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牛奶与彩虹糖（十二）
月考成绩总排名于开学周的周末如期张贴在各班公告墙上。
叶子在周围同学的推搡中吃力挤到前排，一眼就看到位居榜首的那个名字，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光芒，在那堆密密麻麻的铅字中格外耀目。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沦落到了这种程度，单单只是看到他的名字出现在自己画本之外的地方而已，她也能没由来的一阵心跳加速，差点忘记自己站在这里的理由。
这样想来，上周离校前的那个背影是他没错吧，她就知道，她怎么会连他都能看错呢。
他在老高面前轻描淡写说出那句话时的场景仍旧鲜活而清晰地印在叶子脑海，她欣慰地想，他做到了，像个神一样。
叶子走马观花跳过前面几十行，视线直接落在那页纸张尾端。
同样是开学那天在老高面前不知天高地厚说出年级第二的她，实际上考了年级七十四名。
而唯一值得一提的也仅仅是，她和江梵的名字出现在了同一张年级大榜。
幸好她没有掉出前一百名。
虽然他们之间对比鲜明的像个笑话。
想到江梵此刻也可能在看这张年级大榜，叶子一点点攥紧手指，感觉胸腔仿佛被一种叫做羞愧的情绪涨了大半，还有些几分自卑掺杂其中，它们稍一作祟，就会生出一种微弱却绵长的疼意来，盘亘在心脏经久不散，直叫她眼眶发酸。
围在身边的同学陆续找到自己排名，终于有人注意到这位金光闪闪的年级第一名竟然来自高一四班，而并非一二实验班。韩悦悦很适时地插了一句嘴，于是这个话题开始迅速发酵，大家都纷纷发起各色惊叹和膜拜，叶子在他们越发不着边际的议论中默默退了出来，黯然回到自己座位上。
田园拎着两杯热水从后门进来，瞥一眼前方盛况，颇有些不屑地摇摇头，手搭上叶子肩膀：“怎么样？考的第几啊？”
叶子终于见到亲人一样委屈地皱起小脸：“咱们班第五，年级七十四。”
田园对这个排名没感到多大意外，甚至觉得进步可嘉，所以不太明白叶子的沮丧从何而来。
叶子起身抱住她，将脑袋埋在她肩膀直哼唧：“你考的咱们班第十名，年级……年级好像是两百五十三，具体的你待会再去看看吧。”
田园听完周身一凛，忍不住蹦了个脏字出来：“可以啊，我这也算是两千人以上两百五十人以下了吧，都说一中人才济济，这么看来咱们也不差嘛对不对！我晚上回家得朝老田讨个奖励去。”
叶子一时无言以对，她一直都很佩服田园积极乐观的心态。
田园心情不错地揉着她脑袋把她安抚到座位上，多嘴问了一句：“年级第一是谁呀？是咱们隔壁的还是咱们隔壁的隔壁的？高一第一次月考就锋芒毕露拔得头筹，这货怕是要引起全体师生的注意吧！”
叶子这下更蔫了，她从桌洞里拿出那瓶甜牛奶抱到怀里，欲哭无泪：“咱们楼下的，江梵。”
田园狠狠吃了一惊后拍桌而起：“我一直以为这货的学霸名号是你个丧心病狂的擅作主张给他安上的！”
叶子掰着手指头，佯装无辜地转移话题：“园园，你刚刚连续念了四个成语出来，咱们语文老师知道了估计会很高兴的。”
韩悦悦闻声赶来，兴奋地朝叶子挤眉弄眼：“我没说错吧，江大神的成绩可不是盖的！他就是传说中能引起人神共愤的那种全能型天才，人家随便学一学考一考都能轻而易举拿个第一，更别提稍微努力一下，某些人有木有打脸呀？有木有打得很疼呀？”韩悦悦还唯恐天下不乱地朝田园怪腔怪调叫嚣。
田园瞪着眼睛将韩悦悦往外推，韩悦悦嘴闲不住，还在扭头朝叶子叽叽喳喳地叫唤：“这下江大神又火一把，本来咱们高一新生还好多人不认识他呢，现在好了，直接拿年级大榜名镇一中了，小叶子你要有压力咯！”
叶子捂住耳朵听不去了，繁杂的情绪变成野草和藤蔓，紧紧揪着她的心脏不放。
韩悦悦虽口无遮掩，可说得的确都是实话。
她觉得难过，觉得无法接受，是因为她想要将这个少年偷偷藏在角落独自珍藏，不被世人发现的愿望狠狠扑了空。
他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优秀一千倍，无数倍。
她那个狭隘逼仄的角落，哪里藏得下光芒万丈的他。
很快，叶子就被自己这种自私吓了一跳，她从未想象过自己竟有如此可怕的一面，她平庸无奇，她的人生黯淡凄凉，那么，她就理所应当想让那个身披荣光的少年蒙上一层厚重的尘埃，与世隔绝，于是她才有勇气和借口心安理得站在他的身旁。
不该是这样的，应该换一个方向才对，她用力告诉自己。
叶子打开那瓶悉心存放一周的甜牛奶，仰头一口气喝掉大半瓶。
田园仍旧沉浸在内心的巨大落差中愤恨难平，捞过她放在桌上剩下的牛奶就往嘴里送，叶子错愕地瞪大眼睛，欲伸手去拦下她的动作，还是田园自己喝完一口主动停了下来，皱起眉将牛奶往桌上一扔：“什么鬼，你不是最讨厌喝甜牛奶了吗？”
叶子没说话，像是害怕一不留神那瓶牛奶就能凭空消失一样，她直接抓起瓶子一口气喝光剩下的一小半，语气突然变得坚定：“对，我喜欢喝酸牛奶，不喜欢喝甜牛奶。”
田园一脸问号，看个神经病一样的表情盯着她。
叶子正襟危坐，缓慢地深呼吸一次，仿佛在许下一个郑重承诺：“但如果江梵也不喜欢喝甜牛奶，那么，我很愿意替他喝掉。”
田园瞠目结舌，张着嘴巴愣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叶子知道，在田园眼里，自己身上贴的那个花痴标签已经变得更大更鲜明而且貌似再也摘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