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与你别来无恙（原著《追光》）第26章：听话点

　　姜颠说：想你。

　　程逢脑袋砰地一声炸了。

　　她蜷缩在后座中，心情七上八下，思绪凌乱，接连换了几个动作，大脑仍旧空洞不知该如何举措，最后任由多巴胺分泌出粉红泡泡，头一歪倒在后座上，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轻笑出声。

　　过了会，她揉揉脸，扇风给自己降温，把车窗打开。

　　回到郊区时已经很晚了，程逢刚下车，就看见远处有束灯光扫过来。等那灯光近了，她才看出来是辆出租车。黄毛和陆别从车上跳下来，手上抱着一大堆毛绒玩具，不由分说直接塞满她的车后座。

　　程逢扬眉：“搞什么？surprise？”

　　陆别哼了声：“你问他咯，大晚上发疯，说是送给未来丈母娘的礼物。”最后一只半人高的大熊被黄毛硬塞进副驾驶，几乎霸占了整个座椅，陆别也笑了，“谁特么送这玩意讨好丈母娘啊，这个脑残。”

　　黄毛很潇洒，塞完直接走人，程逢也配合地保密。

　　第二天早上，裴小芸洗完脸出门，打开车门的时候果然尖叫了声，程逢笃定那绝对是有史以来她发出的最大声音，完全没有惊喜，只有惊恐。

　　她实在忍俊不禁，调戏了裴小芸一路，瞥一眼抱着大熊坐在副驾驶的她，又是一阵笑。裴小芸已经麻木了，随便她笑。中途到收费站，一打开车门，免不了又是被一阵观望。

　　吃饭的时候接到黄毛的电话，裴小芸特地走到远处，程逢光是看她那急得跳脚的模样，就猜出来她要说什么了。

　　裴小芸出生书香世家，爸爸是大学教授，妈妈是文学研究社社长，整个一家子人说话都温温吞吞，特别有教养，脾性是真的好。因为和学生接触多，也没什么顽固不化的旧思想，其实是很容易相处的，但唯独在师生关系这个问题上面格外较真。

　　裴爸爸自小就有良好的教养，待人亲近和蔼，进入中年后性子又越发沉稳淡然，是个特别风趣优雅的大叔，继而让学生对他产生了某种依赖，某种模糊的情感，以至于闹出了一些不太好的传闻。这事曾对裴小芸父母的感情造成了很大的冲击，所以从那之后，裴爸爸就会特别注意和学生之间的距离，也会让裴小芸注意这点。

　　所以，程逢明白裴小芸对廉若绅的抗拒，对他的小心翼翼。

　　下午回到车上，裴小芸就一直闷闷不乐的，抱着大熊睡了一觉，醒来后就对它又捶又打。程逢看不过去了，赶紧拦着：“好啦，回头这些就都先寄存在我家，等你们以后……再拿回去也不迟。”

　　裴小芸眼睛一亮：“真的？你愿意帮我先收着？”

　　“是呀，帮你，先收着！”她故意逗他，“反正总会有名正言顺的一天，不过呢，要是到那时候换人了，这些玩具就得便宜我了啊。”

　　“你是不是早就想好怎么处理了？那你还不早点说，看我一个人纠结好半天！你坏死了，就知道欺负我。”裴小芸解决了一个大烦恼，人也高兴了，捶了她两下，话锋又一转，“你回去和叔叔阿姨说话的时候记得注意点，可千万别说漏嘴了啊。”

　　“放心，我嘴可严了。”

　　裴小芸瞄了她一眼：“哪里严啊？明明昨天都说漏嘴了。”

　　程逢没反应过来，愣住了，想了一会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故作镇定道：“什么？什么说漏嘴了？”

　　“哼，你再瞒着我，再瞒着我好了。我都看出来了，你们一个个的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人！”

　　“小芸……”

　　“你别说了，其实我早就有感觉了，那会我每次去书吧，姜颠都在里面写试卷，我当时还以为他只是想找个安静的环境学习，可后来我发现你们越来越熟啦，廉若绅还时不时地朝你们飞我看不懂的眼神。我是迟钝了点，但也不傻嘛，你们都露馅这么多次了，我再看不出来那不是脑子有问题了？”裴小芸羞恼地瞪她一眼，“姜颠先喜欢你的吧？你们到哪一步了？”

　　“你不生气？”

　　“我自己都一团糟了，还气你什么。我发现啊，现在的高中生都好厉害，廉若绅脸皮可厚可厚了。姜颠看着挺乖的，应该也很难缠吧？”

　　程逢一瞬间像碰见了知己，点点头附和：“真的有点厉害的，还都挺早熟。”

　　“我有时候完全猜不出他们在想什么，七班的很多孩子都特别成熟，特别独立，也许是因为他们家庭环境都相对优渥，所以从小都是放养的？当然，他们身上也有许多毛病，最大的毛病就是都不怎么爱学习，很多都认为有钱就能解决一切。”

　　“所以？”

　　“所以我觉得廉若绅这样傻傻的，也挺好，他最近都看得进书了。”

　　程逢轻笑：“那看来挺好的呀。”

　　“其实并不好，我总是会提醒自己是他的老师，其次才可能是他的朋友。我和你不一样，我的身份是直接的，他毕业之前，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他的老师，他总因为这个和我闹脾气。”裴小芸脸抱着大熊揉了揉，苦恼地问：“程程，你喜欢姜颠吗？我有时候不知道我对廉若绅的感情，究竟是同情还是喜欢。”

　　“为什么这么问？”

　　“他和他父母的关系很糟糕，但是和奶奶感情特别好。奶奶年纪大了，又生着病，他一个人照顾着，没人帮衬，平时还要写歌练声，我觉得他很辛苦，所以有时候就不由自主地想关心他，想帮他分担一些。”

　　程逢抿唇，没说话。

　　其实她最初对姜颠，也是心疼大过于其他感情，就觉得他一个高中生，怀抱不被父母认可的梦想，一个人孤独地行走在黑暗之地，生病比赛演出包括回家都是一个人的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特别特别的孤单，所以会无可奈何，会动恻隐之心，不能允许自己放任，逃不过某种良心的谴责，就这样管着了，照顾着了，慢慢地，好似已经养成了习惯。

　　好在姜颠很早熟，真正需要她照顾的地方并不多，连做饭都是他更拿手。不过她很清楚，那份感情的确是始于心疼，但如今已经变质了。

　　程逢看看裴小芸，沉吟片刻问：“李坤好像也挺叛逆的，你会帮他到这份上吗？”

　　“作为班主任，他们在学习哪怕生活上有任何需求，我都会尽全力帮助的。”

　　“不要这么理性地回答，就问你，如果廉若绅换成了李坤，陈方，哪怕是姜颠，你会尽心尽力到这份上吗？会因为他们难过和高兴吗？”

　　裴小芸想了想，过了会，摇头，声音弱弱的：“不会。”

　　“再想一想。”

　　“不会。”裴小芸的声音坚定了些，带着点点笑意，“他们才不会像他那样缠人，厚脸皮。”

　　程逢也笑了。

　　下午三点到家，程逢刚下车，现任居委会主任的徐女士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程逢吓了一跳，抚着胸口说：“妈，你怎么一点声都没啊。”

　　徐丽早就在树荫下等着了，远远瞧见她的车，特地抄小路从旁边过来。看裴小芸也在车上，眉开眼笑地冲她打招呼：“小芸也回来啦，来来来，跟阿姨进屋，我中午做了很多你们喜欢吃的菜。”

　　程逢见她不理自己，拉开后车门直接招呼：“妈，你搭把手，把玩具都抱上去。”

　　果然，徐丽一看见后座的毛绒玩具，魂都丢了。

　　“哎呀，哪来这么多可爱的小娃娃啊，真好看，送给我的吗？乖女儿，你太懂你妈的心思了，真是太有少女心了，我好喜欢。”

　　程逢笑而不语，默默地看着，和裴小芸见怪不怪，直接拖着箱子上楼去了。

　　距离除夕还有三天，程逢先是开车去超市，帮家里置办了年货，又配合徐丽把家里打扫了遍，然后就被逼着去相亲。

　　很不幸，她没能战胜徐女士。

　　更不幸的是，裴小芸也没能战胜她母亲，于是他们四个人一起去相亲，见了对方两位男士和两位介绍人，八个人坐下来刚好凑满一桌。

　　对方一位是海归，年纪轻轻身家厚实，长相中规中矩，就是矮了点，还没一米七。另外一位是外科医生，马上就要升科室主任，个子是高，但已经有“地中海”的趋势。

　　程逢和裴小芸都有些兴致缺缺，但还是配合着过了全场，等对方离开后，徐丽迫不及待地问她们感觉如何。

　　两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我们喜欢那个海归。”

　　徐丽愣住，犯了难：“啊？你们都喜欢那个海归啊？那个、那个外科医生不好吗？我瞧着也挺周正的啊，虽然头发有点少，但男人到中年后多少都会掉头发的，他就是稍稍早了点。要不你们俩商量着，看谁试着和外科医生发展下？”

　　程逢轻笑：“妈，你当菜市场买菜呢，随便挑挑拣拣？不是，我就想知道，您和阿姨决定带我们俩同时来相亲的时候，就没想过万一我们看上同一个人了怎么办？”

　　徐丽嘟哝：“我哪知道你们这么容易就看上啊，心想有一个能看上就不错了。”

　　裴小芸母亲不说话，柔柔轻笑。

　　程逢一看就知道这是徐丽出的馊主意，既气又无奈：“对，您猜得对，我和小芸谁都没看上，所以您也别操心了。真是太逗了，一上来就问赚多少钱，有没有房和车，怎么？这是选老婆呢还是选合作对象啊？太现实了，我不喜欢。”

　　裴小芸举手：“我也不喜欢。”

　　“那好吧，那就下次分开见，交叉换着见。”徐丽眨眨眼，“我是不是很机智？”

　　程逢彻底没脾气了，只是不再配合，赖在家里死活不肯动。她原本就是慢懒的性子，听着音乐跳跳舞，一整天就过去了。徐丽眼见着已经到年关底了，也不好催太紧，就放任她去了。

　　期间姜颠来过两次电话，一次是在相亲后，程逢载着两位女士回家的路上，铃声突然响起来。一看是姜颠，她莫名心虚，裴小芸立即拿过去挂断了，打岔说是骚扰电话。

　　还有一次是在除夕前一天。

　　程逢已经准备睡了，突然手机震动了下，她猜到是姜颠，拿起一看果然是他，于是就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姜颠：睡了吗？

　　程逢：还没，吃过药了吗？胃还疼吗？

　　姜颠：好了。

　　程逢：那还不睡觉？

　　姜颠：……听见炮竹声了。

　　程逢：被吵到睡不着？

　　姜颠：不是，热闹点也挺好。

　　程逢不知道该怎么回了，没一会，他就打来电话，声音依旧是沉闷的，冷淡的。她东拉西扯说了一堆，他一直安静地听着，最后，她实在忍不住问：“你现在哪里？”

　　“在家里。”姜颠坐在窗边，咬着烟，眯着眼睛望向外面。

　　烟火四射的人间，莫名冷寂。

　　程逢意识到他说的“家”很可能就是书吧附近那个小区，并不是以前他们一家子人住的老宅，如今哪怕再回到那里，大概也没有家的感觉了。

　　“家里有人吗？”

　　“没有。”他依旧淡淡的。

　　“明天就是除夕了，他们……会回来吗？”

　　“也许吧，谁知道呢，去年就没回。”

　　“阿颠。”

　　“嗯？”

　　程逢极轻地笑了声：“乖乖的，等我回去啊。”

　　姜颠反应了会，手插入头发里抓了把，又放下来，深吸一口烟，徐徐笑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