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城一言不发地开着车，连星似目不转睛盯着他看了半分钟都察觉不出来。
她抠着安全带，百无聊赖地说：“老大，待会能申请吃个宵夜么？”
“嗯？”牧城仿佛去火星转了一圈刚刚回来，扭头看向她，“点外卖还是去餐厅？”
星似揉了揉脖子，想了下，说：“宫保鸡丁，加麻加辣，配燕麦粥，加糖。”
牧城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浮现，他弯了下嘴角，直接抓起中控台的手机丢给星似：“订餐吧，我们马上到家。”
星似轻车熟路下了订单。
余光看着星似凝神划消消乐打发时间的侧脸，牧城忽然轻笑一声：“没想到养个外星人这么简单。”
星似斜眼睨他，两分嘲讽两分玩味：“呦，突破障碍走出心理阴影了？”
牧城脸色终于恢复常态，淡淡“嗯”一声：“让你见笑了。”
星似很傲娇地说：“能让我见笑，是你的运气。”
牧城没有反驳，手肘支到车窗上撑起脸颊，过了会儿，忽然来了一句：“四姐，你有没有意识到，你越来越像个人了？”
星似迅速敛起全部表情：“你几个意思？夸我还是损我？”
牧城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轻敲两下，慢悠悠道：“你猜。”
车子驶过小区花园，继而开进地下车库，视线瞬间变得昏暗狭窄起来，车前灯晃开两道白茫茫的光雾，有细小的飞虫循着亮意冲撞过来。
星似沉默良久，似乎经过了深思熟虑，才说：“我可不想变成世故又充满人情味的人类，还是冷血动物活起来最轻松。今天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不要试图反驳我，你最没有资格。”
牧城果真就没有吭声，他把车倒进车位，熄掉车顶灯，鬼使神差般突然扭头看向星似。
车库此时只亮着几盏晕黄的指示灯，安全逃生方向的箭头标识闪着微弱绿光，入口处的风声鼓动不知何时消失了，硕大空旷的地下安静到不可思议。
星似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牧城看到，她的眸底晕散开几丝淡薄纯净的蓝，极浅，可非但没有丝毫骇人，在这幽静逼仄的空间中竟出乎意料渲染上几分奇妙的美感，与黑暗相得益彰，像是点缀在没有阴霾的夜空中抬手可摘的星辰。
有多久没有静下心来享受星空了呢，日期太遥远，他数不清了。
他于是循着那细碎光源，近乎被蛊惑般倾身凑了过去。
既熟悉又陌生的男性气息瞬间笼罩过来，侵略性是从未有过的，以致感官也敏感到风动可闻，星似呼吸一滞，心跳一下就快了，完全不受控制。
星似紊乱的呼吸声清晰可闻，适时将牧城唤醒。
其实前后不过两秒钟的停顿，牧城便按下手边的按钮，欲盖弥彰，帮星似松开安全带。
“你……你在做什么？”星似声音不受控地间断了一下，仿佛大脑出现瞬间短路，她四肢僵硬，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跳过了最本能的反抗。
牧城坐回去，尴尬地咳了一声：“看星星。”
扔在中央控制箱的手机适时亮起一抹刺目白光，随后便开始震动，刚好打破这道奇妙又诡异的氛围。
牧城懊恼地抓了把头发，拿起手机。
他看了眼电话号码，说：“外卖到了。”
星似短促“哦”一声，手忙脚乱摸索着拉开车门，差点没一脚踩空摔下去。
牧城锁好车，隔着半米远跟在她身后，一直走进电梯才说：“你的眼睛……”
星似愣了下，很快便反应过来，她抬手伸平掌心搭在眼睛上轻轻划过，再重新看向牧城，眸底已恢复与常人无异：“很吓人？”
牧城说：“不是，很美。”
星似猝不及防，心跳放慢半拍后又猛地跳了一下。
“戏精，”她很快便恢复那张淡漠脸，不知先前是装的，还是现在才是装的，她绷着脸看向牧城，冷声道，“撩妹撩到斯托默了，你怕是想做地球之光吧？”
牧城：“…………现在这年头果然不适合说真话。”
电梯徐徐上升，牧城抿着嘴站在星似身后的角落里，决定自己还是少说话为妙，毕竟这是一个一言不合就怼人的四姐，毒舌真的毒出天际，一般人根本接不住。
寂静封闭的电梯，气氛有些微妙，大概是错觉，时间似乎流逝的非常缓慢。
牧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转移一下注意力。
星似就在这时抬手扶住额头，肩膀一晃，身体慢慢靠到一旁的电梯壁，眉心微皱起来，像是突如其来感受到什么痛楚，神情不大轻松。
牧城愣了下，过去抓住她肩膀下意识往自己怀里靠。
星似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抬腕看向元素盘，又用力闭上眼睛，轻声说：“‘财’元素出现了。你别打扰我，让我感受一下发生者的具体位置。”
牧城悻悻放开手，站到一旁，却按耐不住好奇，眼睛一直看着她。
“滴”一声响，电梯到达，星似同时掀开眼皮，径直看进楼道。
楼道灯亮着，不同于电梯的晕暖，光线清冷，均匀铺撒在整洁空荡的地板上，拎着保温箱风尘仆仆的外卖小哥正在接电话，他似乎有些激动，正不停地在楼道走来走去，脸上表情复杂难辨，有惊奇和庆幸，似乎还有几分不知名的忧虑掺杂其中，但那双眼睛却清澈而纯粹，仿佛一眼便能看到他心底那块圣洁的，从未被污染过的净土。
星似看的清清楚楚。
这是她刚刚感应到的，“财”元素发生者。
他是不同于前几次的，菜市场摊贩找零掺假的胖子，那个瘦高的小偷，以及后来她在十年后的时空见到的，威胁任爸爸签字的任修杰。他是不同的，美好而善良，星似很确定，从他的眼睛便能看出来。
这样最好不过，星似想，同一种元素的发生前提可能是建立在善，也可能建立在善的对立面，恶的基础上，既然可以选择，她自然向善。
星似走出电梯，她感觉到一种拨开云雾恍然清明的心情，也许牧城是正确的，他曾告诉她，这些元素发生者或许越是刻意寻找，越是不得所终，倒不如顺其自然，生活中处处都是惊喜，你永远猜不到下一秒会遇见谁，又发生什么，这才是存在的乐趣所在。
星似径直走向家门口，走了两步，忽然扭头，朝牧城勾了下嘴角。
“想要感受一下其他人的故事么？可能会是一场与你截然不同的命运。”
牧城十分意外，他看了眼还在打电话的外卖小哥：“元素发生者是他？”
同时，外卖小哥终于从自己的小世界切换出来，留意到星似与牧城的靠近，他有些腼腆地朝牧城点了下头，同时跟电话那边又叮嘱几句，是准备挂断电话。
牧城这才注意到外卖小哥的容貌，他皱眉回想了一下，说：“这小哥好像给家里送过几次外卖，看着眼熟，他——”
声音夭折在半路。
星似感受到“财”元素磁场随着外卖小哥挂断电话的动作开始减弱，她只能率先一步凝固时间。
他们此时已经站在家门口，外卖小哥不足一米的对面。
指尖触碰到小哥额心的时候，星似顿了下，左手伸向牧城，勾起他的食指。
她不确定自己这么做对于牧城来说是不是多此一举，哪怕是当做带他看了一场戏也好，她这么告诉自己，起码，她想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幸的人太多，你永远不会是最悲戚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