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这二人,是鲜奴族的人?”
“回将军,我们是臧域人,受命于桑吉上师,不敢说谎。”
郁風眼睨着说话的达木,忽然侧身一转走向桑吉,直挺挺的身姿立在一身平静气态的桑吉面前,却是没有半点往日的威风,“那么他所言,上师就不该说两句吗?”
“这二人不是臧域人,谈何受命于我。如果外族人受命于我,将军还岂会与我这般心平气和的说话?”
“我自是不信他们,但你——”郁風望着桑吉,复又一字一停顿地道,“我也不相信。”
“将军信与否,自是将军之意。皇上信与否,才是究竟。”
“你别拿皇上压我?桑吉啊,我敬你是拉布达的上师,并非忌惮你。”
郁風的声音里尽是盛气凌人之势,可也没有露出半点喜怒的神色,只是侧身示意了穆雷然后退身在一侧。
穆雷上前,拿出信函,展信而念,“牧左亲启:我自与鲜奴族金吾将军达成共识,一并联合作势要挟鲜奴族王达妄。臧域边界今此以后再无鲜奴族挑衅之事。桑吉亲笔”
“这是桑吉上师亲笔所写,给拉布达上师牧左的信。”穆雷说话间又展了另外一封信函。
“达沓启:桑吉已与金吾将军联合,你我之间从此哪里还能有半点生分。一切事宜,顺利进展。臧域年,十月十六日,牧左。”
“这两封信,皆是由我天朝在臧域的暗探截下信鸽所获的信息。”穆雷行到静也面前,“静也师傅,昨日也听你说过,拉布达所有信鸽受训时皆是以红色丝线缠信,究竟是你撒谎还是记性不好呢?”
静也闻言神色愈渐消沉了下去,难道牧左的事情他们要比预期知道的更多吗?
“第二封信,由臧域送往鲜奴族,是牧左亲写。可是依你所说,那日牧左勾结鲜奴族的开端便是用了蓝色丝线缠信的信鸽。那么你说说,这封信为什么好端端的又是红色丝线呢?”
卓牧听言浑身一阵,臧历十月十六日,可不就是吉祥天母节次日吗,那一日阿爸第一次打他,森格阿哥拉着她找尘仰报仇时,用来折辱尘仰的信鸽莫非就是被天朝暗线截获的那只信鸽吗?
这信鸽在臧域本就是罕见之物,她自是知道,可竟是如此的巧。
“牧左送信给桑吉上师,却是用了蓝色丝线,我们只是生疑。后是他亲口承认他要的是拉布达,要的是万里臧域,更是在晚上意欲逃脱勾结鲜奴族人,幸得沙弥尘仰经过止住了他。”
郁風就那样定定地立在几人对面,眼中尽是深不见底的寒光,直直地逼近桑吉上师。
桑吉上师终究是桑吉上师,即便当下的局面皆是对臧域不利,矛头皆是指向他,他都如素日那般随遇而安。
而他身后的尘仰,亦是一脸平静,悲郁迷离的桃花眼中却是没有半点光亮,空洞的可怕。
“达沓是谁?”
“回将军,鲜奴族人。”
“这两人究竟受不受上师所派?”
那跪在地上的黑袍人自然明白,今日的局势早已经敲定,这天朝伫兵已经对臧域开始生疑了,如此他们的计谋也是得逞了一半。听那金甲将军这样义正言辞的质问,更是应声作答,“回将军,我等是臧域人,受命于桑吉上师。”
“谁能证明?”出问的是郁風,声色俱厉,眼睛里尽是腾腾而起的怒火。
“你上前来吧。”
穆雷的话音刚落,卓牧抬头望去,才看见穆将军示意她前去。
当她出现在大厅中间空出来的走廊上,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投射过来。
静也,桑吉,郁風,达木,达森,还有尘仰。
所有人的视线汇聚成一条渐渐逼近悬崖的路,她终究是进退两难。
尘仰侧身望过来,光火通亮的大厅,温烈的火光时而拂过她的脸,时而扫过她的眼睛。卓牧就那样低着头,怯怯地走上前来。
“你说说,这两人究竟是臧域人还是他们所言的鲜奴族人。”
穆雷的声音更是透着一股铺天盖地的震慑之意,她的身份,他们岂会不知?能被派去和蒙族公主作伴的人,他们岂会不去调查?
卓牧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面临如此进退两难的选择。一边是关系着臧域的声与名,一边是被桎梏在鲜奴族的阿爷阿妈,还有小野。
鲜奴族人是精明的,鲜奴族王——达妄,更是悍而无情。
一个人,无牵无挂,永远比不上一个,心中有牵有挂的人,心中只要有留恋便会成为他手中价值连城的玩物,探囊取出的也尽是他要的东西。
“这是卓家酒肆的姑娘,卓牧。”穆将军看了一眼卓牧,旋即转身对着一旁的桑吉说。
卓牧身侧,跪在地上的达木达森更是惊恐不已,后背忽然生热,双腿竟也不自觉颤抖起来。
可是他们又岂会不知道她的身份,不就是鲜奴族的一颗棋子吗?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忘了自己的命,都不能背叛了自己的命。人定胜天,从来与他们这些棋子无关,他们不就是鲜奴族最卑贱的人吗?
两人想到这些时不觉相视一眼,嘴底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
“回将军的话,这两人并非鲜奴族人。”
卓牧的话音刚落,静也师傅便无所顾忌地走上前来,“臧域人信善为仁,姑娘,可是要三思啊。”
她终于直起身来,静目望着一脸惊忧的静也师傅,那一日,天寒地冻的,她本以为尚之大爷救过他,他便能放阿爸和她一条生路?她本以为这般气度柔然的人,即便不放过他们,好歹也会让他们留有余地回酒肆收拾好包裹?她本以为牧左大叔曾经对他那样好,他可以念着他们往日的情分,替他求情······
“这两人绝非鲜奴族人。”
卓牧又说了一遍,她的目光从眼前的静也,再到一脸平静的桑吉上师,再到面显惊忧的尘仰。作别数月,没想到他们还会再见,还会在这样剑拔弩张的场合下遇见。
究竟是久别重逢,还是相见恨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