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带路不打紧,也不知道这老道的消息是提前在什么地方买好的,显然不靠谱,众人顺着梦海阁迂回了一圈,竟然往幸昌宫走去。
明颜从方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摸着下巴静观事态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这是要去抄明鸿宇的老底了?
明鸿宇领着众人出来迎接他们。
他看到道士,“啧”了一下,奇怪道:“陛下怎么信起这个来了?”
明舞阳:“随便一信。”
明颜眼皮跳了两下,心道果然随性。
明鸿宇笑着,上前揽过明舞阳,道:“外边冷,陛下去屋里坐。”又招呼明颜,”颜颜很久没来过我宫里了,待会儿让人给你备几样爱吃的点心。”
明舞阳推开他的手,道:“还是先办正事吧。”
老道得了明舞阳的允许,径直就往幸昌宫里去,被明鸿宇的人拦下。
“陛下这是何意?”明鸿宇一侧的眉毛高挑,他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看过来,众人皆是一凛,因为这样的目光对于明舞阳来说已经算不上尊重了。
帝后向来和睦,鲜少在人前露出这种剑拔弩张的态度。
明颜垂下视线,心道,明鸿宇已经准备好了吗?所以他连掩饰都不屑了?
“陛下要人搜幸昌宫,总要先给我个解释。”
明舞阳神色平淡道:“皇夫行得正坐得端,即便是被小人进谗言诬陷,又有何惧,朕不过是带人来堵上他们的嘴而已。”
被视为“小人”的老道:“……”
整个皇宫都是明舞阳的地盘,她还不是想去哪就去哪,明鸿宇的阻拦微不足道,只得放他们通行。
幸昌宫里植物种类繁多,四季皆有花开,明鸿宇又喜好珍禽,小花园冬季打成暖房,里边的鸟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老道停在东南方位的墙角下,不动了。
这地方临着一棵相思树,此时树叶已经掉光,枝桠横生,光秃秃立在那里,仿佛一只干枯的手伸向空中。
老道在额前虚虚揩了一把,道:“在这。”
明舞阳下巴轻点,“那就挖。”
明鸿宇愈发感觉事情不妙,“陛下到底要做什么。”
侍卫一锨锨入土,都是些小伙子,手上力气也足,三两下就挖到了树根。
明舞阳在一旁摆弄着手指,轻飘飘道:“哦,听了死人的话,说你这地方有宝贝,特地过来看看。”
明鸿宇眉间皱成一个“川”字,眼看着就要爆发。
“这里有东西!”忽然一个侍卫喊了一声,铁锨再往下用力,似乎触到了什么阻力。
土坑已经挖到了那侍卫膝盖处,他跳下去,弯腰摆弄了一会儿,带上个布包来。
打开来,是一把黑黢黢的渣滓,还伴着一股常年在地底下沤出的霉味来。
明舞阳掩鼻皱眉道:“这什么?”
侍卫端详了一会儿,老实答道:“属下不知。”
众人的视线俱落在老道身上。
老道撑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道:“那人说当年毒害四皇子并非是他所为,他也是遭人陷害,真凶便在这院中,而这些便是当年用来毒害四皇子的毒物。”
老道刚说完,突然有人不屑地笑了一下。
明鸿宇抚了抚袖袍上的纹路,轻笑道:“陛下不是向来不信这些,怎么突然转了性子,不是真的有人在您耳边吹什么风吧。”
明念的死已经过去了十一年,什么证据都该随着时间的推逝化为乌有了,更何况是这种时效性十分有限的毒药,谁还会在毒杀人之后再把东西埋到自家院子里。
明舞阳道:“传太医过来看看是什么东西。另外剩下的人别闲着,幸昌宫里里外外再搜一遍。”
明鸿宇拉下脸来,不悦道:“陛下!”
明舞阳两指戳在他胸前,推开他,“朕也不是很相信,所以才要再找找有没有什么可以帮着皇夫洗脱嫌疑的地方。”她说罢叹了一声,道,“朕也是为你好。”
明颜的眼角猛然抽搐了一下——可真是好。
明舞阳起先带来的人并不多,可不知在什么时候,禁卫忽然来了许多,披甲执锐地在幸昌宫里冲撞。
幸昌宫的宫人在宫里都是横着走的,哪里见过这阵仗,小宫女小太监们被禁卫驱赶地惊慌失措,四处躲避着他们行动。
最终,一个太监被禁卫丢到明舞阳面前。
那人整个都是软的,在明舞阳面前摊成了一滩烂泥。
这时太医已经赶到,证实布包中的渣滓的确是毒物,少量食用可致腹泻,多食会使人腹泻不止,甚至虚脱而亡,但需要十分大的剂量,并且长期服用。
禁卫道:“臣方才搜检时发现此人神情可疑,十分惧怕,嘴里一直在念叨什么,是以将此人拿来与陛下审问。”
“哦?还有这种事?”明舞阳走近了细细观察,这才发现他的确一直在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
明舞阳道:“抬起头来,告诉朕是怎么回事?”
太监浑身一激灵,慢慢抬头,当对上明舞阳的视线后,他忽然崩溃,爬过来拽住明舞阳的衣角,涕泗横流道:“陛下,不是奴才,不是奴才啊,奴才也是受人指使!”
明鸿宇的脸终于挂不住了,怒道:“一派胡言,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太监又往明鸿宇这边爬来,“求皇夫救救奴才,奴才不想死啊!四皇子的死于奴与无关啊,奴才只是奉命行事!”
明颜没想到今日进宫一趟会见到这种千年难遇的场面,这摆明了是端着脏水往明鸿宇身上泼,真假不论,他一时半会儿的确也拿不出什么反驳的证据。
明鸿宇铁青着脸后退,道:“鬼话陛下也信?”
众人无端起了一层白毛汗——这可真真是“鬼”话。
明舞阳上前把人一脚踹翻,踩住他脖颈道:“说,谁指使你的?”
小太监气血滞留,头脸憋涨得紫红,哆哆嗦嗦朝明鸿宇伸出手来。
“哦?还不肯说实话?皇夫怎么会做这种龌龊事。罢了,那就只能带回天牢了。”她抬起头来冲明鸿宇大度一笑,“皇夫放心,朕必会给你个不失偏颇的答复。”
明舞阳手一挥,众人散场。
明颜跟在后边,目瞪口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但来去之间,天地陡然颠倒。
明颜心有余悸地回到公主府,她今日不是平白被叫去的,撞见道士作法,用她来证实道士所言非虚,接着寻证物,抓人,简直环环相扣,一气呵成。
仅仅是巧合而已?
绝不可能。
夜里,明颜尽职尽责地做个老妈子,替楚奈帛宽衣解带,他病刚好,哪哪都娇气得很,明颜半点不敢忤逆他。
楚奈帛十分受用,半眯着眼睛哼哼道:“明鸿宇根系庞杂,我倒是觉得你母皇一时半会儿动不了他。”
明颜刚得出个皇夫恐怕要完的结论,就被楚奈帛推翻了。
“都闹到这份上了还不翻脸?要我是明鸿宇,我可忍不了。”明颜用布巾蘸了温水,拧干递给楚奈帛。
楚奈帛却不接,只把下巴微微一抬。
明颜忿忿道:“哟哟,驸马爷要手做什么呀,干脆砍了吧,挂在身上还怪沉的。”
她坐到他腿上,把布巾使劲往他脸上一糊,用擦桌子的力气狠狠蹂/躏了一番。
楚奈帛被她的力气按地往后一仰,直接带着明颜滚到了床/榻上。
楚奈帛捉住她作乱的手,道:“所以你成不了他。颜颜,你最近要小心。”
他拨开明颜额前碎发,捧住她的脸,语气认真。
明颜道:“嗯,我知道。”
帝后虚与委蛇了这么多年,如今明舞阳之所以会有这么大的动作,极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把赌注压在了明颜身上,明颜同当初明翼的状况不同,她必须极力替她清扫上位的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