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师此番相助之恩我等永不相忘,他日必当涌泉相报。”
拉布达东门行过百步拐个弯便是一处街巷,因这素宫宫殿连绵,柧棱飞翘,遮天蔽日,这条街终日不见阳光,阴冷潮暗,鲜有人迹。天虽是长晴了几日,可独独这条巷子空气里依稀还弥留着秋雨的冷湿之气。
达沓对着面前身形挺拔的僧人,俯身行了大礼,声音收敛,那僧人背手而立,冷风穿巷,僧衣飞扬。
达沓顿觉天凉,刻意拢了拢身上的大氅,而那僧人依旧一动不动的站着,不声不响。
“达沓,你我之间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在我面前就不要耍什么心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不是黄雀,而我也不是螳螂,可桑吉是黄雀之后的那个人。”牧左语声冷冽,他转身看了看眼前气势强盛的人,复又一字一顿地说,“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你逃不掉,我躲不过。”
达沓望着牧左离去的身影,嘴角敛起一道意味不明的笑意,而那双目中寒光狡黠,锋芒全露。
牧左择了东门回了拉布达,达沓等人牵着马车朝漫河的方向离去
“尘仰,今日这事大爷得求你帮忙了,待会儿趁乱你就去救小牧出来,旁的事你莫要管。”
尘仰自然知道此行面临的后果多重,可是事关重大,他不得不出此下策。再说尚之大爷虽然贪财,但绝非是寻常老叟。那日初来酒肆,他能很默契地与他配合起来,俨然就是深谙世事的人,所以他相信尚之大爷。
“大爷,你要保重。”
两人说话间进了蔓草丛,尘仰说完便转身朝一旁的草丛里钻了进去,尚之老头理了理衣衫,沿着弯折的小路走向了草深处。
风声渐起,秋云叆叇,云天疏影像一块深色幕布一般笼着这片蔓草丛。远处漫河水流湍急,水声潺潺入耳,只听着那流水的声音便愈发让人觉得心海沉沉。
尘仰折身返回,沿着小路追上尚之老头,“赶紧藏回去,不要出来。”
尚之老头打忙伸手推着尘仰没入一旁的蔓草丛里,“大爷,他们拿了刀具,你要小心。”
“哎,哎。”他连连应声,眼眶中不觉明光泛滥,这般懂事的孩子,哎,他的孙子可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想到这些尚志老头便摇了摇头,伸出衣袖揩了揩眼睛,蹒跚着步子离了去。
达沓一行人拉着马车入了这蔓草林,便也不再像拉布达那般拘谨了。达木牵着缰绳,对着前面并肩而行的人说,“此番我等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啊!”
达森转头看了一眼眉眼笑成一团的达木,“你瞧你那德性。”
“我德性咋了,此番臧域之行我真是头次目睹大人雄姿。”
“哎,憋死老子了,那桑吉可真不是寻常人,一个早上跪的我膝盖都疼了。”
“桑吉再厉害,大人不也是没有放在眼里,倒是对牧左,大人可真是毕恭毕敬。”
“出了臧域,你俩带人先回鲜奴族。”
达沓停下来,转身对着达木说,“人,务必安然无恙送回鲜奴族,若是有差错,唯有一死。”
“是!”
“达森,你须行在达木前面,尽快与鲜奴族派来的金吾军汇合,一并护送达木回鲜奴族,不得有差池。”
“是!”
旋即达木拉着马车行在前面,达沓达森跟在后头,两人查看了一番那马车上的金尊佛像后才踏实下来。
“嘶-”
“吁-”
“啊,我这老命呦-”
马的嘶叫声,铿锵嘹亮的驯马声,洪越有力的哭叫声一并在萋萋蔓草林木中响起……
“什么?”
卓牧那一声惊喊之后,店内忽然间沉静下来。她从二楼的通梯处下来,腰间流苏迎风轻摆,银饰莲花与绿松石相撞发出叮当脆响。
“你是说尘仰和尚志大爷去阻拦那三个野蛮人了?”
森格拘谨的不知所措,双手捻着衣袍,重重地点了下头,复又走到卓牧跟前,沉了声音说,“尚之大爷以为马车上的是你,所以……”
“啊?”
卓牧一把拉着森格的衣袍欲要往外跑,哪想一步都没跨出去倒差点因着衣服滑手而摔倒,而森格巍却然不动地站在原地,“阿哥,那些个人有刀,我们去看看吧!”
她心忧尘仰和尚之大爷,都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森格阿哥又不在,可不要出什么事。
见森格一动不动,卓牧又扯了几次仍然没有动静,抬眸时森格垂首怔怔地看着她,“小牧,尘仰说你不能去。”
“可是那些个野蛮人都带了刀具,那天夜里你是亲眼目睹的……”她说着话,眼睛氤氲着水雾,话还没有说完便已经满脸泪痕,惹得一旁的森格不知所措。
“阿哥,他们肯定要救人,咱们去帮他们吧,我怕……”
嘤嘤的哭声流入森格耳里,他俯下身体抬起衣袖揩掉卓牧脸上的清泪,也不知为何,他一见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心里总会泛起一股温热,正是这股一晃而过的温热总会让森格无怨无悔的顺应她的意思。
“你别哭,我听你的就是嘛。”
他刚刚直起身来,卓牧仰起脸,泪流不止。他终是无能为力,看着她哭的样子他亦难受,随即跺了跺脚,拉起卓牧往店外跑去,“我们赶紧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穿街过巷,又朝着漫河那边跑去,跑在前面的森格因为身形壮硕总会有些吃力,他倒也顾不上歇脚,直冲着劲跑。
卓牧森格前后脚刚到蔓草丛时,眼见得从那枯黄密盛的草丛里出来三人,尘仰看见路口的卓牧噙着笑意,微微侧过脸看了一眼身侧的尚之老头,他正低头拍尘拂灰,哪里顾得及其他,再说他从鲜奴族人手里讹了十两碎银,也不会外讹他们的。
日光洒在丛草间,明明灭灭,卓牧微眯着眼睛瞧着身穿绛红僧衣的人,目态柔然,面容寂寂,这不就是那日桑吉上师回宫时见到的静也师傅么,随着来人愈走愈近,朔风乍起,微微的旃檀的香薰,悠悠的飘来。
“哎,尘仰,尚之大爷,你们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