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缮的图纸请了几十位技艺精湛的工匠绘制而成,动土头一天,明颜饶有兴致的去现场监工,然而材料左等不来右等不到,准备就绪的工匠们大眼瞪小眼。最后派去打听消息的小太监回来禀报说东方将军带人围住了宫门。
最后,事态演变成了东方兰逼迫明颜交出楚奈帛。
彼时,“祸国乱政的妖孽”就站在明颜身旁。
明颜站在城楼上,望着底下密密匝匝的人,阻止修缮正元殿不过是个幌子,东方兰恐怕早就想这么做了。
东方兰道:“驸马并非明姓,在宫中久留不得,若陛下念着往日的夫妻情分难以定夺,臣可以代劳,请陛下将驸马交于臣。”
骄阳悬在当空,人站在底下,像是贴在热锅上的一片肉,稍一动就“滋啦”溅出油花来。
明颜被这身衣服捆得胸闷气短,没工夫跟她耗,她挑眉冷笑:“朕要是不交呢?”
东方兰拍马往前几步,马蹄声被无限放大,敲在人心头,“臣领来的一万人马尚在凤凰城中。”
所以这意思是不给就要抢了吗?
古来有为女子争风吃醋打架斗殴,甚至发动战争的,楚奈帛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这种事情的主角。
他颇有些无奈地看了看明颜,回南焱的事情被一压再压,难道是时候提了吗?
依明颜的性子开战是不可能的,逼宫的时候她都做不到大开杀戒,何况是这种本来就可以避免的战争。
她会怎么做?像明舞阳对待她和苏英那样吗?因为害怕过多的关注吸引来敌人的目光,所以刻意装作不在乎,甚至厌恶。
明颜道:“朕几个月前还站在你现在的位置上,东方将军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明颜挺忌讳这套,毕竟她现在的位子是用武力得来的,相隔这么短的时间就被人用同样的方式对待,不产生点抵触心理都说不过去。
东方兰又对楚奈帛说道:“驸马离乡多年,想必思乡甚切,难道就不想回故土看看吗?”
这个条件足够诱人了。
明颜一直紧皱着眉头,楚奈帛想这也许是个顺坡下的好机会,既应承了送他回南焱的约定,又仿佛卖了东方兰一个面子。
明颜能够顺利继位东方兰功不可没,尽管她的气焰有些嚣张,但对于现在的明颜来说,她又是必不可少的依靠。
楚奈帛暗自叹了口气,似乎能预料到接下来的对话是什么内容。
明颜同旁边人低声吩咐了几句,努力平复下心情,去劝东方兰:“朕继位之后南焱王派使者前来道贺,愿两国邦交长存,东方将军让朕现在把他送回去,是明摆着告诉南焱王开战吗?”
明知明颜说的都是实情,楚奈帛还是觉得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飞鸾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公子?”
东方兰油盐不进,退而求其次地说要将楚奈帛安置在宫外,总之中心思想就是“这个祸害一定不能留”。
明颜烦躁地捏着袖襽上的金纽扣反复蹂躏,没注意手劲一大,那粒纽扣生生被扯了下来。楚奈帛走过去握了握她的手,道:“有什么可为难的,我走就是。”
明颜猛地抬头看他,“你就这么想回去?”
虽然这是当初约定好的,但楚奈帛不提,她也就假装想不起来。
楚奈帛苦笑,这表情是希望他说“是”还是“不是”。
明颜不等他开口,道:“你想回也好,不想回也罢,反正不能用这种方式。”她一摆手,城墙上弓箭手就位,随时准备万箭齐发。
东方兰痛心疾首:“陛下,您这般沉溺儿女情长,会让天下人寒心的!”
明颜不禁腹诽,她对谁好碍着天下人什么事了,无端给她扣大帽子,她还不得不接。
楚奈帛拦住她,敬称都顾不得用了,“颜颜,你冷静点。”
明颜烦躁道:“来人,送驸马回宫,接下来的场面太血腥,他不适合看。”
东方兰身后的士兵躁动起来,即便是一人一句小声的低语,成百上千句连在一起也足够汇成一波不小的声浪。
战事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远处一人拨马而来。及至城门前,陆非焉勒住缰绳,下马行礼道:“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明颜见到陆非焉,方才还端着的帝王架子一下就散了,有些赌气地指着东方兰说道:“人都打上门来了你让朕忍?”样子有点像告小状的半大孩子。
陆非焉道:“东方将军也是一时情急,只是想要阻拦木料运往宫中,并无僭越之心。”
明颜不置可否地哼哼几声,气氛和缓下来。在陆非焉的调和下,双方各让一步,东方兰撤兵,明颜则暂缓修葺正元殿。
这一闹大家皆知女帝对驸马并非他们先前猜测的那样,于是原本刻意疏远甘泉殿的宫人又殷勤起来。陆非焉忧心忡忡地说道:“你为了他把朝中人都得罪个遍,值得吗?”
明颜穿着一身米白色的缠枝纹长裙,头发松散下来,用一根翠绿的簪子别在脑后,手执一卷书,懒懒地斜歪在窗边,半天没翻过一页。她打了个哈欠,道:“南焱王喜滋滋的以为自己儿子当了皇夫,南焱和扶休就是一家人了,我不能真的给楚奈帛封个头衔,做个样子出来总是可以的吧。这是什么天大的事吗?”
扶休前不久刚刚攻下依澜,七国已有三国合为一体,南焱虽对扶休称臣,却并不想被吞并,所以难免会动什么歪心思,若是连南焱也同芷国姜国联合,北面的边线一旦连成一体,扶休的形势便不容乐观。
当初沈季同全力攻下无垠山也是因为它位于姜国与南焱之间,一旦两国有什么动向可以尽快察觉,求和固然重要,防人之心亦不可失。
明颜道:“他这个人喜欢被奉承,宠宠他有什么关系。”
陆非焉走近,身子遮住了大半阳光,他一伸手抽掉明颜的书,“真心话?”
明颜推开他,“哎呀你挡着光了——我要是真心实意想他好,岂不是应该把他藏起来,哪能把他举高了当靶子。”
陆非焉道:“你揣着真心演戏的事做的还少?”
明颜托着腮,食指卷起胸前一缕长发,一圈一圈绕在葱白的手指上,望向背光而立的陆非焉,笑眯眯道:“阿焉这么说是想让我也宠宠你吗?我登基至今还未曾犒赏过你,说说,想要什么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