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以蒙族王以及王后为首，沿着蜿蜒曲折的石径通往蒙族的宫殿。
卓牧搀扶着托烨行在其后，郁風和托娅紧随他们身后。
森格一边走一边细细打量蒙族的宫殿，临池建台，层曲九成，细细望去，檐飞宛流溪，窗落敬亭云。
与辉煌毕美的拉布达相比，蒙族宫殿更显自然风雅。
难怪那一日穆将军对着他说，蒙族为了迎娶卓牧可是耗尽心思功夫。
如此看来，小牧，这一生便能在此地安然无恙地生活到老了。
想到此，森格便踮足往前面张望去，托烨因伤势过重，素日长身挺拔的人，现在却如枯木一般懒懒地倚在卓牧身上。
“我来吧。”
一道浑厚的声音径自在身后飘来，蒙族王等人纷纷转身，往声来的方向看去。
森格咧嘴大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他移步走出队列，往卓牧身边走去。
“这是森格，算是我阿哥，他来送亲。”
蒙王饶有兴致地看了看这个体格健硕的小伙子，虽是森高体胖，但眼目举止之间还是透着一股少年人的稚气。
“森格啊，早就听郁将军提起过你。”
森格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行了蒙族礼仪，“小牧，我来。”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托烨身前，足足比托烨高出了半个身，这森格啊，数日不见，穆将军到底是给他吃了多少军粮？
托烨睁眼盯着森格，“森格，谢谢你。”
体内隐隐阵痛，身一动似乎撕裂了五脏六腑一般，托烨的眼睛有些涣散，虚晃地朝身旁的卓牧看。
柔风拂面，正是春日里最清凉，最风情肆意的风儿。
卓牧无意间迎上托烨的目光，那是一道如是掠过蓝空的云，刹那柔情，极尽深刻。
他当真是一个温柔，温情，温暖之人。
她红着脸低下头，只听托烨朗笑一声，俯身在他耳畔轻言轻语，“这一生能遇见你，何其有幸。”
森格移目盯着卓牧看，白皙的面容，自托烨话音落罢，从耳畔生出一缕娇红，如是敷水胭脂，顷刻功夫，那肤白便如染上了姹紫嫣红。
他愣了愣神，再回神时，打忙蹲下身来。
“托烨，我背你。”
今日这样的场合，在森格脑子里出现过千万遍。
他至今都记得那一个午后，在曼河河畔，卓牧只身一人前来找她，一副无拘无束，心无挂碍的模样。
“森格，我要嫁人了。”
“森格，你可不可以送我出嫁？”
······
清亮的声音，如是被风从臧域吹到了蒙族，森格本不是什么多愁善感之人，却偏生的在她大喜之日，眼泪流的比尿都多。
穆将军早上便跟他讲，“男人啊，扯什么有泪不轻弹，到了时候，流的泪比女人还多，跟尿尿似的。”
森格背着托烨走，卓牧跟在身侧。
背后托娅不知何时缠住了郁風的胳膊，眼前的所有人，所有事，如是美梦一般。
按照臧域礼俗，新娘迎娶到男方以后，给男方父母礼敬切玛，然后便是开喜宴，宴请亲朋好友，晚夜时分便是行男女和合之欢。
托烨伤势严重，卓牧亲手褪下托烨身上的臧式衣袍。
内里早已经被鲜血染了个遍，他半撑着身着躺在床榻上，双目微阖。
卓牧红着眼睛一件一件帮他褪下，那个夜晚，他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生死历劫，才能用三千精兵抵挡蒙族官宦三万人的精兵？
他究竟是冒着怎样的决心，誓言要在那个晚上前往臧域迎他的新娘？
她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掠过那伤痕遍布的后背，一道道伤疤，狰狞可怖，卓牧眼睛一红，鼻头一酸，眼泪流个不停。
“大喜之日，你何苦这般？”
不知何时，托烨早已经睁开了眼睛，盯着她看，唇角勾着一缕薄笑。
卓牧哭红了眼睛，却只是朝他看，眉眼，鼻梁，薄唇，自成一道她心底荡漾的春波。
托烨，你何苦如此深情？
若他日我负了你，该怎么活下去？
卓牧究竟乱的不成体统，看到托烨她便会想起尘仰，两个人如是重合在了一起。
说要忘记，说要放下，可是这人世间里忘记和放下，哪有那么云淡风轻？
卓牧压着声音不让自己哭出来，托烨说的对，今日是他们大喜之日，见不得眼泪。
掖下心事，再度迎上托烨灼灼明目，他噙着那一缕薄薄的笑意，似是而非，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一颤一颤地动。
卓牧恍然出神，托烨朗笑一声，凑了过来，两个人，便那样仅剩一拳之隔。
托烨盯着眼前面若粉桃红杏的姑娘，心一下子沉浮汹涌。
他凑过脸，将那淌不尽的泪一滴滴吻了个干净。
细碎而温柔，薄凉而又炙热，如水流如烈阳，卓牧如是受了蛊惑，闭上眼，沉迷在他的世界里。
那里只有托烨，他说，深情足够，总会花明柳绿。
因为托烨的伤势太重，蒙王一行人商议之后，决定将婚宴之日安排在十五日以后。
郁将军和森格都未说走，托娅高兴的缠着卓牧乐了好几日。
蒙族的日子，究竟是温暖而又和睦。
蒙王以前虽是一族之王，但总是和蔼可亲，盛情款待郁風和森格，还赐了森格顶好的弓箭马匹。
“这个是蒙王赐我的。”
“我阿爸顶值钱的家当，不给我哥哥，竟给了森格？”
托娅揽着卓牧，怒目瞅着一侧的森格，“我以为他会送给郁風郁大将军，好歹郁将军将来可是蒙族的女婿。”
“郁将军，征南战北，睥睨疆场，盖世兵器自然见了不少。”
卓牧亦是盯着一侧自古把玩弓箭的森格，提声道，“托娅啊，你若缺少个妾室的话，森格是不错的。蒙王都已亲赐了传家宝，想来是认可森格的。”
托娅松开卓牧，跑到森格身边，笑的诡异十足，“森格，你看我也缺个男人。还未见过郁風争风吃醋是何种模样。”
说罢，她便缠着森格的胳膊晃荡起来。
晴朗之日，天似穹庐，云如盖，四野都是绿茵茵的草地，春风过境，便卷起了好看的草波。
沁凉的绿，和湖水生涟漪一样的美。
偶尔有盘旋于空的苍鹰，鸣叫一声，猝然低旋，然后直入云霄，再也不见。
这是托烨说给卓牧的蒙族，如今卓牧真真是亲眼目睹了。
卓牧一边笑一边看着一旁争闹拌嘴的两人，森格粗苯，托娅伶牙俐齿。
“我是要回臧域的。”
“那也没事啊，你为妾室，只要一年来蒙族争宠几次便好。”
“可我不喜欢你啊。”
“没事啊，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同与将军争宠，那便要得罪穆大哥，我可不做下贱的事来。”
森格玩弄着手里的弓箭，咧着嘴大笑，能得蒙王亲赐弓箭，想来也是能够开心一辈子的事情。
托娅忽然跑过去踹了森格一脚，“你个草包，怂货。”
森格才不理会她的无理取闹，有弓箭在手，便相当于得来了个便宜媳妇。
他说他要保护卓牧，也要保护尘仰，还有最要紧的便是阿妈。
森格记得他的誓言，他不敢忘，总是要拼了命的学点本事。
“托娅，郁将军半月以后便回臧域了，你要去吗？”
行迹在草原上的托娅真如鲜衣少年一般，绿色的蒙式长袍，高高束起的长发，眉眼之间的英俊之气总在那一怒一笑之间，肆意放彩。
是啊，蒙族新王迎娶结束，他便要回臧域了，也不知道天朝皇帝知道堂堂将军为蒙族迎亲，该有何种心思？
她回身候着卓牧和森格，神思一下子飘到了空中。
卓牧自然明白托娅的情思，若是早一点郁将军得天朝皇帝赐婚，他便可以心无挂碍来迎娶她。
只是当年蒙族扶摇直上与天朝作对，当今的皇帝会不会心生芥蒂？
何况是驻守臧域的大将迎娶蒙族公主，会不会误以为蒙族与臧域以及天朝驻军早已经沆瀣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