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到了黄公馆,发现那里果然是一片素缟,连大门口的石狮子,都已经绑上了素白的绣球。
很显然,主家的确在办丧事。
下人们进进出出,腰间全都扎着白麻布。他们虽神色平静,但脸上的确都没有笑容。
云天到的时候,恰逢棺材铺送棺材来,他见了,便立刻跟在他们身后混了进去。
这种时候,主家出了这么大的事,等同于天塌地陷,任谁都无暇去顾及公馆里究竟是多了个人还是少了个人!
云天认定了黄金彪的死必有蹊跷,因此想抢在他正式入殓之前,先验一验他的尸身。
这是个挺冒险的想法,毕竟青帮不是吃素的,随便拉一个小弟出来,都是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然而,为了搞清楚秀娘或者说是鬼蜮的目的,他必须要这么做!
寻常人家设灵堂,总在大厅之中,黄金彪家自然也不例外。这大厅人多眼杂,根本不可能下手,因此,想要验尸,唯有找到黄家暂时存放尸体的地方!
当然,这不好找。因为黄金彪不是一般人,他未必会像一般人一样在自己床上咽气。若他死于非命,那么不可预料的因素实在太多,谁也料不准到底会是什么情况!
好在,他是跟着送棺材的人进来的。他们一进门,就由人指挥着从一旁的夹道里往后头的小洋楼去了。云天一见这状况,立刻闪到一旁,偷偷给自己施了个隐身咒,这才再次跟着上去!
“真是老了,脑子竟不够使!”他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完全是犯傻,明明一开始,自己就可以用这隐身咒的!如此舍近求远,大费周章,简直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一番自嘲之后,他就跟着他们进了小洋楼。
那大厅还是那大厅,可里头的情形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了!
黄金彪的那些女人们,如今只剩下二太太一个人出来理事,三太太和秀娘皆不见踪影。而他的两个儿子也没有聚在一起,大儿子此刻正在前头料理丧事、主持青帮的日常事务;而小儿子则坐在母亲身边,一言不发。
他看起来有些忧郁,眉头锁得紧紧的,右手的大拇指挨在唇边,微微地哆嗦着……
家里的气氛很不寻常,二太太的脸上也很不好看。
云天在一旁观察了一会儿,便看见管家阿伦从楼上下来,走到了二太太的身边。
“二太太,上头收拾得差不多了,可以擦身子了。”阿伦毕恭毕敬,但他的脸上也没有什么悲伤的神色。
“哦,”二太太闻言眉头突然抖了一下,继而问道:“那个贱人呢?在哪里?”
“四太太吗?老爷出事到现在,府里没人见过她。”阿伦想了想,答。
“什么?!她跑了?!”二太太闻言声音陡然拉高,冷不丁地骂道:“这贱蹄子破烂货!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居然还敢畏罪潜逃?!我还没去警察局报警抓她呢!”
“太太,这事……也不能怪四太太……她毕竟还没过门。”阿伦并不赞同二太太的话。
“乱了乱了,全他妈乱了!老三疯了,老四跑了!这个家我看是要完蛋了!”二太太闻言变得更加神经质了。
“妈!”就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过话的二少爷终于爆发了,“你能不能少说两句?!说这种话有什么用?爸爸能活过来吗?家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吗?你成天的斗来斗去,有意思吗?”说罢,不等他妈做出反应,他就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拨开人群“蹬蹬蹬”地冲到楼上去了!
云天见他走,料他定是去看他的父亲,因此立刻跟了上去,一口气上了顶楼!
“少爷……”
黄金彪的尸体,就停在他的专用套房里。门口守着他最忠心的厨子——阿来!
这实在有些不合情理。众所周知,这专用套房,并不是用来睡觉的。黄金彪真正的卧房,在前头的主楼里。
“阿来,我来给我爸爸擦身!”二少爷一看见阿来,立刻说道。
“永邦少爷,擦身不该是男人的活儿。”阿来见状立刻伸手拦住了他,语气虽然客气,可却不容质疑。
“我爸爸没有女儿,也没有儿媳妇。我愿意为他擦身。”二少爷并不肯放弃,莽撞地只想推开他。
“永邦少爷!”阿来见状立刻变了脸色,大喝了一声:“这是规矩!容不得破坏!要擦身,自有二太太来!”
“阿来!你要干什么!”二少爷见他上腔,也忍不住拔高了声音。
“二少爷请自重!”他虚张声势,不料阿来却拔了枪!
“你——”黄永邦这下彻底傻了眼。
“够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正当这时,二太太从楼梯上上来了!
她走到他们中间,一把握住阿来的手枪按了回去。
“阿来,拿枪指着主人不是一个忠仆该做的事情!”她挡在儿子前头,望着阿来教训道:“永邦是老爷最疼爱的儿子,到什么时候都是。希望你永远记住这一点!”
“二太太,您该去给大哥擦身了,再迟,恐怕就误了时辰了!”阿来并没有回应,只是收起了手枪,毕恭毕敬地冲她鞠了一躬。
二太太闻言,身子突然微微一颤,继而转脸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许久才对着阿来开口嘱咐道:“也好,你留在门外,替我照顾好永邦,记住,不论到什么时候,都不要叫他吃亏!”
“二少爷是大哥的血脉,阿来自不会叫他吃亏!”阿来点头允诺。
“好,希望你能永远记住自己的话!”二太太听了,凄然一笑,随即深深地吸了口气,推门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