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亲迎选中的地方是一大片平原。
地形地势很好，保证没有大军可以埋伏——实际上，为了防止大军埋伏，韩辰光他们一早就做好了准备工作。
先是派了禁军去清场，甚至连周边的猎户也给足了银子，让他们离开几日。猎户的房子里住的全是侨装打扮过的禁军——这是为了防止陛下一时兴起，跑去探访民情。万一被陛下说是扰民，那就不好了。沿途更是清理的干净，万一有狼啊虎啊的什么从山上跑下来就不得了了。
二是住宿。
虽然是扎营，但也要有个皇帝的样子。李洛人还没到，营房就已经扎好了。中央那顶王帐被吹得冽冽有声，倒也有几分架势。
李洛从小到大，几乎都是在皇宫之中。小时候太后她们怕她有个万一，一直不让她出宫门，说是亲政以后就能去东都转转，却还是因为事务烦多而一直未能成行。
这次亲迎对她来说，更似一次出游。
特别是那里离玉华山已经很近了，空气中似乎都带着玉华山顶流下来的氤氲的雾气，伸手过去在空中一拂，雾气便在指间萦绕，像是一条条灰白色的丝带一般。
李洛简直是欢喜极了，这景象在宫里可看不到……即使望出去，只是一片苍茫的大地，大部分还都被雾气笼罩了，但看着有些粗旷的画面，却让人打心底升起一股欢喜来。
这是宫外了呢……
李洛有些后悔没把皇后带来，董瑜一直想出宫玩玩。应该带她一起来的，最多把苏静初的腿打断，再找两个人看着她好了。
不过现在后悔也没有用，董瑜八成在宫里暗暗诅咒自己——她可千万得把小人藏好，不然给太后看到了，就是巫蛊之祸。
李洛想到临走前董瑜的那张脸，不由得轻笑一声。
外面的雾气更浓了。
正想着，却听帐外有些喧闹，李洛下意识地往那头看了一眼。孙无音会意，连忙过去瞧了瞧，又赶紧过来回话：“陛下，雾太大，看不清。”
……
李洛正在喝茶，听到这话一口茶咳在嗓子眼儿里，差点没呛死。这个孙无音，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不靠谱了？
难道要朕去给你把雾吹散？
西兰立刻白了他一眼：“看不清你不会出去看嘛！你就这样当差的？”
孙无音一脸委屈：“门口有禁军在守着，我刚一掀帐子，就被挡了回来……”他往门口指了指，“七八个呢，都守着。”
李洛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这是想软禁朕？”她脑子里顿时轰地一声。又想到之前韩辰光的种种表现，心底突突地直打鼓。
他莫不是知道了什么，又与宗室联合了起来……那天荣郡王不是进宫了？他平常进宫也少……莫不是……特意来和太后沟通的？
怪不得一定要叫自己来亲迎……这是方便下手，好号称陛下突发疾病，龙驭归天了吧。李洛暗暗地咬了牙，猛地站起身，笔直往门口去。
刚用力掀了帐门，还没出去，就见外面冒失地冲过来一人。定睛一看，却是韩辰光。
李洛心底本就不快活，见他这么莽撞地冲过来，顿时冷了脸喝斥道：“你这么急匆匆地赶过来，是何企图？”
韩辰光站定了身子，目光在四下扫过，看到里面除了西兰和孙无音之外，并没有其它的闲杂人等，这才舒了一口气：“陛下圣驾到此，难免有些宵小……臣已经派了重军保护，门口那八人更是个中翘楚。陛下还请放心——晚上臣会过来替陛下守夜，不会让陛下处于危险之中的。”
替陛下守夜？
李洛呆了一呆，什么叫替她守夜？意思是……他要过来睡吗？早知道他要过来睡……李洛有些后悔把那药还给皇后了。
阿花能用得，他也应该能用得！
这会儿自己手上空无一物，又如何下得了手？李洛看了看韩辰光，虽然这一天风尘扑面，他却仍旧是精神焕发，看着脸上并没有半丝尘土，反而像是浇过水的草，显得更加精神了。甚至连衣服都没有一丝皱痕……这是打点过自己了罢？
男人有这么注重外表的吗？他这个举动代表什么意思呢？他是不是对自己有意思，所以想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最好的一面？
李洛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西兰。
贴身侍女并没有和她有眼神上的交汇，这会儿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求助的目光半天没有人响应，李洛只好讪讪地收回了目光：“韩相没有自己的营帐？”
这就是拒绝了。
不拒绝也不行啊……万一被韩辰光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这……难道她要去解释说自己其实是苏静初？因为怀恨皇帝，所以才打晕了皇帝来冒充的？
哎……？想到这里，李洛眼底徒然一亮，这也不失一个好办法啊！
如果被人发现，就先扯了苏静初再说，至于谎圆的圆不圆，这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想明白的了。
“臣的营帐坏了。”韩辰光一脸镇定，似乎根本没觉得她那是拒绝，“反正以前臣也睡过陛下……的寝宫，一回生二回熟。与陛下睡一间屋子，传出去，陛下礼贤下士的好名声又多了一重证据，皆不完美？”
这个理由编的真是……太生硬了。
李洛轻咳一声：“孙无音……晚上你来值夜，把你的营帐让给韩爱卿。”她看向韩辰光，露出一抹笑容，“反正孙内侍的屋子，韩爱卿也是睡得习惯的……”
韩辰光刚要说话，却听背后有人道：“那韩大人要是不嫌弃，可以睡下官的屋子。”
声音很是熟悉，李洛一下子皱了眉头。韩辰光一别身，那人的样子顿时就出现在几人的眼前，居然是陆南风……那个把韩辰光打的像头狗熊似的陆南风。
他那时候态度是什么样，李洛可都还给他记着呢。明明看着像是不共戴天之仇，这会儿态度却是转了一个大圈。且不论他方才说了什么，就看那张满是笑意的脸……也够吓人的了。他不会是……吃错药了吧？
李洛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先前陆南风的目光一直停在韩辰光身上，这会儿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一样，向着李洛行了个礼：“末将参见陛下。”
李洛皱了眉头：“你怎么过来了？”
“太后娘娘说外面宵小众多，怕陛下有危险，就让末将跟过来保护陛下。”他说到宵小两个字的时候，目光往韩辰光身上瞥了瞥。
李洛的眼眸顿时黯淡了几分。
太后叫他来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太后这是不相信自己啊！她这是怕自己把韩辰光给吞了啊……所以把陆南风叫了过来，说是保护，其实应该是监视吧！
有他在，自己还能把韩辰光怎么样？
多亏她原本就没打算怎么样……想通了里面的关节，李洛点了点头：“母后有心了。”她挥了挥手，“那陆统领在外面值守，韩爱卿你是和孙无音睡，还是和陆统领睡？”
韩辰光的唇角微微抽了一抽，轻轻摇了头：“臣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也就不去耽扰他们两位了……等忙下来，臣就在陛下这头打个盹儿就好……明天亲迎，有好多事情必须臣去做……陛下您好好睡一觉，明天怕是会很累。”
他不肯去，陆南风倒是无所谓。他只要看好皇帝，不要让皇帝被宵小刺了去就好。至于韩辰光睡哪儿，倒不在他的考量范围里。
李洛把目光从他身上收了回来，慢慢点头道：“这也行……王帐那边有两间小帐，你忙清了自去休息便罢了。西兰会在这儿陪朕，她的帐篷……你便去睡好了。”
不是软禁，她的心情便好了许多。
等两人都退了出去，她才返身回那软草凉席上坐下，仔细闻闻，已经枯掉的草，居然还能找到一样的……真是让人赞叹这些的生命力啊
送上来的晚膳也吃了不少，虽然全是素菜，却是烧得极香。不见半点荤腥，味道却鲜美可口。李洛吃得眼睛雪亮，恨不得再多进一些。
西兰有些犹豫：“陛下，再这么吃……万一有刺客，您就要走不动路了。”
李洛的脑子慢了半拍，等她反应过来，佯怒道：“你这丫头，如今越发的胆大了。居然敢讽刺朕吃的多！朕不多吃点儿，如何处理国事？就是有了刺客……”她话还没说完，突然觉得头顶一片凉意涌了进来，李洛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就抬头看了过去。
那王帐的顶部，居然趴了一个人。
甚至他什么时候趴在那儿的，大家都不知道。而这个刺客与戏文里的完全不一样……她抬头仔细看去，只见对方居然没有蒙面，只穿了一身夜行衣……
而那面庞……李洛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这人……不正是祝戎么？
大军明日才到，他不跟着大军进行，怎么就一个人跑来了这里？李洛心头又是一紧，莫非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而见她的目光扫过来，祝戎先是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发现。若有所思地看了李洛一眼之后，他伸手一撑，就从上面跳了下来：“末将祝戎，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