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无名村的村长姓邬，是十里外邬河坝的人。她三十四年前嫁到了胡家村，丈夫还是胡老山的秦堂弟。虽说你时候胡老山也是出于好心，送了他们十斤肉。但也是因为这些肉，让她的丈夫和大女儿染了瘟病。而她自己也在怀着孕的时候，被逼着不得不带着丈夫和儿子跟随一群人进了深山求生。
她是在丈夫和女儿前后病死之后的崩溃之中剩下了儿子守山。也就是那会儿带苏心雨他们进山的那个男人。儿子出生之后，邬九娘才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可当时他们这群人，病得病伤得伤，只能躲在山洞里祈求老天垂怜。孩子生下来连奶水都没有，在邬守山在两个月的时候，人们终于抓到了两只野鹿，而且正好是一只母鹿和一个幼鹿，这才让邬守山有了奶水喝。
其实在这里，跟邬守山一样的孩子还有不少。他们有的是在这里开始记事，有的是在这里出生，所以对这座山，这些孩子们的适应力要比大人更快。他们不哭不闹，也许知道他们是被人群遗弃的存在，所以早早的学会了如何生存。有些孩子，能自己乱跑开始，就知道照着大人的样子挖野菜，分辨草药了。
苏心雨留在村子里住了三天。也认识了这里所有的人。这里的人不多。孩子其实也很少。胡老山他们说有三十几户人家，但其实也有很多人家只有孤寡。他们中青壮年只占了三分之一。更多的是四十五岁之上的中老年人。而且其中女性的数量是男性的一倍。
这里的男人对女人很尊重。他们自小就知道母亲养大自己不同意。这里的人，十几岁以上的基本都没有父亲。有的是去世了，有的是耐不住这山中的寂寞离开了。当然狠心离开的母亲也有几个。只有在这里出生长大，在这里娶妻生子的人才最终留在这里，在这里安然自得。
可是这一切如今也都要改变了。但从邬九娘那里得知，其实从一开始邬九娘成为了这里的带头人之后，她就告诉这里的人，这里有朝一日会成为战场。因为夷狄人贼心不死。而他们同夷狄也有血海深仇。
苏心雨问了邬九娘，这些孩子们和一些不愿意参与战争的人她想怎么安排才满意。邬九娘的回答很简单。那就是：“好好活着，挺直腰板，做个正直的人活着。”但苏心雨并不觉得这样的时很容易去办。毕竟环境才是改变人的最大因素。贩夫走卒和帝王将相所经所见所想不同，自然造就出的人性也千奇百怪。
所以她很直接的告诉邬九娘：“我可以安排他们在一个相对公平和相对平和的地方生活。甚至可以给他们寻找大儒教他们知书达理。但他们会不会成为一个正直的人好好活着，这个我无法保证。人的一辈子太长了。他们离开这里会经历形形色色的人和各种各样的事，花花世界或许会让人迷住眼睛，能否走出迷惑人的假象，这还是只能靠他们自己。所以您的要求，我只能说实话。因为不想骗您，您骗不了您。”
邬九娘笑了：“既然知道骗不了我。那就说几句好听的让我开心开心不就好了。你倒是格外坦白。”
苏心雨也笑了：“这是我对您的尊重，因为您真诚坦白，我就不能随意敷衍。我得让您相信，您是把这些未来托付给了一个可以信赖的人。而不是一个本身就不正直的人。”
邬九娘看着苏心雨，好半天才感叹了一句：“你的夫君真是好福气。”
苏心雨倒是坦然：“他的确有福气。但我也很有福气。天下间也没有几个女人可以有一个这么宠爱自己的丈夫。可以让自己的妻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做男人都不一定可以做得了的事。”
邬九娘感慨：“所以孩子们能托福给你们夫妻这样彼此相爱彼此信任的人，我怎么会不放心。”
从无名村离开的时候，苏心雨就带走了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是一对龙凤胎。出生之后的第二年，父亲就在狩猎的时候被野狼咬死了。母亲悲痛欲绝，原本就产后体虚，没多久也去世了。这两个孩子如今只有一岁半，跟那些可以跑跑跳跳的孩子不一样。原本是邬九娘在养着，现在这个地方都要变成战场了，这么大点儿又没有父母的孩子，自然是要早早送走为上。
苏心雨也不介意收留这两个孩子。但是她如今也算是在军营之中，这俩孩子她也不能带进王府。所以送到苏家最为妥当。将来是怎么安排，那就是将来的事了。暂时得给这些人寻找一个更好的去处。
苏心雨就直接带着孩子回到了栾山军营。看到两个孩子，上官麟愣了一下，随后就猜到了八九。“如果没有其他需要立刻送走的人，明日我就派人将他们护送去龙溪。”
苏心雨把无名村的事告诉了上官麟，然后跟他商量：“我是想着，干脆就把这些人都送去万福。好歹那是你的封地，也有人照应。既然答应了他们，就不能食言。”
上官麟点头：“也行。不如就让他们去两界村。之前周家的地旁人也买不起，徐四海就都接手了。还有周家那个大宅子，他们也可以暂时居住。但那里发生过什么还是要说清楚。不过以他们的经历来看，应该不会介意。而且按你说的，那些人的数量也正好，雇用他们种那些地，他们也可以自给自足。”
苏心雨没想到周家那些地被徐四海给收了。不过想想也不奇怪。周家发迹之后买房子置地，周田周大郎和周石头这爷儿仨都不是个勤劳能干有经商头脑的。可不就买地让他们收租么。一口气得多大的财力才能买下那么一大片地，更何况周家还出了灭门惨案，而周中谨这一出得罪了凌王，差点儿杀死凌王妃。这地就是便宜也是不会有人买的。要不是徐四海接手，周石头那脑子怕是只能让地荒着了。
“那也行。不然也是白瞎。就周家那些族人，没几个不是白眼狼的。给他们我不如给这些肯努力活着的人。但是还是得派人护送他们。他们过去的大多数都是孩子和年轻女子。没有人护送离开我也不放心。邬村长的意思是村子里的壮年无论男女都会留下来跟随咱们一起打仗。他们对栾山里的情形非常熟悉，甚至包括边界之外属于夷狄的沼泽地带。”
只是这一点，这无名村的人就已经有大用处了。更何况村子里半数留下，女人就有二十人，哪怕半数都是年过四十的妇人，但其实山中男人不多，这二十个女人，不管年老年少有一半也是没有嫁过人的。她们这次离山，不知道将来还能过什么样的生活。所以听苏心雨说在招收女兵。一样吃军粮，一样可以杀敌打仗，不只是做针线厨娘，这让她们这些在山林里长大，个顶个都是狩猎好手的女人们来说，是非常兴奋的一件事。
而无名村的人男女老少都对山林里的药草甚至是毒了如指掌。苏心雨将人数报给上官麟之后，上官麟就迅速跟其他将领们商量，要如何跟这些人去实地查看栾山的情况，尤其是山西坡属于夷狄那一部分。而既然他们都了解沼泽的分布，这无疑是给了他们更多可以提前设置好陷阱的机会。
苏心雨也没闲着。既然她手下的女兵即将增加，那住的地方就要跟那些男人分开。好在房子有得是。让栾山县的村子都搬迁离开。他们挑选合适的地方就行。当然首要的因素还是要距离大营更近一些。
两个人又忙叨了半个月。邬九娘带着村子里的所有人都过来了。男女老少在一起也就是八十多人，虽然四十岁以上和十五岁一下的孩子占了将近一半，但从他们的精气神上看不出这是一群老弱妇孺。而这些人背后都背着家里要带走的东西。人人腰间都有砍刀。女人们身上都有弓或者是弩，看这气势，说是直接上战场也不奇怪了。
苏心雨连忙出营迎接。将众人请到军营里。她就发现有很多孩子在看到那些士兵在训练的时候，眼睛都是亮的，就连女孩子都没有例外。更不用说那些年轻人。这一点让她很惊喜。至少这说明这些人从上到下是真的不畏战争。或者说是他们不害怕去面对巨大的危险。
上官麟实在是太忙了，这会儿却也因为自己王妃的关系，亲自过来见了一下这些人。不过这些村民不知道这个人是凌王，只以为是这里的守将。有不少壮年人直接说他们想要参军，想要找夷狄人报仇。面对这些人，上官麟既安心又叹息。
安心的是至少这里的人有抗争的心，这会让他们不会唯唯诺诺甘愿做俘虏甚至亡国奴。而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让国家更牢固。但他又不得不叹息，这些被人群尤其是被家人遗弃的人，他们没有愤世嫉俗，没有被长辈教得憎恨人群。这不得不说是邬九娘这位老人的智慧和肚量。
比起那些为了自己的利益就豁得出儿女的人，邬九娘不仅仅是一个伟大而能干的母亲。更是一个尊重生活尊重人生的智者。至少上官麟很羡慕邬守山，他的母亲把他教得极好，也有给他最温暖，且刚柔并济的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