提琴耽误的演员。”
想起采访稿中俊美优秀的少年，季小北莫名松了一口气。
可片刻后他又觉得自己着实可笑，欧阳尊在此刻的他看来已经是只能仰望的存在，可在戚雾看来，他却不过是个讨人烦的师哥，亲近到触手可及，所以这个否定于他来说，其实并没有任何意义啊。
季小北今天不知道是谁给的勇气，他索性一鼓作气又问了一句：“那你男神到底是谁啊？”
戚雾安置好书包，慢腾腾地转过身，有些无奈地皱起眉头：“小傻子，我上次不是说了么，我男神是Jay啊，独一无二，只有他一个。”
季小北怔愣片刻，又恍然大悟地“哦哦”两声：“对对对，我记起来了，你男神是周杰伦，我男神是方文山。”
戚雾斜他一眼，又没禁住笑了起来：“傻。”说完，就又坐回去了。
季小北不好意思地拿手背蹭了蹭鼻尖，之前那些说不出口，又消化不掉的灰色情绪瞬间被全部治愈。他对着她的后背说：“那你还挺厉害的，别人都是能要到偶像签名就很开心了，你都能要到偶像亲笔刻字。”
戚雾没转身，边整理课本边说：“Jay不仅是我的偶像，也是我的目标，我要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未来争取有机会和他合作一起做音乐呢！”
季小北顿默片刻，尽量让自己语气表现的十分自然：“那我也会像我偶像方文山看齐，以后我给你写歌吧。”
戚雾这次很快便回过头，眼睛笑弯成美丽的月牙，她像开学第一堂课时那样，拇指和食指比出个手枪的姿势，朝季小北俏皮地挤挤眼，说：“我相信你可以的，加油啊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