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不必如此,能得天朝照拂,臧域万民自是感激不尽,将军又何须自责?”
“拉布达的事,究竟发展到何种地步?我自是知道,臧域在遭逢鲜奴族那样的挑衅下,你能联手鲜奴族金吾将军,自是反向而攻得以臧域自保。可是桑吉,牧左的事情你就不打算多说吗?”
郁風说话间望向一旁的尘仰,复又将视线停放在静也身上,稍顿了片刻,移目望向窗外清明的月色。
如果他早一点来臧域,是不是他们便不会有那样悲辛的命运?
“牧左——”时隔数日,再叫起他的名字时竟还是会带起一股难以掩饰的悲凉,曾经无数个春繁夏盛,他如兄长一般教导他和静也,从基础的佛法禅理再到难解难悟的经书,他也是受他的照顾,从一个来自尘世的普通人一步步登上拉布达上师的位置,往年里他呕心沥血的教诲,一如昨日,回响耳畔。
“佛僧闭关多年,臧域政务自是上师打理。佛僧闭关之前特意叮嘱于我,主理臧域政务,我自知这样重的使命难当,便要佛僧能让牧左理政。佛僧回绝我的话,就只有几个字,寥寥几个字,终是成了我和牧左的隔阂。”
“是啊,有人就会有纷争,又岂会分佛域或是天朝。牧左,我也是以前听过皇上讲起过。”
“他是政务院的高僧,军事政势他自然都是了悟我们一众人的。可到最后究竟是我没有替佛僧理好臧域政务啊,终究是让他失了心。”
桑吉眼目成空,似是回忆过往一般,就连一向波澜不惊的说话声都变得有些感伤起来。
“该是如此,他才对我失了心,对拉布达,对万里臧域失了心。强者自有强者的诱惑,强者自会以丰盛的噱头满足想要权势的人。”
卓牧听着桑吉上师的话,眼睛却定在尘仰身上。皎皎银月,从窗泄入,静静地拂弥在他们身上,并排而立的人身上绛红的僧衣,如是霁雪寒梅,点点成红,点点成空。
尘仰,他只要活着,她便再也无所奢求了。今日发生太多的事,卓牧好像经历了一万年那么漫长,浑身疲累。熊熊大火,烈焰烧天,他出现在光火里,清朗的声音自她耳畔响起,她以为她只要放下所有的伪装便会找回他的真心。
可惜她错了,他们之间又岂止是隔着她对他的欺骗,隐瞒和利用,还有横亘在身份之间的长河,不见河深河远,她却永远渡不过去。
这个世道上,不同人有不同人的悲哀苦痛,但经由在卓牧眼前的是,尘仰居身菩提的那一刻,早已经断掉了尘世,从此清晰寡欲,一心向佛,佛胜过于天地,佛长过于一生。
“将军如果没有忘记的话,上次欲要对蒙族公主行就龌龊事宜的两个人,一人名唤达森,另一人名唤达木,这二人并非主谋,主谋是一个叫达沓的鲜奴族人。此人在鲜奴族的官爵如何,我们不得而知。但是能确定的是此人权势通天,如此牧左才会与他联手反攻臧域。”
“那日达木所言,他们受信函谴派要在前臧域对蒙族公主行就龌龊事宜,是受桑吉上师你指使?”穆将军字正腔圆的声音顺势传来,“拉布达我们自然知道,信鸽遣送信函皆是由上师之手谴派,既然牧左已死,老上师不再理政,那么他们收到的信函作何解释?”
“将军切莫急躁,所有的事我自会坦白,最后的惩处我也早已做好准备。”桑吉上师望着迎面走来最后停步在郁風身后的穆雷,稍作思忖,“达沓权势通天,牧左自然是受了他的蛊惑,才心甘情愿的替鲜奴族办事。将军所疑之事,也正是我自始至终心忧的事情,所幸万事不负有心人,将军请看这封回信。”
桑吉说话间从衣袖中拿出一封信函,隐隐浮月之下,他展信清读,“臧历11月15日,我欲派达木达森前往前臧域之地,先劫蒙族公主至伫兵所行之地。此等借刀杀人之事,王上自是时分赞赏。如拉布达有所变动还请上师能以及时汇报,他日应你之事,我自会跟王上讨要。”
“这信是鲜奴族血屠臧域那晚有人擅自踏入拉布达,与牧左勾结时被那沙弥僧发现,成功缴获的信件。那探子趁势逃跑,现在我们还在抓捕。”
“如此说来,牧左那一日是在和鲜奴族探子勾结时,被发现?”
“是。”
“桑吉,事到如今,你可知道拉布达有些事,我早已经————”郁風说话间剑眉紧聚,常日里的风云之气就在此时此刻如是山风海啸一般,忽然之间,他一步步走向桑吉上师,“拉布达有些事,又岂是你能隐瞒得住的?”
桑吉自是桑吉,岿然不动,身如磐石,他抬眸望向郁風勃然大怒的脸,“拉布达的事,我自无隐瞒,佛僧闭关这么多年,我所行所为,问心无愧。”
郁風轻笑了一声,转身时目光在桑吉身旁的静也身上停顿了片刻,他盈笑间走向托娅,“你哥哥该是到了吧!”
“该是到了。”
两人的语声刚落,便听得有人一脚踹开了老旧的木头门,“好一个热闹的晚上啊,郁風,你没死就好。”
卓牧闻声看去,但间门外天空低垂,明月悬于中天,一整个的天尽是密密麻麻的星子儿,一闪一闪的分外灼亮。皎月清光顺着门框一并洒进来,来的人身穿紫色锦袍,丰神俊朗,霞姿月韵,嘴角依然如常日那般挂着一缕薄薄的浅笑。
人刚迈着步子进来,托娅便兴奋地迎上前去,一头扎进托烨怀里,“你看看你,都要快嫁人了还这样粘人,我跟你讲啊,我可是也要娶夫人的,你再不能这样了。”
没等他说完,托娅便抽身朝他打了一拳,“你知不知道,你妹妹今日可是差点成了短命鬼啊!”
托烨宠溺地看着仰起脸朝他义愤填膺托娅,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没成寡妇就好,郁風活着就好了。”
“哥哥——”
“桑吉上师,你们臧域可真是喜欢狸猫扮太子啊,怎么,今日和鲜奴族大战还得拿我蒙族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