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问我,那一日在拉布达,达沓为何见我,跟我讲了何事?”
他没搭话,握着卓牧的手微乎其微地颤了颤。
聪颖如卓牧,托烨早该明白,卓牧虽然娇弱温慈,但那骨性里的倔强执拗是他无法窥测到深度的。
一个被鲜奴族当做一颗棋子,一颗至关紧要的棋子,何止于是寻常姑娘家家。
臧域的事情,托烨向来不上心思,可自从结识卓牧,知道她的所经过往,他便开始对臧域的一切都上了心思。
从故意送信给牧左上师,再到不顾一切后果指认鲜奴族行不轨的达木达森二人,再到为尘仰回拉布达,亲身历经天朝酷刑,让达沓心生犹怜出口指认达妄所有的妄举······
他想知道的,只要是他想知道的,蒙族,臧域,鲜奴族,更甚至天朝,他都能轻而易举知道。
这也是为何托烨能领着三千精兵,击溃三万铁骑的究竟原因。
但凡他所想,没有他做不到的。
年少的时光,无拘无束,无牵无挂,那时候有父亲在,他可以陪着妹妹肆无忌惮。
可是他知道,天朝与蒙族大战以后,陪在他们身边的两个哥哥如是一道风,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时候啊,蒙族一族虽然兵势强悍,但还是心有顾忌,所以那时候父亲带走了两个成年的哥哥出征。
留下他守在母亲身边,那一年,托娅刚刚四岁,蒙族内很少有人知道托娅。
心之钟爱,势必要谋划的长远,也许蒙族一族面临灭族之灾,所以蒙王将托娅送至······
“托烨——”
她压着声音哀哀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托烨转过脸瞧着卓牧,阳光洒在她脸上,微风徐徐,吹起了她额间碎发。
细细,软软的头发,轻盈盈地飘飞,撩的托烨心下颤了颤。
他眯着眼睛靠着轿撵,阳光晃的他看不到真切的眼前人。
“我告诉你。”
卓牧移目望向天外,心无芥蒂,“他问我,想不想摆脱达妄?”
风来也掠动了云彩,白云静静地划过苍穹,卓牧隐在心里的事情,随着口中的话,一点点地流出。
“我问他,代价是什么?”
卓牧猝然间低下头望着袖口的金丝绣纹,“达沓说,没有代价。”
她的声音清脆柔和,正合这样的时节,托烨抬手,轻轻地将垂在卓牧脸上那几缕碎发勾到她耳后。
她转过脸温从地笑了笑,“我问达沓,就因为他喜欢我?”
“他说,我的一句话可以让你生,也可以让你死。”
卓牧似是想到了什么,神光暗了暗,唇角微微一抽,嘴角飘出一口气。
“这个世上,只有阿妈阿爷可以威胁到我,旁的人,都不行。”
托烨只是起身抱紧了卓牧,旁的千言万语,于此时而言,多一个字都是废话。
她伏在他胸间,侧耳听到那胸腔里洪跃的跳动声,一下接一下,猝然激烈。
卓牧阖上眼,浅浅睡去,托烨一低头,冰冷的唇,在她脸上轻轻划过,如风一般。
再度醒来时,正前面的车帘已经被人撩起,轿撵内淌入温暖怡人的阳光,托烨见她醒来,灿笑道,“到了。”
托娅已在轿撵前候着,卓牧离了托烨弓着身体下了轿撵,她踩着青稞垫子,上面铺上五彩锦缎,在明明日光下异常醒目。
托烨撑着身体缓缓走出,卓牧上前搀扶着他下了轿撵。
一行人以托烨和卓牧为首,向着蒙族的宫殿走,大门外悬挂的依然是五彩锦缎,迎风招摇,一飘一扬,像卓牧梦里的光景。
渐行渐进,红墙挺拔,遮掩了里面的宫殿,只能看得到鳞次栉比的房梁,画栋雕梁,每一处细节都静美的如是天外宫阙。
耳畔飘来托娅清亮悠扬的声音,“这是郁大将军的功劳。”
卓牧托烨相视一笑,彼此不再言语。
宫门缓缓开合,门开,里面又是一番别样盛景。
托烨的父亲母亲迎在宫门口,他们身上着的也是臧式的衣袍,蒙王着的是堇色华袍,王后着的是暗绿色长袍。
他们身后是两排仪仗队,一个接一个的蒙族士兵,对称而立,他们手里一人捧着一条白色的哈达。
卓牧望着前面的蒙王王后,眼睛湿的像一处深水,风来,卷起一阵阵涟漪。
她侧目盯着托烨看,他笑的明媚昭然,双目沉静。
只等着走近时,托烨行着蒙族礼仪,唤道,“父亲,母亲。”
卓牧亦是遵循蒙族的规矩,随在托烨身后,唤道,“父亲,母亲。”
蒙族王,王后相互一看,笑出了声,王后伸手扶起卓牧,温声说,“车马劳顿,姑娘受罪了。”
卓牧正要张口回复时,托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抢先一步蹿到王后跟前,“母亲,你也不看看郁大将军。”
王后笑着嗔怒,“今日可是你哥哥大喜之日,你万不可胡闹。”
郁風走上前来,毕恭毕敬地唤了一声,“王后。”
蒙王望着风姿英俊的天朝将军,眼前恍然划过当年与他兵戎相见的郁老将军,压下心事,大笑道,“郁将军,有劳你了。”
郁風极少见地顿了顿,接言道,“是我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