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吉要挟郁風出兵后的那几日,郁風没有找过桑吉,桑吉亦没有前去致歉。
静也尘仰坐立不安,他们究竟是害怕天朝伫兵责罚于桑吉上师。
后听得那一日鲜奴族与臧域起争执的原因便是,达妄的弟弟达烈得知害王后流胎的罪魁祸首便是拉布达的人,因此愤然出兵讨伐。
所以达烈不是没来,只是在最为合适的时机,杀臧域一个措手不及。
即便达妄砍掉了他一只胳膊,即便他也曾对为了王后而沉迷情海的哥哥达妄背叛过,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们的兄弟之情从来不会消减。
卓牧听说这些事情,皆是托娅托烨两人在耳边叨叨而起的。
“小牧,你可不知道,那一日桑吉上师拿刀要挟郁将军时,我心真是怕了。”
“郁将军可不是等闲之辈,托娅,你真是多虑了。”
“小牧说的对,但我妹妹呢,有个毛病,就是怕当了寡妇。”
托烨噙着笑意出现在阁房的时候,卓牧和托娅正低着头更换香粉,缭绕香雾弥漫在两人周身。
托娅兴冲冲地迎上前去,“哥哥,你真知我心。”
托烨宠溺地拍了拍托娅的脑袋,“小牧,小牧。”
卓牧转身看了一眼托烨,没做理会自顾盖好香炉,转身往云窗的方向走去。
细风渗入房间,吹动层层帷幕,托烨便也不顾托娅亦步亦趋随在卓牧身后。
云窗外,风起时,雪向梅花枝上堆,一白一微红,分外的好看。
银光的世界,晶莹剔透,托烨伸手揽过卓牧,深沉地语音消弥在风经雪落里,“小牧,明天我便要回蒙族了。”
“托娅呢?”
“我当然不走了,父亲允许我留在这里陪郁風郁大将军。”托娅行至云窗前,望着窗外,“父亲老了,哥哥该要成为蒙族之王了。”
卓牧并没有挣开托烨的怀抱,她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自那日他怒马鲜衣出手救下她的那一刻起,离别早已经就注了定。
“是啊,父亲老了。”托烨轻声呢喃了一声。
飞雪簌簌,总有来风打乱雪势,偶尔会有雪花飞窗而入。托娅前去开了云窗,一道冷风迎面打入,细碎的雪花犹自沉落。
托烨拥紧了卓牧,眼神萧萧肃肃,却也明光轻转,“托娅,哥哥要是你就好了。”
“我啊,你可别。若是你成了我,郁風郁大将军几句话就会让你遁入空门的。”
托娅伸手接着落雪,澄碧色的衣袍在雪色里晶莹的像一快绿松石,“我那是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真情在人间啊。”
卓牧终是挣开了托烨,探身望着一天的素雪纷扬,不说一句话。
“小牧,哥哥走了你还有我啊,我不走。”
卓牧低笑了一声,“你眼里只有郁将军,又岂能容得下我。”
她说话时回身望去,明明想要看托娅,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托烨身上,他迎上她的目光时,卓牧忽然觉得鼻尖发酸,心下哽的难受。
他一如从前,立如兰芝玉树,笑如朗月入怀。零星絮雪经落他身,托烨噙着薄笑,静静地望着卓牧。
如果时间可以定格,卓牧多希望,此时此刻,再停的久一点。
雪落无音,外面的世界银装素裹,遍地成白,这样的雪色,看多了便会让人生情,从前的,现在的,以后的,全部生起。
“哥哥,小牧,我要前去寻郁風了。自达妄逃跑那一日起,他便心事重重。”
“快去吧,哥哥早就想让你走了。”托烨看了一眼托娅,轻笑道,“堂堂蒙族公主,这么没有眼力劲儿。可让哥哥为难了这么久。”
托娅佯装嗔怒,瞟了一眼托烨,复又前去揽过卓牧,“明日哥哥回蒙族,你陪我一起送送,嗯?”
卓牧回头粲然一笑,“好。”
托娅走后,偌大的阁房,香雾轻飞,层层帷帐迎风起扬,托烨上前一步与卓牧并肩而立。
云窗之外,隔着雪色之光,层云万里,千山暮雪。
卓牧不出一言,托烨没有说一字,两个人只是望着云窗,从中午一直到了暮时。
直到天朝士兵奉命前来召唤托烨时,他才应声离开。
世间之人,除了忌惮生死,还有离别。
卓洛来的时候卓牧还立在云窗前,风雪从窗而入,卓洛大步向前,关上了云窗,“这么冷的天,小心染上风寒。”
语罢便自顾打落身上的积雪,“卓野被送回了鲜奴族。”
“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早上,郁将军不再去追究鲜奴族的事情了。”
“那么臧域呢?”
卓牧望着卓洛阿爸,眼眶湿润,“所以我们此番做了一次出头鸟。”
卓洛的手顿了顿,眼下的情形早已经明白,天朝伫兵不再去追究鲜奴族达妄的暴行,更不去体恤臧域这些年的风雨动荡。他们本以为天朝伫兵联合臧域,可以一举拿下达妄,可是到头来一个鲜奴族王后却用狸猫换太子的伎俩轻易免过了达妄的罪孽。
达妄不死,他们还有什么活头?
“既是注定我们一生如此,又岂能逃过。”
这样大的雪天,鲜奴族一定很冷吧,阿爷年纪大了,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还有阿妈,脚寒是不是又发作了?达妄回去会不会为难他们?
卓牧只想到这些,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直流个不停,可她也不想让阿爸为难,打忙擦了眼泪,“阿爸,我得前去找托娅了。蒙族王明日就要离开了。”
“去吧,把披风披上,这前臧域即便是落雪天还是冷的要人命。”
卓洛回身拿了包裹,将那一袭月白披风披在卓牧肩上,“小牧,眼下看路是止了,但天无绝人之路。阿爸,虽无大的本事,保不了你阿爷阿妈还有小野,但无论如何都要奋力保护你。”
卓牧圈着泪重重地点了头,披了披风便出了阁房。
迎面的冷风素雪让人不觉浑身一颤,卓牧紧了紧披风,穿过长巷往城门的方向去了。她别无去处,托娅身边有郁将军,托烨呢,明日便要走了,即便卓牧不曾对他动过心,可是,她还是害怕,多看他一眼,就需要好多年的时间去忘记。
哪怕她不爱他,可是托烨用尽他的真心,给过卓牧一段看似盛世无忧的岁月。前臧域虽苦,托烨的出现,让这苦熬到了头。
她亦不敢去寻尘仰,何德何能,再去烦扰一个静心为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