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亮未亮，星辰隐隐沉浮，托娅一如既往揽着卓牧，清冷的寒风在无边阔野里经过草海，直直地朝她们打来。
浑然不觉间托娅迎风大笑，过了好半晌她一边笑着一边扯着嗓子唱起歌来——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定不负相思意哟······”
她的声音清朗明净，像是深山里叮咚作响的清泉，劲风一道道地扑来，将托娅所有的情深义重带的很远很远。
“托娅，你唱歌真好听。”
“这是我母亲教给我的歌谣，我年少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等下，一边拍着我一边唱起这些歌谣。我聪明啊，过耳不忘，那些歌谣母亲唱一遍就好像长在我心上了一般。”
“我知道是你母亲教的，此中有深意，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唱得这般好。”
托娅的朗笑声间或传来，犹如清风过耳，乱红飞渡眼底。
“我哥哥说给你的吧，就他嘴长。你可不知道，他小时候老是欺负我——”
正说话间远方有马蹄飞纵的声音，渐次逼近，天色微明，遥远的东方浮出一缕缕朝霞的红晕。
“我母亲是天朝常安城的人，这些歌谣是中原来的，小牧若是喜欢，我天天唱与你听啊！”
卓牧陈笑了一声，“你有那闲情逸致，还是唱给郁将军听，他定是欢喜的。”
托娅不曾知道，郁将军当着桑吉上师的面拒绝了她的求婚以后，他日日都会站在屋檐以下，望着穿行在草地里与尘仰谈笑风生的托娅。卓牧看见过，也曾在给伫兵备食晚归时，郁将军一个人立在托娅门前，不声不响，只是静目望着······
没隔多久驾马而来的人一并带来了天初明时候的万丈霞光，先前浮在边际线上那一缕微薄的浅红，像敷水的胭脂，从遥远的地方漫遍了半大个天空。一边是霞姿诡谲，一边是隐隐浮星，点点成光。
“你们怎么来了？”
托娅说话间拉着卓牧疾步迎了上去，初霞散成绮，铺就在驾马前来的两人身上，平添了一丝温情之气。
郁風眼目灼灼，身上穿了一袭澄碧色的官服，“有要紧事安排于你。”
“郁風啊郁大将军，你对我可真不客气？”
“公主喜欢客气的话——”郁将军敛眉低沉了片刻，复又倾身望着托娅，“时逢岁末，新年将至。为了天朝的恩威，西北三族将要在此地设宴。公主自是蒙族王最偏爱的女儿，势必要心怀天下之事，所以为合大宴之喜，有些事还得公主亲力亲为。”
郁風噙着笑意，一边睨着立在马身之前的托娅，一边客客气气地说着话，仿佛丝毫不顾及此时此刻还有旁的人在。
“将军可真是抬举小女子了，我呢，胸无大志，不倾国倾城，也不风华无双”托娅扬在北风中的长发一如她肆意纵情的心意，绵长不绝，“郁風啊，你知我心意。”
“什么心意？”
端坐在马背上的郁将军，优雅淡定，噙着明明笑意，深情款款地看向托娅。
过了好半晌，托娅蹿到郁風身旁，仰起脑袋，“我要给你生娃娃，一个两个三四个，我母亲说要喜欢一个人就为他生娃娃，生好多好多。老了的时候，看着娃娃们总归是福泽深重的事情。”
托娅何曾不知，母亲为父亲生了四个孩子，大哥哥二哥哥都死于当年蒙族的暴乱中，后来蒙族之所以诚服，有一半的原因是母亲。所以托烨只是她的三哥哥，当年他们虽小，却也知恩于两个年长的大哥哥。
“托烨，你说说你们蒙族姑娘向来都是这样能生的吗？”
与将军一道而来的还有沉默了哒半晌的托烨，曙光璀璨，一身素白衣袍的托烨嘴间挂着一缕薄薄的笑意，他一眼望着卓牧，从未移目望向别处。
“郁風，你若真有本事，就让我妹妹为你生到老。”他说话间舒朗的笑音分外的沁人心脾。
语罢他便飞身下马，北风微烈，浩瀚乾坤之下，他的衣袍点染霞光，没有丝毫停顿朝着卓牧款款而来。
“我的俸禄——”
郁将军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托娅一个愤怒便从马背上狠拍一掌，待他驾马离去时，托娅纵身上了托烨的马，跟着郁風一并消失在了草色的尽头。
“小牧啊，你当知那一日我救你，就是冲着让你以身相许才出手的。”
卓牧睨了一眼身边满脸堆笑的托烨，便也知他又开始不正经起来，“大早上的，你不去洗菜生活，在这里谈情说爱？”
“堂堂蒙族王子，可真是不务正业。”
卓牧折身往备食的地方走，托烨亦步亦趋也是跟了上来，耷拉着脑袋，活生生地像是受了欺负一般，半天不语。
“你来的正好啊，臧域的士兵和蒙族的士兵加起来可比以前天朝的伫兵多了很多，你自是要去帮扶的，阿嬷们也说你好几日没去了。”
“我那是去做正事了，小牧啊，我跟你讲，若是昨天你见我孤身一人领率蒙族两千将士的雄姿英风，你肯定跪着求我娶你的，真是可惜，白白让你们桑吉上师抽了空子。”
一路上两人还像素日那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托烨说，年岁将近郁風准备设宴款待西北三族的王，先前让托娅去做的事情就是着急蒙族年轻姑娘来做几个节目。
“他们天朝啊，就爱整这些个花拳绣腿。”
“郁将军定是有深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