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初脸色一僵，眸底说不清是什么复杂的神色，似偶尔被触及的感慨又似多年习惯的从容。
自十三岁决定来金陵后，她便是风流倜傥的白晓初。
故意遗忘的事实，此时陡然一听，竟有几分诧然。
她看向他问道：“为什么？”
郑思淼：“什么为什么？”
“从你知道我的身份后你为什么不揭发我？又为什么从不问我为何隐瞒身份？”
郑思淼放下酒杯：“揭发你有什么趣味？游戏便是要主角不死，层层攻克才有意思嘛。至于你为何隐瞒身份是何身份，若你要说便会说，若不想说我问又有何用？”
白晓初再次摇头：“不，你不问，不过是你对我不感兴趣。若是江茯苓，你必然会追根究底。”
郑思淼瞧她的模样，忽然想起那天在春风满月楼逐月赠送他的那份“情报”，还有那天晚上从相府出来时她叫住他时的欲言又止……双手交叠搁在石桌上，起身凑过去：“嗳……我怎么闻到了一股酸味呢？”
白晓初被“酸味”两个字给弄红了脸颊，腾地起身生硬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郑思淼继续用挪渝的语气说道：“我是开玩笑的，好了，我错了。”
白晓初闷闷地重新坐下，郑思淼这才回到自己位置上，这回换他给她斟酒：“江茯苓就算不嫁给贾家公子，就凭江海冲我的不喜欢，我也是没什么希望了。晓初，我的那点心思你可得替我保密。”
白晓初见郑思淼这样说，心里涌起一丝怅然后随即被安慰所冲散，她点点头，和他一起饮酒吃菜。
直到酒过三巡，两人都渐有了醉意。
还要办案，不能喝醉，郑思淼正要掩了杯口时，下人过来禀报白晓初：“少爷，萧昀萧大人求见。”
白晓初酒量不差，几坛菊花酒下肚，脸色看不出来，只是瞳孔有了些许慵懒，她听到萧昀的名字，那些许慵懒也压了下去：“萧昀……好，请他前厅入座。”
下人领命而去。
白晓初看向郑思淼：“你要一同去见吗？”
“萧昀来见的是你，我便不出面了。”郑思淼故作酒力不支的样子，托着脑袋摆摆手。
白晓初点头，跨步前往。
郑思淼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
萧昃刚死，萧昀作为儿子是要为父亲的死奔走，可是这么短促的时刻里，他选择来白府找白晓初，而不是找他，或者找小皇帝。
这不由让人好奇他来的目的。
郑思淼运轻功，跳上屋檐，三步并作两步地跳到前厅的屋檐，倒挂金钩至悬梁之上，往里看去。
只见白晓初跪地，萧昀手握圣旨正在宣读。
圣旨的内容居然是小皇帝不允许白晓初参与此案。
郑思淼十分诧异，和白晓初的神情神同步。
白晓初仰头看向萧昀：“这是为何？”
萧昀合上圣旨，看向白晓初，一字一句提醒：“白大人，您应该接旨才是。”
白晓初眸色一沉，跪拜，双手举于头顶恭敬地接过圣旨，这才站起身，再次询问萧昀：“萧大人，这圣旨的意思是……”
萧昀面色清冷，看不出是什么心绪：“正如皇上所言，白大人文武双全，由白大人主事今年的人才秋试再合适不过。”
白晓初看的出萧昀并不想多说，她点点头道：“令尊的死，萧大人还请节哀。”
萧昀垂眸，双手作揖：“告辞。”
越过白晓初，萧昀的披风冰冷飒飒。
待萧昀离开，白晓初轻声道：“进来吧。”
郑思淼已到了身后：“这圣旨虽未明说，可将你隔离开的意图明显。皇上为何要阻止你参与此案？难道说你和萧昃的死有什么关系吗？”
白晓初定定地看向郑思淼：“或许我的圣旨只是第一道，却不是唯一的一道呢？”
郑思淼想到刚才萧昀离开时的神情，双手背后，略沉思：“你说，刚才萧昀宣布圣旨时是什么心情？”
此时白晓初略慵懒的醉意也已经完全消散：“萧昀是出了名的冷面护卫，喜怒不形于色，皇上的旨意，有命必达，就像木头人一般。”
郑思淼不语。
圣旨已颁，这么大一座山压下来，白晓初也只能照做。
郑思淼随后进宫。
小皇帝像是早就知道郑思淼会来一般，提前让赵公公迎着了。
郑思淼进到养心殿，小皇帝正在批奏折，他跪拜后半晌没听到小皇帝说起身，只能听到笔尖和宣纸摩擦的轻微梭梭的响声。
过了一会儿，小皇帝把笔搁到砚台上：“起来吧。”
郑思淼谢恩站起，看到小皇帝笑眯眯地望着他：“郑思淼，朕知道你来是所为何事。”
郑思淼静候小皇帝的下文。
小皇帝双手背后绕过书桌：“好吧，既然爱卿来了，朕也不用再搬圣旨了。萧昃这个案子，你也不用管了。”
郑思淼倏地抬眸，迎上小皇帝明亮认真的黑眸不由怔怔：“皇上，在酒馆的时候皇上不是让我等好好查的吗？怎么现在……”
“此一时彼一时。”小皇帝不以为然地摇晃脑袋，“当时朕也是被吓到了，现在仔细想想，萧昃死相诡异非常，和他一起的还有几个贵族子弟，这件事要是大张旗鼓，传出去并非好事。”
小皇帝说到了顾虑的方面，郑思淼赶紧说道：“皇上，微臣有信心可以低调处理。”
“死者已矣，朕也要考虑到萧昀的意见和心情。”郑思淼这么说，小皇帝依然也没有改变决定的意思。
郑思淼微微蹙眉：“意见？难道萧大人的意见是草草了事？”
“不，萧昀的意思是，让他的父亲尽快入土为安。”小皇帝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纠正道。
郑思淼望着小皇帝的目光缓缓垂眸，以前只道小皇帝年纪轻，爱玩之余对政事颇为认真，虽然对决策偶有犹豫，整体来说是个好君主。可这几次的案件下来，郑思淼发现自己对这小皇帝的了解仿佛油浮在水面，越发参透不到他到底是什么意图。
如今已不像之前说话时那般随心所欲了，每每和小皇帝说话，越发谨慎，且变得疏离。
可小皇帝的神色，举止又说不出是哪里有变化。
这种吊轨的感觉很奇怪。
郑思淼沉浸在这奇怪中，忘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