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野。”
“芳龄几许？”
“这倒不知，自小生活在臧域也不讲究什么年纪。”
几人一边喝着酒水，一边拉着话，尘仰坐在台柜前翻着账目，心思却一直放在几人说的话上。这几人此番来臧域意图不轨，可是昨夜商量的事情，今日却是闭口不提。
尘仰四下望了一眼，哪里还见得卓牧的人影。秋风阵阵，吹拂着店外的氆氇布旗呼呼作响，天蓝日朗，照的店内一片通明，三个鲜奴族人坐在靠窗的酒桌上大声说笑调侃。
“不过那姑娘可真是皓齿明眸，容颜俏丽。”
“你瞧瞧你，只顾贪图美色和饮酒作乐了，也不想想今晚我们如何行动。”
“不着急，先总要把前事安排妥帖才方便后事，你俩不要坏了规矩。”那身穿碧衣的人瞟了一眼拌嘴的两人，目光复又悠悠地望向窗外，直到拉布达僧人诵经的声音响起时，他才恍然地收回视线，一口饮尽碗中酒水，沉静的面容挂上一抹阴郁之色。
“大叔，大叔，”卓牧清越的声音自二楼飘来，尘仰闻声侧目望去，但见卓牧一袭红袍拿着包裹从通梯出下来。
“大叔先前说的姑娘是我妹妹卓野，今日有幸，还得拖大叔帮我将这冬岁穿的衣物带给她。”
“你说那姑娘是你妹妹？”
“是啊。”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卓牧。”
“既是如此缘分，我们帮你带去给她。”
那俩人你一言我一语轮番和卓牧说着话，尘仰则专心观察那对坐上岿然不动的人，这人言行举止犹如四面生风，平平静静中倒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卓牧自是高兴终于有人帮妹妹带衣物过去，前些时日还与阿爸心忧卓野这一年冬岁如何度过，今日便来了鲜奴族人，饶是他们三个昨夜因为尾随差点要了小命，可毕竟也没出现什么意外，何况他们也不知道昨夜是谁。
她悄悄往那包裹里填塞了些碎银，都是早些天她压榨卓野得来的，本是打算过节时入街玩乐买些朱玉松石做配饰，今岁卓野既是回了鲜奴倒也看她自己作何打算了。
见桌上酒碟中酒水全无，她又转身向尘仰走去，衣带沾风，红袼溢彩，款款而来。
“这坛青稞酒便送了大叔他们，以做谢意。”
“这卓家姑娘果然是通透聪颖之人，这般年岁的姑娘竟也知晓世故人情，礼尚往来，难得啊！”
“酒也不错，啧啧，这青稞酒。”
“瞧你那德行。”
“我这德性咋了，就你藏着掖着。”
衣着黑袍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开始争辩起来。
店外晴空暖阳，若不是朔风来去，定然会让人误以为这般时节是夏暑呢，全开的窗牖随风而动，日光明澈如水泻入店内。尘仰静目注视着那身着澄碧长袍的异域男人，该是而立之年，面容沉寂刚毅，不苟言笑，一个人正饮着酒水，颦眉紧蹙，但见朗朗明光洒在那金丝绣纹上闪出缕缕薄光。
卓牧新送了酒过去，复又折身返回，立在台柜前望着酒桌上争嘴逗趣的黑袍之人。
“这不是达沓大人有喜么，不然平素我哪里会这般贪杯。”那人举杯满酌，颓然就醉。。
“也就你这般说辞，你都老大不小，跟了大人十几年了还是没有长进。”
“你倒是长进了，还不是人模狗样，嗝。”那人打着酒嗝，朝另一人不屑地看了一眼，摇头晃脑间已然醉态尽显。
尘仰细心留意着那些人的举止样态，听及他们的谈话，心下更是一阵错乱，如果这些人当真是今晚就要行动，那么他得先于他们之前见到静也师傅将消息告知他。
“闭嘴！”
洪亮而铿锵有力的声音压下了所有风声窗动，店内忽然寂静的只有先前那道声音空寂的回音。明明是很平定的话语，却彰示出此人悍然汹涌的气度，他侧过脸，望了望柜桌前神色错愕的两人，复又嘴角浮上一道轻笑，意味不明。
“你是卓牧？”
卓牧望着光痕涌动里那人冷厉强悍的气态，心有所惮，稍稍敛神才作复，“是的。”
“这包裹要带给谁？”那人望向桌上的包袱，旋即又转过身来，一手放在右膝，一手放在桌上撑着身体，眼波泛滥。
“卓野，先前那二位大叔说及的姑娘。”
“这包袱我可以替姑娘带回鲜奴族，但姑娘今日须要应我一事。”
尘仰伸手戳了戳卓牧，他觉得这几人绝非是等闲之辈。虽是作乐饮酒，但心思城府可见不凡。卓牧回头迎上尘仰，只是那一回身，她第一次看见她身着烈焰红袍，荡漾在他眸中的样子。
“大叔若是能代我将这包裹交与妹妹之手，我便竭力所为。”
那人轻笑着起身，挺拔的躯身挡住了半个窗户里涌入的日光，尘仰抬起头望着那人狡黠的笑意，心道，这卓牧不是自己送自己入虎穴吗？
那人背着手在窗前来来回回踱步，片刻功夫，他又坐了下来，举杯尽饮，再度侧目望及卓牧时，眼眸中尽是迷离深邃。
“姑娘，我们和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