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露水与香奈儿(十四)
季小北像是卸下肩头的千斤重担般,连呼吸都轻快起来。
堆积在胸口一整夜的那团瘴气早在这一问一答中灰飞烟灭,心绪恍然亮如白昼。
庞格格抱臂横挡在过道里,盯着季小北的眼神像是看透红尘的尼姑,她要笑不笑地勾着一边嘴角,表情阴鸷。
季小北侧脸压着胳膊趴在课桌上,眯眼望向窗外渐渐出了神,一直到下早自修的铃声响了,他爬起来,这才留意到胖同桌的异样。
几乎冷凝的气氛让季小北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心脏猛地跳了下,慢慢转过去半张脸,结果正与庞格格秃鹰般锐利的眼神撞上。
他尴尬地挤出一个笑脸:“早啊,同桌。”
昨天傍晚车棚那一幕幕在脑海迅速晃过,季小北不由地开始有些内疚,他觉得自己挺对不起他的胖同桌。
庞格格没起身,直接用脚踩着地面,“吱啦”一声连人带椅子一同拖回原位,冷声冷气地笑了笑:“不早了,同桌。”
季小北僵硬地哼笑两声,跟昨晚的强势早已判若两人,他硬着头皮凑上去,低声说:“昨天放学的时候……”
庞格格低着头,根本不去看他热忱的眼睛,悠悠地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随便抽出一本书,“啪”地一声往桌面狠狠一摔,微笑道:“您开心就好。”
季小北:“…………”
这梁子怕是解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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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脸贴冷屁股的行为季小北应付季月红比较擅长,放在庞格格身上,他坚持不来。
于是这场冷战持续两天后,季小北无可奈何选择放弃,只能任由它自然发展下去。
时间相安无事推送到了周四。
张莫愁周二下午放学前就跟大家打过招呼,这个周四周五要进行周测,检验一下大家对于高二新学期课业的适应程度。
庞格格不知是当天在走神还是心大到压根就没记住这茬,周四早自修张莫愁宣布考试注意事项和科目时间安排的时候,庞格格“卧槽”一声,惊得眼球都要掉出来了。
她一把抓住季小北的胳膊,也顾不得二人还在冷战,着急地说:“你将功折罪的机会来了,你可不能看着我去送死啊!”
季小北打掉她的胖爪子,朝后靠去墙上,低声问:“你这是准备作弊?还是临阵磨枪跟我借笔记?”
庞格格听到这句话后五官都皱得扭曲起来,她恨铁不成钢地晃着课桌:“借你妹的笔记,我现在临时抱佛脚可也得知道佛在哪里才行啊!借我抄答案啊一定,张莫愁刚说了,考试座位没有变动,就按照这个排兵布阵来,你可别对不起我啊季小北!”
季小北:“…………事态听起来似乎有些严重?”
他绷着嗓子不自在地咳了两声,眼角无意识瞟了瞟戚雾的背影,小声说:“到时我看情况,在保证我们的人身安全前提下,我会努力尽到同学之爱的。”
咳嗽声不知何时已经变成季小北与戚雾交头接耳的小暗号,戚雾压低身子,悄不蔫扭过半边脸,无声张了张嘴,用眼神询问:“季小北,你干嘛?”
庞格格根本没有看清戚雾口型,更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但通过季小北瞬间柔软下来的眼神,她武断认定,戚雾也是来求同学之爱的,而且很明显,季小北半分钟之内换了两张态度截然不同的脸。
她怎么忍得了这么明目张胆的差别对待。
庞格格大脑一热,直接抄起一本书就用力摔到桌上。
强烈到足矣吓人一跳的“啪嗒”一声响在教室后排炸开,像是在平静无波的湖面突然丢进一颗手雷,瞬间掀起一道滔天巨浪。
张莫愁猝不及防地愣了下,她扔开手里的参考书,冷厉的眼风很快定位到始作俑者————
然后,她脸往下一拉,声音沉下来:“季小北!你给我站起来!”
季小北:“…………”苍天饶过谁。
季小北犹豫两秒,不情不愿地站起来,他脸还来不及抬,庞格格健硕的身躯便成功拦截住他的视线。
他恍惚了一下,为什么庞格格的运动速度与体重总是不成正比??
“老师,书是我摔的!”季小北此刻竟然从庞格格的声音里听出一丝壮士面对倭寇英勇赴死的大义凛然来。
不等张莫愁质问她,她便自己先开了口,软声软气地说:“报告老师,我在打蟑螂。”
季小北:“…………”方才难得的好感度瞬间清空为负。
张莫愁无可奈何地朝下压了压手,示意他们坐下,还以过来人的姿态提醒道:“蟑螂不是用来打的,要想让它们断子绝孙就得用火烧,否则只会让它们繁衍更多后代出来扰乱生活环境,明白吗?”
庞格格规规矩矩地点头:“明白了,谢谢老师,我下次直接用火烧死它们。”
季小北一屁股摔回椅子里,整个人仿佛受到十万点暴击。
下自习铃声好不容易响起,张莫愁还没离开教室,庞格格已经按耐不住,朝前探过身体去够戚雾肩膀,语气刁钻:“诶,我说,你同桌成绩那么厉害,咱们班第三呢,你干嘛非要抄我同桌?”
季小北被庞格格这突兀举动着实吓了一跳,他迅速瞥了下张莫愁正欲转身走下讲台的身影,自认还可以救场,二话没说直接搂过庞格格的脖子把她拽回来,大手捂住她嘴巴,紧张的额头都冒了汗。
庞格格不知哪里烧起的一把无名火,支支吾吾几句话都被捂死,碎在他手心,不由更气了,她一把扯掉束缚,腾地一下站起来,直接反手把季小北推到墙上,双手叉腰大声咆哮:“怎么着,我还不能说说了?这么拐弯抹角有意思么你们?人家同桌成绩就是比你好,干嘛非要跑过来找你……”
季小北顾不得被撞麻的胳膊肘,眼看张莫愁已经停下脚步循声转身,自知无力回天,最后又徒劳踹了庞格格椅子一脚,拿手捂住眼睛,崩溃地低下头。
庞格格被这一脚神奇唤醒,及时刹住车,悻悻地捂住嘴,没把下面几个字说出来。
张莫愁冷嗖嗖的眼风落在庞格格后背,她阴阳怪气地笑了一下:“说说呗,想说什么,过来找老师,我给你当听众。”
庞格格弱弱地转过去,低着头小声说:“老师,我……我现在可能要去个厕所先。”
张莫愁冷哼一声,转身走了,关门的力度几乎能把门框震碎。
庞格格虚脱地摔到椅子上,目光呆滞。
郎妮丢开笔记本,转身瞪着庞格格,脸色冷淡到极点:“你是忘记把你的脑子装进去了么?还有,你们爱搞什么搞什么,请不要单凭你的主观臆想就把你们与我放到一起相提并论,这是做人最基本的素质问题,懂?”
戚雾正要问出口的话被郎妮打断,她抿了抿嘴,一脸费解。
经历这几番惊心动魄,庞格格自己也懵了,大脑一片空白,思维根本串不起来。
她抓狂地跺了跺脚,把脸用力埋进书里,索性谁的问题都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