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就在一边儿冷冷地瞥着她。
等好半天,李洛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才缓缓唤了她一声:“皇帝。”见李洛看过来,神色不复刚刚的恍惚,太后这才微微点了头,继续道,“既然皇帝今后还是皇帝,那么……”
“母后。”李洛定了心神,顿时觉得太后话里有话,“母后可是有话要同朕说?”她皱了眉头,往四下又看了一眼。
长宁宫里静悄悄的,什么人也没有。
太后往床榻上面白如纸的苏静初瞧了一眼,道:“那么哀家就说上一说……”她声音平静得“安亲王虽然已经死了,但是……柳州六部反了。”
柳州六部……反了?
李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色顿时一变,道:“您说什么?柳州六部怎么会反?!!”柳州虽然偏远,但也算物产富饶,这几年经过治理,算得上朝廷的小半个粮仓。之前还贡了米粮上来,怎么突然间就反了?
“柳州刺史与安亲王有故。”太后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这些事情,皇帝心中应该有数,又如何要问哀家?”
李洛低头沉默不语,她的确没上什么心,这点儿没什么好说的。
太后看她这个样子,叹了口气:“不过你且放心,他们就是反,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太后说到这儿,突然停顿了一下,像是把原本要说的话给生生咽了回去。又瞧了她一眼,才继续道,“朝中能人还是挺多的。哀家与你说这个,就是给你提个醒,明日朝会上莫要不知。”
李洛应了一声,却不由得又看了太后一眼。
她说到明日朝会,显然这个消息现在还没正式地呈上来……今天朝会上并没有人提,兵部的折子里更没有提到过半句,太后却已经知道了。
“你先回去吧。”太后似乎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哀家过会儿让人把东西送你那儿去。以后等你再成熟些,哀家会把那些力量慢慢都交到你的手上。只是现下不行。你现在太过于感情用事,你……还不是一个完全的皇帝。”
这话说得很是直白犀利。
李洛却一点儿不忿的感觉都没有,垂了垂头,恭敬地应了一声:“母后说的是。”她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至于静妃……”太后又瞧了一眼仍旧在昏迷中的苏静初,“若是能救得回来,也是他的造化,升一升位份也无妨。将来有了孩子也好说些。若是救不回来,便给个追封,全了他这一次护主的心。”
李洛听她说得很是轻松,心底却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儿臣省得,母后放心好了。”想到太后先前话里提到的孩子,她又顿了一顿,想想看还是没说出口,“若母后无事,儿臣就先告退了?”
太后点头之后,李洛便又退了出去。
出了长宁宫的宫门,孙无音便迎上来道:“陛下,现下去哪儿?”
去哪儿……李洛站在长宁宫门前,四下望了一望。
这会儿太阳正烈,长长的宫道空无一人,被炽热的阳光照得久了,很是晃眼,远看竟然有些泛出些水波纹来。
李洛盯着看了好几眼,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孙无音在一边儿候着,见她半天都没说话,转了转眼睛珠子,小声道:“陛下,方才皇后娘娘走的时候,说了好久都没见到您了。”
皇后娘娘……他提到这四个字,李洛倒是下意识地往东边儿看了一眼。
想想的确是的,自打那次出城亲迎祝戎之后,自己一颗心都扑在了韩辰光身上,和董瑜的确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了。不过……虽然很久没见了,她这会儿却并不想去。倒也不是对她有意见,只是这会儿……就是不想去见董瑜。
心底隐隐有一种感觉,要是去见了董瑜,恐怕会有些麻烦。
想了想,李洛便道:“回太极宫吧。”哪儿也不想去,就回去批批折子,也尽一尽做皇帝的职责。
孙无音应了下来,扶她上了龙辇。
回太极宫由西兰服侍着换了常服,还没坐下来,就见孙无音步伐急促地进来:“陛下,祝将军求见。”
祝将军?
李洛皱了皱眉头,先前太后与她说过柳州六部反了的事情,这会儿祝戎过来,八成就是这了这事。她叹了口气,点了头:“宣。”
自从上次韩辰光留宿过以后,她便将平日里批折子的地方改在了东配殿。这会儿里面燃着香,淡淡的芙蕖味道很是怡人。
只是这味道虽然清新,却还是不能让她心底的烦躁平复些许。
祝戎进来的时候,只见李洛眉头深深地皱着,脸色沉沉,极是不好看。他眉目间闪过一丝心疼,赶忙往前进了一步:“末将见过陛下。”
李洛挥了手,也不和他转弯,道:“来寻朕有何事?”
“回陛下,末将得到消息,柳州六部反了。”祝戎也不绕弯,直白道,“那头闹得一团糟,末将想请个命,带人去平叛。”
李洛挑眉看了他一眼:“你们祝家军驻守北边儿,柳州并不在你们的管辖之内。”
“末将并无它意,只是不想陛下心烦。”祝戎目光沉沉地看她,“柳州六部虽然大都是乌合之众,但是乌梢部还是有些麻烦的。末将当年有幸和他们交过几次手,倒是明白他们的弱点所在。若是末将去,一月内必然收复柳州,还陛下一个天下太平。”
他说得很是轻巧。
李洛定睛看过去,祝戎于军事上极有天份是公认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哪里不对。见她眉头一直紧皱着,祝戎又道:“陛下……”
他话还没有说完,却听外面似乎有些喧闹。
李洛有些不悦地看过去,祝戎的脸色却又沉了沉,语气略显急促:“陛下,请相信末将,末将……”
他的态度有些过于着急了。好像是想催着自己定下由他出征一般。
不过祝家一向忠诚,她倒是没有怀疑过祝戎起了别的心思。李洛将目光从门口收回,转回到他的脸庞之上:“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若是北疆叛乱他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倒是正常,可眼下却是柳州。那柳州刺史可是上了许多次折子,要朝廷节制祝家……
祝戎怔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她这会儿居然会问这个。
“是……”祝戎犹豫了一下,还是照直给说了出来,“太后娘娘给的消息。”
“太后?”李洛不由得惊讶出声,心里很是诧异,太后为什么会给祝戎这个消息?她有些想不明白。
“正是。”祝戎也不知道是听到了什么,往门口望了望 ,又急切道,“陛下,您还请相信末将!”
李洛眯了眼睛。
这会儿祝家老爷子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洪亮到让人想忽略都不行:“你再拦着我,我便一剑劈了你!”
明显是对孙无音说的。
李洛叹了口气,提高了声音道:“孙无音,让他进来。”
安远候一下子就闯了进来,显然方才就在门口了。他先是狠狠瞪了祝戎一眼,然后才撩了衣服,对着李洛拜了下去:“老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洛挥挥手:“免礼。安远候这么急匆匆的来见朕,莫非也是为了柳州六部一事?”
安远候脸上的神色滞了滞,居然又回头瞪了瞪祝戎,这才深吸一口气:“陛下圣明。”他又重重地磕了个头,“老臣是来请命……”
他说到这儿的时候,脸上突然冒出一抹难堪之色。好像下面要说出口的话,是给他蒙受了多大的羞辱一般。
李洛看到他的这个神情,倒是心底升起一股好奇来。
若是觉得难堪,不说便是。
以他们祝家的身份,又有谁奈何得了?哪怕是她这个皇帝,也不好直接怼上。可这会儿……李洛道:“安远候不会也是来请命出征的吧?祝家倒是忠烈,只不过祝将军先前已经来和朕请命出征……”
“不是!”安远候也顾不得礼仪,急促地打断了她的话,“老臣是来请命,不要让犬子出征的!”
“什么?”李洛倒真是没想到安远候居然是做这个请求的,对于他们这种军人来说,说出这种话就意味着贪生怕死,的确是异常的难堪。
安远候这话既然已经出口,也就干脆豁了出去。他深吸一口气道:“老臣已经给犬子安排下一门婚事,这个月月中便要成婚,怎么也不能……误了婚期。”
成婚……李洛下意识地看向了祝戎。
她的目光这么一扫过去,只见祝戎一脸愤怒地盯着安远候:“昔日霍将军说过,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眼下柳州叛乱,末将又怎么能置之不理。婚事……个人的婚事哪里比得上国家之事?父亲切勿陷儿子于不忠不义!”
这两父子说话间,李洛心头已经转了好几个念头。先前去祝府的时候,都还没听安远候说过婚事……私下更是没有听过祝戎已经定了婚,前阵子太后还说起找个机会帮他相看些贵女。怎么一下子就要成婚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下子就想到了董瑜的那箱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