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说,他是跟着明升来的,明升便是三个死者中穿米色长袍的那位。
要说他和明升的关系其实并不十分相熟,只是半个月前这位明公子来他的打铁铺打了一把薄如蝉翼的短剑,这样相识的。
明升很健谈,天南地北都可以拉扯,人还十分热情。
过了一段时间后,这位明公子问他想不想发财,若是牛二想,他可以帮忙牵线搭桥。
听到这里,郑思淼忍不住问:“如何牵线搭桥?”
牛二痴呆呆地看着地上:“我,也是这么问他的。他说他很赞赏我的打铁工艺,当今皇上重武,金陵城中的达官贵人也都跟风爱互赠华美的兵器,若得他引荐,我可以接到一笔大单子。”
郑思淼和白晓初相互对看了一眼。
白晓初望向牛二:“那饭席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那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惊恐又重新爬上牛二的脸庞:“鱼,从盘子里跳起来的鱼,突然!突然就咬住了他们的喉咙!他们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从牛二的形容里,郑思淼大概知道了案发的情形:
他们坐下来没多久,还没进入正题,小二端上来的名菜一品生鲜忽然就诡异般地从桌上跳起来,不偏不倚地咬住他们的喉咙!
萧昃等三人痛苦地抓住鱼本能地要拔离,结果没等他们从这场无法解释的惊骇里反应过来,便倒桌死了。
整个过程快速短暂,牛二根本没反应过来。
一回想到方才的场景,牛二就抱住自己的脑袋缩成了一个团子,他硕大颀长的身躯此时吓地就像三岁孩童。
看这样子,也问不出更多什么来了。
白晓初让衙役带他下去安顿好,关上门看向郑思淼:“我认得那两个,是萧昃府上的门客。一个叫方和,还有一个叫白佑。牛二说的人应该是白佑。”
郑思淼点点头:“牛二没理由骗我们。应该是那个白佑化名‘明升’去接近的牛二。”
“用假名带牛二前来见萧昃……这不是很鸡肋吗?”白晓初略沉默会儿,对上郑思淼已经了然的目光,“难道说……他们是想趁这顿饭后就对牛二杀人灭口。”
郑思淼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只是没想到他们自己先被干掉了。”
白晓初把剑放到桌上,看着剑道:“他们见牛二,是想让他打造一堆兵器,若真的像牛二所说,是当做走动间的互赠又何必弄的这么遮遮掩掩。”
白晓初看向郑思淼:“这事需要禀报皇上。”
郑思淼料到白晓初要说什么,摇头:“若真想打造一堆见不得人的兵器图谋不轨,单凭牛二一个人,要弄到猴年马月去?”
白晓初:“那你的意思是……”
郑思淼咧嘴:“我没什么意思。现在推测任何都还为时过早。”
说着郑思淼伸手到了白晓初的头上,停住,没有上头。
白晓初微微一怔,她知道郑思淼这个举动是无心的,可于她而言……心水搅动。
白晓初脸上没有过多表情,但那睫毛下流转的黑眸出卖了她此时真正的心绪。
郑思淼笑笑:“今天这招牌菜没吃成,改天要让小谢犬重请才是。”
“何必改天。”白晓初抬眸望向他,“今天我请你吧。”
郑思淼微怔:“恩?”
白晓初拿剑推开门,见郑思淼疑惑杵着:“怎么?郑大人不愿给这个面子吗?”
郑思淼只好微笑点头,应声出去。
出了这弥海酒馆,白晓初领郑思淼去到她家。
白府。
白晓初是新晋状元郎,小皇帝赐的府邸自然崭新漂亮,坐落在金陵城的次街。
南对梅林,北靠长街。
三进院落,庭院里的一座直插云霄之势的高阁百鸟围绕,十分引人注目,也彰显出与其他府邸不同之处。
迈入白府的门槛,便能闻到一阵好闻的花香,宽敞的庭院里映入眼帘的几株海棠树让郑思淼不由地吟起了杨万里的诗:“故园今日海棠开,梦入江西锦绣堆。”
白晓初与郑思淼并肩,语气稍稍有些暗沉:“可惜,我不喜欢后边的两句。万物皆春人独老,一年过社燕方回。”
郑思淼和白晓初四目相对,白晓初先收回了目光抬手做请的手势:“请。”
下人上前唤白晓初少爷。
郑思淼侧余光,打量白晓初冷静回应的脸庞,忍不住稍扬嘴角,恐怕在这个世上除了她自己之外,也只有他一人知道其真正的身份。
后花园的凉亭,白晓初请郑思淼在这里用餐。
两人入座,下人上酒菜,应着花园的美景,着实让味蕾多添了几分享受。
“说起来,共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来你家。”郑思淼环顾四周,“你家挺漂亮的。”
白晓初给郑思淼倒酒:“心里若是还不痛快,便多饮几杯。这是菊花酒,我白府特有的。”
郑思淼看着白晓初笑:“我有什么不痛快的?”
“江茯苓那样误会你,你心里自然不痛快。”白晓初好整以暇。
郑思淼手指轻轻叩击杯沿,半开玩笑道:“我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
白晓初摇头:“没有。你表现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郑思淼眯眸,一饮而尽杯中酒,菊花的清香在口齿间传开,他直勾勾地望向白晓初:“那你是怎么发现我心里不痛快的?”
他聚焦的注视让白晓初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烫,她垂眸再给他斟酒:“我是猜的,而刚才你分明给了我答案。”
“看来晓初今天的请客,是想要找我谈心的。”郑思淼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目光灼灼地望向白晓初,“好,我洗耳恭听。”
白晓初微微一怔:“听什么?”
郑思淼故作配合地眨眼反问:“难道不是帮我骂江茯苓不知好歹,不辨是非之类的?”
白晓初被他的认真模样忍不住逗得侧过脸笑了。
郑思淼温和地注视她扭过头来道:“女孩家还是笑笑,好看些。”
轻风穿亭,百花摇曳。
两个人隔着圆石桌相对而坐,郑思淼这句话不轻不重,却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