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露水与香奈儿(十一)
戚雾一直到下午放学的时候才想起回答季小北的问题。
她站在学校门口,接过季小北递来的琴盒,略带叹息地说:“我每天下午放学之后都要去老师家里练琴,所以琴要每天带着。”
季小北难免惊讶,不解道:“那为什么不把琴直接放老师家里,你还要每天背回家,背来学校,一直这样不觉得麻烦么?”
没等戚雾回答,他自己先紧张地摆手解释:“你千万别误会啊,我这也不是推脱责任的意思,我就是单纯问问,跟我背琴盒没关系的。”
戚雾再次被他戳中萌点,咯咯地笑起来,转身走了,从背后晃着胳膊跟他再见,嗓音柔软的像是化在空气中的蜜糖。
“这把琴上有我男神亲手帮我刻的名字呢,我才舍不得把它放在老师家里,当然要每天带着啦!”
季小北心中疑云瞬间清明,原来是这个原因。
他该是能够体会那种心情的,就好比他将那支派克金笔和零食盒子当做少年的心事,小心翼翼珍藏起来差不多吧。
戚雾径直向前走,没有再回头,清瘦的身影转个弯,钻进那辆商务车里,彻底消失在季小北的视线。
季小北眸底染上一层落寞的灰色,神情寂定下来。
他低下头,默默在人群中逆行,回到车棚取出自行车。
庞格格迎面跑过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朝他用力晃动手臂:“诶,同桌,你又帮你家小公主背琴呢?”
季小北不太想搭理她,于是假装听不到,连头都没抬,同时加快离开的脚步。
庞格格心和肚子一般大,以为他真的没听到,便扔下自行车撒腿跑过来,跟在他旁边热情地拍着他肩膀:“同桌,我跟你说话呢,一周不见,你怎么更傻fufu的了。”
庞格格上周二中午请了病假,一直到今天下午才返校上课。对于这种来个大姨妈会娇气到需要耽误高二一周课程的行为,季小北表示十分不能理解,他于是也觉得,他跟格格大人应该不在一个世界,虽然他偏科,但起码他好学。
季小北躲开她的胖爪子,淡淡“嗯”一声,推车绕过她继续往外走。
这单字回应里浅显易见的冷漠让庞格格有些恼火,她一个大跨步,叉起腰横到季小北面前,几乎挡住三分之二的甬路:“你几个意思,我跟你有仇还是怎地?姐是泡了你的妞还是睡了你基友?你先给我说明白,说不明白今天我就不让你走了。”
季小北终于抬起头,眼睛直视她,脸上近乎看不出表情。
庞格格先是一愣,似乎被季小北周身散发出沉抑气场震慑到,但很快,她又摆出一幅不屑的姿态,微微侧着脸,斜眼睨他。
季小北眼睛笔直盯着她,抓着车把的手却突然松了,自行车晃晃悠悠,“哐当”一声摔到地上。
庞格格吓懵了,条件反射后退一步,瞪大眼睛:“你干嘛?”
此时正是放学的光景,作为通往学校门口的必经地,密密麻麻的视线都被这自行车突兀倒地声从四面八方吸引过来。
季小北全然无视,冷着脸朝她走近一步,低声问:“我说不明白,我就是心情不好,不想理你,你能怎么着?”
庞格格愣愣地看着他涨满戾气的双眸,整个人都被定格在原地,原本占着上风的气势早就被季小北削弱到所剩无几,半分钟后,她“嗷”的一声大叫着抱头跑掉了,跑出学校门口半分钟又跑回来,推过遗忘在角落里的自行车,躲瘟疫一样看都不敢看季小北一眼,飞快消失了。
勾在身上的那些目光渐渐散去,季小北扶起躺在脚边的自行车,低着头慢慢走出大门口。
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矫情,自私,自以为是,又胖又龟毛的同桌,就像他不喜欢下午放学时将暗未暗的天色,不喜欢骑车迎面不知死活冲撞进眼睛里的小飞虫。
他甚至,竟开始产生厌烦这个世界的念头。
将人群甩在身后,季小北跨上车,毫无缓冲过渡,咬紧牙关上来就是一通冲刺,像在跟谁较劲。
刚拐过一条街,身后忽然有人喊他,声音半碎在风里,听得不大分明。
季小北急刹车停在路边,单脚踩在地上,扭头看去。
果然有人在朝他招手,穿着和他同样的校服,是两张他并不熟悉的面孔。
“嘿,你丫骑得挺快,差点追不上你。”毛寸头率先冲过来,他把车停在季小北左手边,张着嘴大口喘气,脸颊被热浪熏的微红。
他的同伴紧随其后,把车刹住,擦一把脸上汗,身体朝前倾,胳膊压到车把上看着季小北,眼神别有深意。
季小北无心与他们绕圈子,低声问:“有事么?”
“废话,”毛寸头随手扯开校服外套,脱下来挂到书包上,吊儿郎当地说,“你跟你们班那个小公主,叫什么来着,戚雾,是吧,瞧这名字好听的,你俩挺熟?我观察你俩好几天了。”
季小北油然而生一股反感,皱起眉:“有事说事。”
毛寸意外地挑起一边眉毛,先看了眼身后的同伴,两人似乎用眼神在交流什么,视线再次落到季小北身上时已经带了挑衅:“这就是默认了呗?你小子这脾气还挺冲。”
季小北攥紧车把,没说话,眼睛沉沉地盯着他。
毛寸勾唇笑了笑:“你别紧张啊,我还没做自我介绍,我是十三班的,就在你们楼上,我叫郭宇,这是我哥们,是这么个事儿,我吧,挺稀罕戚雾的,想让你帮我递下情书,其实挺简单的一事儿,就是我写了信,你找个合适的时机,帮我交给她,等小公主回信了,你再去楼上找我,把信给我。当然了,这跑腿的活不能让你白做,向宇网吧知道吧,就在咱学校后边,那是我家开的,这活你要是接了,小爷我给你开个包年的那种会员,去了之后随便玩,零食饮料随你吃,还是包间!兄弟够意思不?”
季小北脸色已变得铁青,他用力咬住嘴唇,须臾,冷笑一声:“老子不喜欢打游戏。”
毛寸吃了闭门羹,表情微变,似乎准备动手。
他的同伴轻咳一声,朝他意味深长挤挤眼,毛寸慢慢松了那口气,又朝季小北示好一笑,伸出胳膊勾住他肩膀,压到他耳边低声说:“不喜欢打游戏咱就换一种娱乐方式,小爷待会请你去洗洗脚怎么样?你先回家编个理由,晚上晚点回家,咱约个地点碰面?”
季小北脑仁发涨,浑身气血上涌,全都堆到一个点上,燥得仿佛埋下颗雷,登时就炸了。
他没有动作,望着面前那张流里流气的脸,平静地说:“我艹你大爷。”
毛寸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季小北侧身朝他靠过去,几乎要撞到他鼻尖,眼睛盯着他的瞳仁,放缓语速,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我说,我、艹、你、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