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卉看着明颜那张矫情的脸,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被算计了,“刚刚还张扬跋扈的放狠话呢,怎么一转脸就萎了,你少在这演戏了——姐,今明天一定得好好教训这丫头。”
明羽却早已经站在是非圈之外,事不关己地说道:“白卉,你不该在这闹事,回家之后去母亲那里领罚吧。”
明颜斜倚栏杆,手指捻了捻方才蹭上的血珠,她看到白卉难以置信地望着明羽,还是清荣比较机灵,在白卉的后腰上推了一把,“还不赶快答应,说这件事你会一力承担,不必姐姐忧心。”
白卉恶狠狠地往明颜这扫视了一眼,这才万般屈辱地低头道:“知道了。”
明颜这一爪子不能白挨,即便咬不到明羽,能祸害下白卉也是好的。
白卉自始至终没有说出一个跟明羽有关的字来,这倒让明颜对她另眼相看。
然而当问及事发地点时,跟着一同审问的明鸿宇脸上露出微妙的神色。这种推断其实费不了多少脑筋,他的脸瞬间垮下来,强撑着把二人这点鸡毛蒜皮的官司打完。
明颜走出宫门时神清气爽,小九与仆从们一起站在宫门外等候。见她出来,小九立马扑了过去,“怎么样?”
明颜道:“皇夫是谁,哪是她随随便便找个人出来顶包就能蒙混过去的,她们三个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个也跑不了。”
这桩事之后,明羽那边且得安分一段时间。
此时已是日薄西山,回到公主府时日头刚好落下,天边隐约横着一线金光,空中的蓝色愈发深邃,明颜带着小九刚进门,就见楚奈帛坐在大厅正中,没什么表情地哼道:“岂止是不用给公主准备午膳,我看晚上这顿也省了吧。”
明颜不爱搭理他,但又不好在小九面前表现的太明显,小九毕竟刚刚到公主府,一进门就让他看见自己跟楚奈帛吵架可不好。
明颜很是敷衍地关心了他一句:“我吃不吃无所谓,驸马可吃过了?”
扔出去的钉子像是栽进了棉花堆里,楚奈帛没想到她不按往常吵架的套路走,反倒不知该说什么了。
小九对“吃”和“饭”这两个字格外敏感,两个人方才一来一回的对话中口口声声不离吃的,小九拽着明颜的衣角问道:“阿姐,我们什么时候吃饭,我好饿。”
这一天官司还不够打,哪有吃东西的功夫,两个人都是饿了一天,正经东西没吃上几口,这会儿是真有点饿了。
明颜拉着小九,口气平平淡淡的,“既然没备饭,我就让奶妈看着做点吧,我给他安排好住处就回。”
她刚一转身,楚奈帛就叫住她,“得了吧,跟你母皇那装可怜还装不够,回来跟我继续装,我还能饿着你?”
说罢,几个婢女将饭厅布置妥当,又陆陆续续离开。
小九摇了摇明颜的手臂,盯着饭菜的两眼放光。他刚要摸过去,便被飞鸾横在面前挡住了去路。
小九觅食心切,见他挡着便绕开走另一侧,可随着他的步伐,飞鸾又神鬼莫测地站在了另一边。
小九眨眨眼睛,去看明颜,“阿姐?”
忽然间,身后的气流搅动,小九耳廓一动,浑身的骨骼轻得不可思议,一闪就落到了一旁,像是一片随风而起的羽毛。
他回头瞪着飞鸾,恨恨道:“你干嘛!”
飞鸾眯了眯眼睛,猝不及防地出手袭来,小九再躲却被他看破了路数,他一把抓在小九肩头,扣着他半边臂膀五指一紧,向下滑过他整条手臂。
小九没想到吃个饭竟然困难重重,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吼叫,无招无式就敢往飞鸾身上硬撞。
飞鸾抬手抵住他冲过来的小脑门,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挡在了一臂之外。
小九人小,胳膊腿也比飞鸾短上一大截,手脚凭空乱舞就是落不到飞鸾身上,跟只张牙舞爪的小螃蟹似的。
明颜看不下去了,将两人拉开,道:“都是一家人,你能不能客气点,别把小孩子吓着。”
飞鸾嘲讽道:“看这笨样倒是跟你挺像一家人的。”
明颜挑眉道:“你家公子现在跟我也是一家人,正儿八经拜过天地的,你以后骂人可不要伤及无辜哦。”
飞鸾一噎,明颜摸着小九的脑袋道:“好歹是你的徒孙,来,小九,快跟师公行个礼。”
飞鸾的脸色见鬼了似的难看,“乱认什么亲戚!”
明颜笑眯眯的掰着手指跟他算,“你是我小师父,小九自打领来就一直跟我学功夫,叫我一声师父不为过吧,恭喜你啊小师父,年纪轻轻就有了这么高的辈分,一点也不吃亏呢。”
飞鸾愤而抽身,回到楚奈帛身边站定,见他眼角也藏了笑意,顿时满腹委屈。
明颜一拍小九的脑袋,“去吃饭吧,敞开了肚皮吃,能把公主府吃穷了算你厉害。”
小九是典型的记吃不记打,浑然将刚刚发生的不愉快忘到了脑后,奔着一大桌子菜就去。
楚奈帛道:“飞鸾方才是在试他的根骨,这孩子是个练武的好料子。”
明颜饿过劲儿反倒不饿了,她慢吞吞坐到楚奈帛身边替他斟了杯茶,道:“武艺练的好不好无所谓,我就是想留他在身边逗个闷子,毕竟,他是太子哥哥买给我的。”
楚奈帛越过茶盏握了握她的手,飞鸾却抱臂说道:“那不行,你都让他喊我师公了,结果就练一身花拳绣腿,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他俩练功一般都是在卯时起,明颜甚至有时会在寅末就摸到院子里练刀,明颜瞧着信誓旦旦的飞鸾,不知该怎么开口:“那个……这孩子有个毛病,可能挺麻烦。”
飞鸾手一挥,道:“到我手里他还敢有什么毛病。”
第二天,明颜本来想起身练功,却被楚奈帛拖回被窝又磋磨了一会儿,然而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她听到偏房好一阵鸡飞狗跳,想必是懒床大拿苏小九又发飙了。
***
出宫之后,楚奈帛的触角也跟着蔓延至凤凰城的政客之间,这就导致了明颜外出应酬的时候楚奈帛也有了自己的社交圈子。
他们两人往往是这个刚刚回来那个就要出去,有时一天半日也见不到一面。
明舞阳为她列出结交的大臣名单,以便她对朝中帝后两派的势力更加清晰。一帮文人政客凑在一起,不好明着讨论朝堂之事,就只能聊聊诗文,以助谈兴了。
明颜回想了一下还能印在脑子里的诗文,大概也就止乎诗经里那几篇缠绵悱恻的歌咏男女之情的诗歌了。这还是在很小的时候,苏英编成小调哄她睡觉用的,而在南书房学到的东西,几乎是原封不动地还给了王夫子。
就她这水平,还怎么主持赏花赏雨赏菊赏雪。楚奈帛说,这还不好办,你把他们召集来,就着当日的景色随便出个题目,剩下的就让他们自由发挥,你只需负责在主位上品评就行了。
问题是品评也是个有内涵的活儿啊。
楚奈帛端坐在一旁不说话,明颜清清楚楚看明白了他的意思——来求我啊。
在楚奈帛面前她骨头一向很软,觍着脸凑过去道:“要不你来?”
楚奈帛摇摇头,“最近身体不适,头总是疼,可能被气得吧。”
明颜绕到他身后,按在他两边太阳穴上,不疾不徐地揉着,“这府里上上下下哪个敢惹到您。”
楚奈帛:“眼前不就有一个。”
近几日明颜脑子里装的事太多,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在什么时候惹到了楚奈帛,明颜扶着他的肩膀,往他侧脸一凑,奇怪道:“什么时候?”
楚奈帛一偏头,两个人的鼻尖轻轻触到一起,明颜往后缩了缩,楚奈帛却揽住她的腰往前一扣,唇畔明晃晃绽开一个笑容,“你日日伺候我更衣洗漱我便答应帮你。”
这算什么交换条件!重要的是这厮真乃睚眦必报,她满以为那事已经翻篇揭过,没想到他念念不忘,逮着机会就要把那局扳回来,真所谓宁可得罪君子,毋宁得罪小人,这种笑里藏刀假仁假义的伪君子就更不能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