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与你别来无恙（原著《追光》）第24章：相亲

　　“哒”的一声，感应灯亮了。

　　姜颠坐在第三排台阶上，听见声音抬头，眼睛有密密麻麻的红血丝。

　　程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为什么不上去？”

　　他躲避着她的视线，声线微颤：“回去做什么？反正也一个人都没有。”

　　一个连夜出国去处理公务，一个到现在还在开会，连通电话都没有，只是在短信里通知了他们的行程，末了还执行下父母的权利，让他早点回家，趁着寒假多看看商学院的资料。也许是他一直以来都表现地太乖了，所以他们才一心只惦记生意，并不怎么在意他偶尔的反抗，哪怕他带着一身怒气离开，哪怕他几天几夜不回家。

　　姜颠越想越觉得可笑，忍不住轻笑了声，胃部的痉挛已经让他疼得没有知觉了，但身体还是下意识地蜷缩，缩成很小很小的一团，被泛黄的光晕笼罩着，莫名消沉。

　　程逢看得眼睛发红，上前两步拉起他：“你生病了，不能坐在地上，太凉了。”

　　她拉不动他，使了几分力气，姜颠却突然借力从地上站起来，猛地抱住她，手臂收紧，紧紧地抱住她。

　　在她开口前，他迅速地说：“上次吃火锅时你答应过我的，会弥补我，不会食言，还记得吗？”

　　程逢轻点了下头。

　　“弥补我吧，别推开我。”他的头靠在她肩上，有一丝丝凉意渗透进脖子里，带着少年的固执和不经意显露的脆弱，紧紧地将她纳入怀中，那沉哑的声音让人莫名心疼，“你抱抱我吧，好不好？”

　　程逢没忍住哽咽了声，手也绕到他身后，顺着他的后脖子往下抚了抚，最后还是摸摸他的后脑勺：“外面太冷了，你身体还很虚弱，需要休息，我带你回家？”

　　他挣扎着轻喘：“哪里还有家？”

　　“我家，去我家里。”

　　不自觉地，她放低了自己的底线。姜颠不应声，似过去很久很久，他才轻点了下头。

　　程逢又拍拍他的背，唇角微微上翘：“好啦，撒手啦。”

　　她没想到他生了病，竟也学会撒娇，松软的头发在她脖子蹭了蹭。再次抬头，眼睛有了丝丝亮光，不再灰蒙蒙的。

　　程逢把药从地上捡起来，他还拉着她的手，她挣扎了下没作用，就默许了他的举动，牵着他回到车上。粥已经冷了，她也不逼着他喝了，直接发动车子，打开暖气，一路朝郊区开。

　　她在郊区有栋小别墅，临近观音山，环境清幽，最适合养病了。

　　姜颠换了鞋进屋，先是打量了下房间的构造，整个装修风格偏向日式，家具装饰几乎全是原木，木头的纹路也很整齐，客厅摆着一张二十人座的长桌，靠近电视柜是整排米黄色的长沙发，落地窗外还有一个室内泳池。

　　程逢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边朝厨房走一边说：“有时候朋友会来我这边小住，最多的一次，这个桌子刚刚好坐满。晚上他们要留宿，床不够，就全都睡的沙发。”

　　她打开冰箱，里面还有面条和西红柿，只能做个简单的鸡蛋面了。

　　姜颠走过来，从她手里接过西红柿，余光中瞥见她包着纱布的手，低下头问：“伤口大吗？不能碰水，还是我来吧。”

　　“不大，就是一些小玻璃碎片嵌肉里去了，已经处理好了。”程逢也不抢着，用电水壶烧水，然后靠在冰箱上看他，“胃还疼吗？”

　　他抿唇：“不疼了。”

　　“骗人。”程逢瞪他一眼。

　　姜颠抬头，额前的碎发掉进眼睛里，他眨了眨，头发没掉出来，反而越揉进去了。程逢赶紧拉住他的手：“别动，我给你拿出来。”

　　她踮起脚，姜颠弯腰。

　　锅里的水烧开了，面条开始发软，空气中酝酿着淡香。

　　“这是荞麦面？”他忽然问。

　　“嗯。”程逢靠近过去，“不要动，不要眨眼睛。”

　　他眼睛眨得更厉害了。

　　程逢停下动作，看他：“怎么了？”

　　“痒。”他又眨了下眼，目光透着亮。

　　“……忍一忍。”

　　程逢别扭地垂下视线，扶着他的眼睛，摘了断发，捻在指间直接吹走了，一抬头见他还看着她，脸颊不自觉发烫。她若无其事地转头，走出厨房：“对了，不许跟黄毛说你在我家里，不许和任何人说。”

　　姜颠看着她的背影，想到刚刚她指尖微凉的触觉，嘴角翘了翘，清浅笑意自眼底一闪而过。

　　因为有程逢盯着，他不得不吃了半碗面，又在她的监视下吃完药休息。关掉灯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他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天已微沉。

　　厨房里有小米粥的香气，嘟嘟地冒着泡。姜颠把火关掉，走上楼，看见程逢在阳台上剪花。二楼的装修更加简单，开放格局，客厅摆着一张圆沙发，正对着的墙壁上是个电影墙。

　　其他四面几乎都是玻璃窗门，夜晚点着小灯，就能在偌大的屋子里纵情跳舞。

　　阳台上的音箱在放音乐，程逢一边修剪枯萎的花叶，一边伴着节奏踩舞蹈步子，到最后几乎就是在花架边踮起脚，来了段即兴表演。一个旋转后，她看见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姜颠，放下剪刀，气喘吁吁地走进来：“醒了？饿不饿？”

　　也许是跳舞运动过，她脸上泛起红晕，额头上甚至出了层薄汗。见他不说话，她揉着毛巾走过来：“怎么了？发什么呆？”

　　姜颠看见她鼻尖冒出来的细汗，嗅到她身上微热的气息，受原始欲望的驱使，大步上前抱住她。

　　程逢始料未及，动作猛地停住：“怎、怎么了？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没有。”

　　“那怎么了？”她抬起手，抹了把脸，有些扭捏，“放开我啊，不嫌我身上臭吗？”

　　“很香。”说话间，他靠得更近，抱得更紧，头埋在她的颈窝处轻嗅了嗅，声音润了些，带着轻笑，“有软面包的奶香味。”

　　程逢的脸顿时烧起来，赶紧推开他，大步朝洗手间走，走到一半又忽然停住，想了想也笑了：“阿颠，我觉得你其实挺坏的。”

　　她想到以前陈笑然、雪冬那几个女孩给他们取的外号，黄毛是临南高中“浩南哥”，长得不赖，又讲义气，就是少了点脑子。而姜颠是临南小野狼，大概是觉得他看起来挺安静无害的，像只小崽子，但实际上沉默冷淡，难以接近，不说话的时候眼睛里一点光没有，打起架来最有狼性。

　　不过这么久接触下来，她发现他其实挺温和的，平时没什么脾气，就连偶尔发火闹别扭都是淡淡的，冷冷的，习惯了自己钻牛角尖，自己学着消化和平复，不太会向别人展现出来。唯独偶尔的故意讨人欢喜，会很明显有撒娇说谎的嫌疑。

　　明明她都快臭死了。

　　程逢含笑不语，盯着他看了阵，挥挥手：“下去喝粥，等我洗过澡带你去打点滴。”

　　她睡到下午一点就醒了，中途还开车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些菜回来，顺带给车子加满了油。姜颠很喜欢吃橄榄菜，就着小米粥喝了一小碗。

　　程逢心满意足。

　　去医院的路上，她在高架上开车，突然来电话，她不方便接，就让姜颠拿着，开了外放。

　　裴小芸的声音柔柔的：“程程，我今天批改了一整天试卷，现在才有点时间。昨天晚上怎么不打个招呼就走了？宝玲说你有急事，什么事啊走得那么匆忙？现在都解决了吗？手还疼不疼？”

　　程逢莫名心虚地看了眼姜颠，镇定自若地说：“没什么事，不疼了，让你担心啦？”

　　“是啊，早上就准备打给你了，怕打扰到你，你没事就好啦。”顿了顿，裴小芸又问，“对了，大概还有两天我也放假了，我妈打电话催我回家呢，你要不要一起？”

　　“嗯，好的，我妈也早就给我下了死命令了。”

　　裴小芸咯咯笑：“听说阿姨给你准备了很多黄金单身汉，排着队和你相亲呢。”

　　“什么？”

　　“是不是怕啦？没事，有我陪着你呢。”

　　程逢突然就被安慰到了，哭笑不得：“那我们真是难兄难弟，刚好凑搭子了。”她又和裴小芸聊了会才挂断电话，从高架上下来，驶入市区。

　　正赶上晚下班高峰期，堵车非常严重，开了十几米远，车就彻底不动了。

　　程逢算算时间还早，也不是很着急，看到路边有家便利店，转头看姜颠：“要不要喝点热水？我下去给你买？”

　　姜颠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昨天你特地回来找我的？”

　　“啊……”程逢愣住了，避开他的视线，“打你电话都不接，肯定会有点担心啊，所以就回来看看，其实也没小芸说得那么着急啦，那会也快散场了。”

　　她说完就懊恼地咬住了唇，真可谓越描越黑，还不如不解释的好。

　　姜颠浅浅地笑了：“你都知道了，对吗？”

　　程逢抬头，不说话。

　　“没想到那么凑巧，就让你看到了。”姜颠平静地说，“其实他们早就分居了，大概去年年初，我去公司找我妈的时候，意外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我才知道原来他们一直在瞒着我。虽然我很少看到他们一起回家，但偶尔也会一起吃饭，在我面前他们还是很恩爱的样子，没想到全是做戏……后来，我就转学到临南来了，离开了家，自己住在外面。”

　　不想再在以前的环境里，被许多同学羡慕他有个幸福的家庭，不想再待在那个冷冰冰的家里，每天等着他们能一起回来，不想再逼着自己迎合他们演戏，逐渐变成麻木冷血的观众。

　　程逢说不出话来，看他这样只有满满的心疼。她松开安全带，侧身靠过去摸了摸他的头。

　　“小时候还不懂事的时候，每次看见我爸妈吵架，都很害怕他们会离婚。每每遇见那种情况，我都会虚张声势地搅合进去，要不跟我妈说肚子饿了，跟我爸说作业题不会，要不就装病，总之就是想尽办法引起他们的注意，别扭地当个调停者，只是为了让他们不要吵架。但是长大之后就会明白，如果一样东西里面坏了烂了，哪怕表面看着再完好无缺，也是没办法结出健康的果实的，对吗？”

　　她相信有很多小孩在成长的过程中，都会有这样或那样的恐惧，是父母相处的方式投射到他们身上的。但不管怎么变，不变的永远都是一个小孩对一个幸福和睦家庭的渴望。

　　姜颠很早熟，在不知道真相的时候，他小心翼翼迎合他们的想法，在知道真相后，又只能睁一只闭一只眼地继续配合，想象一个已经千疮百孔的家庭，还能回到最初那个美好的模样，那个他童年记忆里一心追求的幸福和睦。

　　但是，他现在明白了，华而不实的期待都是假的，虚幻的，伤人的。

　　“你现在知道了也好，对他们包括对你自己都是一种解放，感情不好的话，勉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那就顺其自然吧，好不好？”

　　姜颠握住她的手，紧紧攥在掌心里。他想了想，摇头笑了：“如果真的是为了我好，不想影响我学习，其实不管有多难，我都会慢慢接受的，但他们不是的。”

　　最难堪是把利益关系套上爱的字眼，最可笑是真的计较这份难堪的爱。

　　程逢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放弃了，只得腾出另外一只手摸摸他的发顶。姜颠望着她挤出一个笑容，唇角弯了弯，很快又抿成一条线。

　　车流终于往前进。

　　程逢收回手扶着方向盘，刚踩下油门，却听见他忽然问：“你要回家相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