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开始桑吉上师再未来看他呢?
是在讲完那个牵扯到皇上、佛僧还有臧域姑娘的那个故事以后吗?
许是那个时候开始尘仰再无机会如以前那般和桑吉上师谈天说地,平素的见面也只是匆匆一面,他忙他的政务,尘仰忙尘仰的事情。
“臧域政务多,眼下时局动荡,他得不了闲时。”老上师温从地说道,话语里少却了讲经时候的严厉。
尘仰听着这话只觉眼圈一热,在这拉布达,他可以坚强到忍受所有风语流言,可以对所有的事情置若罔闻,可以隐藏着自己的悲喜欢乐······
却独独受不了旁的人半点的温言软语,这里禁锢了太多温情的东西,所以稍有关怀,他便失了体统。
“可是弟子明日便要行佛僧之礼,桑吉上师也未曾前来嘱咐。”
静也笑着拍了拍尘仰的肩膀,“这小子,越长大越粘人了,都要坐上佛僧之位了还这般多愁感?”
对面的老上师目光自尘仰身上猝然移到身边的酥油灯上,眼神飘忽,似是欲言又止。
但愿明日事事顺遂,一切皆如众人所愿,尘仰能够顺利登上佛僧之位。
几人就那样平静地坐了一会儿,老上师因着年迈便提早回僧舍休息了。
静也异常兴奋,反复叮嘱尘仰明日大典该要注意的言行举止,礼貌礼仪,切不可当着皇上的面,当着拉布达所有僧人的面失了气度。
尘仰倒未有反感,只是觉得眼前喋喋不休的静也师傅和老上师如出一辙,他老了,便是老上师那般模样了吧。
一直到晚夜,静也只觉得口干舌燥,临走时又回身仔细检查了一番僧衣。
“小仰,早点休息,明日,我们都期待。”
“师傅,弟子不会让众人失望。”
尘仰站在静也面前,毕恭毕敬地对着静也行了僧礼,起身时,静也才觉短短数月,这小子都已经长的和他等身高了。
该安顿的都已经安顿妥当,该嘱咐的也都说了,静也事无巨细地再想了一番才放下心来。
“那师傅就走了。”
尘仰点头应答,静也才提步走出甬道,正殿便有僧人进来。
“静也师傅。”
那僧人是一介比丘僧,对着静也行了僧礼,复又说,“师傅,桑吉上师让尘仰去云腾殿一趟。”
静也转身朝身后唤道,“尘仰,快去云腾殿吧。”
既然出了云腾殿,静也走了下赤宫的路,尘仰和比丘僧则是反向而行去了云腾殿。
今夜桑吉的确该见尘仰一面,有些事,有些话,自桑吉口中说出意义便不一般。
这下尘仰那小子终于能踏实了。
想到此静也不觉浑身一轻,抬眼望着近在咫尺的夜空,星罗密布,闪闪发光,那丁点的光,虽弱却亘古长明。
他正要下石阶时,身后飘来一道雄浑的声音,“静也——”
远处走来的人,在星光下卷动了夜的黝黑,身形挺拔,盛气愈渐逼人。
静也双掌合十,垂头行着僧礼,“皇上。”
皇帝行至跟前时,静也只觉得扑面一道凉风扫来,风过后,思绪变得分外清明。
“皇上这么晚可是有要事?”
“朕所担忧的事,现已云开雾散。”
“皇上九五至尊,万事之谜,总该会云开雾散。”
静也附和道,其实他害怕见到皇帝,害怕因着自己而无辜连累到郁風。
“桑吉,当真不亏是堂堂的臧域上师。”
皇帝心有所思地说道,两人相对而立,不见其容,静也未看到皇帝喜悦神光下的忖度,皇帝未看到静也诚惶诚恐的忌惮。
“能为皇上解难,是臧域的荣幸。”
“静也,郁家的人可从来不谄媚啊。”
“皇上,在下法名静也,是拉布达的僧人。”
于此时静也要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果决地与郁家,郁風划开界线。
“朕都不在意,为何你们还心有余悸?”
皇帝朗声道,也未等静也作答便只身一人走下了石阶。
静也端立原地,心事重重,皇上心忧之事,无外乎就是阻碍鲜奴族与蒙族结盟,当下最好的法子就是杀了卓牧。
可是究竟派谁去杀,他还举棋不定。
桑吉究竟同皇上说了什么,才会让陷入僵局的事情得柳暗花明之势?
眼看明日便是尘仰行佛僧之礼的日子了,静也一遍又一遍祈请,莫要出乱子,莫要出乱子,就让一切平风浪静地发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