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卓牧晨起时睡意还未消去,便起身打开了楼上楼下靠东的窗牖,这样晨阳洒进来,满店都盈溢着一种光明,显得格外温馨和睦。她本身也喜欢这种被轻柔的日光笼罩的感觉,人们常言道,日月生辉,辉泽可涤阴霾。
卓牧真是想让这阳光涤去她所有的阴霾,那样她便可以无所心忧,快活度日。
楼下店柜前尚之大爷一如往常,昏昏沉睡,每每卓牧轻步经过时,他便警觉地喊一句,“付了酒钱再走,好来好往嘛!”旋即又耷拉着脑袋沉沉睡去。
昨日尚之大爷没有提前回家,只等得卓牧回来以后交代了事情才离了去。原来卓野被达妄带回了鲜奴族,事发突然便也来不及去找卓洛阿爸商议。最后途经卓家酒肆留了口信给尚之大爷。
明晃晃的晨光透过半开的窗牖洒在卓牧沉思的脸上,她正坐在酒桌前,双手撑着脑袋,想着卓野何时回来,她非得收拾她,当真是三天不动手就上梁翘瓦,这以后可怎么找人家呢。
卓牧正头疼的想着如何调教卓野时,店门开合,老旧的木质门发出喑哑的哐噹声,卓牧微微抬起头,朝店门处望去。
双门尽开,暖馨的阳光像一条水流一般涌了进来,熠熠金光晃的人睁不开眼。
“小牧,快去请顶好的医师来。”来人声音洪亮,震的那日光似乎都动了动,只见那人背上背了一个人,顺着阳光一并进了酒肆。
步伐紊乱,目光焦急地朝四下望去,“大叔,大叔,你快醒醒。”
卓牧这才看清那人是卓洛阿爸,也是头一次见到他一个大人也会这般手足无措。
卓洛迈着大步走到柜桌前,伸手推了推打着瞌睡的老者,复又朝着卓牧那边望去,催促道,“赶紧去请医师来!”
卓牧正还想着向阿爸说卓野被达妄带回鲜奴族一事,哪里知晓他竟这般急躁,临出门时望着阿爸背上那少年,顿时觉得颜面一羞,昨夜后来之事当真是她无理取闹。
医师来过并未开药,只说是一般的风寒引致的昏迷,显然昨夜是受了凉,身体入了寒气。
卓洛望了望那少年虚白的面容,复又追问,“这孩子没什么大碍吧?”
“只是风寒而已,无碍。”
卓牧和阿爸卓洛立在床榻的一侧,老医师坐在另一边,正低头收拾着药具。
“卓牧,快去送送医师。”
卓洛心忧床上的少年,便留了下来,伸手触了触那少年的额头,复又把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探了探,幸亏只是风寒。
那老医师弓着腰身,步态蹒跚,行动吃力,卓牧便伸手扶着他下了楼。
尚之大爷已经开始清算账目,每隔半月来一次。
他说他这辈子不是收银就是管账,旁的无关银两的事情,他根本提不上兴趣。反正他就是一个爱银两的老顽固,能为一粒碎银跑到远在千里的边界地带找那鲜奴族人讨要,而那时候他都已经是古稀之年了。
自打来了这卓家酒肆,一贯的经营之道就是,只入不出,好来好往。
“尚之大爷,该给医师结账了。”
埋头做账的尚之老头,抬起头瞟了一眼那站在桌前微喘的老医师,身上的药香之味使他不适地皱了皱眉,“可有开药方?”
“那孩子只是寻常的风寒。”
“可有问诊?”
一旁的卓牧瞧这尚之大爷又开始了他的望(忘),闻(温),问,讹的口吻,暗叹这老医师今日可算白来了一趟。
卓牧喃喃地开口,“算是问诊了吧?”
那老医师弓着身子,身上背了氆氇布袋,一脸茫然地看着身侧的卓牧,言说,“问了问了。”
“是头次来酒肆问诊吧?”
“尚之大爷!”
“今日是头一次来这酒肆。”
“既然我们是初客,你也算生意人,以后有的是机会,这第一次的问诊费便可免了去吧,好来好往嘛。”尚之老头低着头一边做账,一边盘问着那老医师。
“这……”
“尚之大爷,这跟医师好来好往?”卓牧侧着脑袋望着正低头做账的尚之大爷,可真是老糊涂了,为了节流真是奋不顾身啊。
“对对,这姑娘说的对,咱们就是一锤子买卖,哪里还有下次呢?”
几人正说话间店外传来悠远的号角声,一阵风吹来,那声音似乎沿着风向独独飘在了酒肆内,卓牧眉头紧皱,心下羞惭不已,那叫尘仰的少年醒来,她可如何面见呢!?
哎,看来只得深修这张颜面。
她轻轻的喟叹了一声,旁侧的老医师见尚之老头没有动静,戳了戳卓牧。
“大爷,您这边坐。”
“这问诊费?”
卓牧领着那老医师坐在靠窗的酒桌上,后院飘来芳香四溢的青稞酒的香味,他便转了身朝那香味飘来的方向望了望,回身时朝着卓牧说,“这卓家酒肆的青稞酒果然名不虚传。”
话还未说完,见得尚之老头端了一碗清酒过来,“尝尝,哎,这酒香!”
卓牧刚要开口劝阻时,那老者心无挂碍的接过酒,一饮而尽。
“这酒就做了问诊费,你看,好来好往嘛!”
那老医师本是臧域本地人,心慈性温,虽说年轻时候也狂过,自知饮了人家这酒水,即便觉得自己理亏,也只是闷声不响,蹒跚离去。
卓牧嗔怪的地朝着已经回到柜桌上做账的老头说,“你看你,还给人家掺了水。”
他这一贯的作风,可真是老来不羞,这卓家酒肆的银两多少年了真真是只进不出。
卓牧望着桌上明晃晃的阳光,悠悠地说,“老头何苦为难老头,哎!”
整个早上来客寥少,日头正当空时,才陆陆续续地来了客人,酒肆转眼工夫便已经客满,店内人声鼎沸,拉话声,划拳声,调笑声……不绝于耳,好一盼热闹安然的祥和光景。
卓牧和阿爸四下忙乱,柜前的尚之老头正认真做着账目。
忽而殿外传来一声洪亮而又沉厚的叫嚣声,“我今天誓要砸了这酒肆!”
一众人闻言,纷纷朝酒肆外望去,见了那来人,满店宾客皆是相视静默,再不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