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由来临之前
echo2017-09-28 19:3916,149

陪在你身边

「在那之后还有跟阿保跟阿成联络吗?」

「一直都有连络,阿成一直道歉,阿保则替我另外找了几个工作,我边工作,边上了夜校……」

「那你……信也没寄出去,怎么跟姐姐联络?」

「我有去探监,但是她都不愿意让我看她,后来……」

「后来?」

「我等她出狱,等了好久……」

然后,她告诉了我在监狱的事情。韦远纪这么说,她大概遇到了那些事情,遇到了那些人,最后有人怎样的结局……

全发生在一所,当年出名的松懈,又会与犯人勾搭的腐败监狱,至今那间监狱,已经被拆除了。

姚成忆在警车上恢复了意识,身体比以往还沉重还要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坐在车上,双上甚至被铐上手铐。

转过头,一名警察板着脸看着前方,恐惧从心底涌上。

姚成忆努力回想究竟发生了甚么事,她还记得自己在快餐店,有个人来找韦远纪,他说凑到了三百万,得赶快找到韦远纪。

接下来、接下来……牛皮信封里撒出了照片,是英达工厂老板的照片,在那之后,姚成忆就没有印象了,像是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之中,她想不起来。

「现在……」她怯怯地问。「现在要去哪?我做了甚么事情?」

没有人告诉她,没有人响应她,

在丧失记忆的时候做了甚么?姚成忆低下头,发现一身沾染了血渍。

为什么?她心已冷,自己也遗传到父亲的疾病,这是早晚的事情,于是她选择垂着头,默默等待制裁。

在庭上,她得知自己杀了英达工厂的老板,她没有为自己辩护或解释,倒是负责治疗姚先生的医生,听到这个噩耗急忙提出姚家父女皆有精神异常的症状。

庭上最终决定轻判结果,姚成忆没有不接受的理由。

奇怪的是,她听到这样的判决时,心中居然感觉到一颗大石头放下,她的头痛症状,从这时开始不药而愈。

「过去!」

一进监狱,狱警将她拖入了浴室内,用大水柱替她冲水,姚成忆缩在角落,水柱打在她身上几乎站不稳。

同时间,新进的女犯人所做的浩荡事迹,已经传的众所皆知。

中午的食堂内,几名女人凑在一桌,她们啃食着难吃的午餐。

一名短发消瘦的女人,对着脸上有疤的女子说:「疤姐,听长官说,新来的小妞很硬,跟她说话都不理不睬的。」

刀疤的女人咬掉鸡骨上的肉:「是吗?还没新生训练吧!」她呸地吐掉小骨头。

「大莉,她什么罪进来的?」

「听说是误杀,不过好像有神经病,所以轻判大概四五年就可以出去了。」

「神经病,很好,我喜欢。」疤姐奸诈的微笑。

姚成忆从待配房下工场,她大概看了周遭,同期的犯人几乎都与自己同龄,大家全穿着青色的单调上衣长裤,一个又一个进入被分配的房间内。

一间牢房有十个人,门外有牢房内的人名,姚成忆选成视而不见,就像她在待配房时一样,甚么都不管。

牢房内只有一间没有门的厕所,小小的厕所旁边还屯着装水的水桶,在她恍神的期间,每个人睡觉的位子都各自定型,姚成忆挤在最小的位子,想办法忽略这恼人的空间。

监狱内的时间很固定,上午九点开工工作,十一点休息吃饭,下午一点又开工,三点半收,五点吃晚餐,其余的时间全是在房间内的自由活动。

每天的晚上八点过后,都会有人来开门,将其中一个人带出去,过不久又被人放回来,其他人小声的讨论着甚么,姚成忆完全置身事外,窝在草席上,迎接明天。

隔天,她的工作临时被变更,被安排到厨房打扫,监狱的人员只把她丢在厨房,简单说了几句,便径自离开。

狱卒前脚才刚离开,另外几个人便风尘仆仆的挡着姚成忆的路。

脸颊消瘦的大莉立刻给了下马威:「小疯子,妳不知道到了疤姐的地盘该拜拜码头的吗?」

姚成忆转动着眼珠,冷冷地回:「我不认识,疤姐是谁?妳吗?」

「我不是疤姐,妳可以叫我大莉姐。」她在解释自己是谁时用了大拇指指了自己。

姚成忆毫不畏惧,应该说,她的心已经无法感受到其他温度。

「抱歉,我还有很多事要做,麻烦妳让一让。」

大莉胀红着脸,咬牙的模样像极了要搥胸的大猩猩。

「妳真是太不懂事了!给妳机会,妳还耍大牌!」

「想怎样呢?」姚成忆问。

或许是这句问话达了甚么功效,大莉摆起大姊的架式。「好吧,直接告诉妳规矩,首先妳得早晚服侍老大一个月,在厨房里 早中晚三餐加宵夜,每天不同菜色加红白酒,另外……」

这些潜规矩,姚成忆听到了一半,皱都没皱眉头就直接插话。

「抱歉,我做不到。」她一口回绝。

「是吗?我看妳一点都不像疯子,八成是装疯的。」

姚成忆没有说话,她忽视眼前这群猩猩,绕了过去,几名女流氓干愣着。

大莉摆着脸孔,青筋从额上一浮一动:「很好!有一天就让妳真疯!」

她们看着姚成忆离开,同时思考着该如何玩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监狱的小秘密

狱卒打开了大莉的牢房,率先出来的是大莉,她塞了钱给面无表情的狱卒,中间是疤姐,后头是几名手下。

「十二点前回来。」狱卒用手指敲敲手表。

腐败的监狱就是这样,妳有钱有势能靠关系,监狱一样可以当自家。

晚上九点,忙了一整天的活,又嫌无聊的女犯人有七成早已昏昏欲睡,姚成忆也是其中一个,她待的牢房偷偷的被打开了。

看来营养不良的瘦弱女人,气势嚣张地走进去,全部的女犯人哑然无语,大莉看准了姚成忆的位子,示意叫另外两名小妹把她拖出去。

好几只眼就这么看着睡到一半的室友被人硬生生地抬走。

「看甚么看!再看!下一个就是妳!」

门又碰地关上。

惊醒的姚成忆被人用力的扔上墙壁,她先是环顾四周,上头只有一盏微弱的电灯泡,大莉她们的身后则是铁栅栏,摸着的地板是凹凸不平的泥土。

她瞇着眼,有人提着一大盆的东西,二话不说朝自己泼来,刺鼻的酒味冲入鼻腔,笑声回荡在狭小的空间内。

一张脸缓缓地靠近她,直到那人走到光下,姚成忆才看清楚,对方的脸上有个显眼的刀疤。她的颧骨有些凸出,一大一小的双目紧盯着姚成忆,尽管被这么看,姚成忆却不觉得对方有甚么恶意。

「小朋友,听说妳很倔强。」脸上有刀疤的女人问。

姚成忆抹掉脸上的酒,顺便将眼前的发丝拨到一边。

「如何?招待妳的红酒还不错吧?」刀疤女裂开嘴微笑,金牙闪闪发亮。

她没有应话,思绪从来没转到她们的身上,姚成忆只想回到牢房睡上一觉,脚才伸直,人群内跳出了一个人,她一把将姚成忆压在墙上。

那只手才用力使在姚成忆肩上,刀疤女立刻开口:「大莉,别动粗!」

「疤姐!这家伙简直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大莉举起瘦的只包住骨头的手,用力甩姚成忆一巴掌,甩的她头整个往后扭,人又重重的跌在地上。

「大莉。」疤姐又一声喊。

听到这声命令,大莉收回了手,嫌脏似的叫旁边两个小妹把姚成忆扶起来。

姚成忆两手被人拖着抬起,她的嘴角渗出鲜血,却还是一声不吭。

疤姐感到很有趣地噢了声,赞许道:「妳真的很倔强,长官们有没有对妳怎样?」

「……」

「看来妳好像怎样都无所啊?」

面对疤姐的问题,姚成忆毫不在意的看着她,大莉的火气又上来,她再度狠狠的打了姚成忆两巴掌,姚成忆只感觉脑袋昏眩,眼前全糊的像灰黑色的,她肿的嘴角与脸颊,扔是一句话都不肯回。

刀疤女人伸出手再度阻止大莉,她很赞赏姚成忆的硬性子。

「我们的规矩是不加入我们,就必须打赢这里的每个人,如果办不到,每天晚上就得来这报到,大莉她们会招呼妳。」

「小朋友,叫一声疤姐,跟我们混以后妳日子就好过多了。」

姚成忆半垂着眼,淡淡的开口:

「抱歉,我从小就没有兄弟姐妹,不习惯叫人姐姐。」

「那妳的意思是要向我们挑战了?」大莉这次扔住了耐性,问了她。

「我没兴趣跟谁挑战。」

「我再给妳最后一次机会,点头,妳马上可以走,摇头的话,就准备挨揍吧!」大莉转着手臂,手指喀喀作响,姚成忆提起头,呼口气后给了她们一个答案。

这次牢房内,除了疤姐跟大莉外,其她手上全蜂拥而上,不是出拳便是出脚,它们朝她攻击,吐口水,姚成忆跪在地上卷曲一团,用手抱住头,没有反击的打算。

她的双眼始终看着灰暗的地面,因为是自己的选择,所以没有怨言,她避着双眼,承受这里的每一拳。

过了好久,大莉才开口: 「今晚够了,拉她回去!」

人群内的姚成忆摊在地面上,手脚上全是瘀青甚至渗出血来,从身体的浮动看来,她们知道她还活着,可是被打得多疼,可是一声都没唉出。

手下粗鲁地抓起姚成忆,将她带出这个牢笼。

疤姐问:「大莉,这个小女生很能挨,吭也不吭一声,她叫什么名字?」

「听长官说叫姚成忆。」

「姚成忆。」疤姐重复这个名字,嘴边露出肯许的微笑。

「疤姐,我会搞定的。」

「别惹太多事,知道吗?」疤姐叮咛。

「放心!我大莉办事,绝对没问题!」她拍拍胸,继续盘算着该怎么让那个倔强的女犯人发疯。

隔天姚成忆带着伤口,准时到厨房工作,她切了红萝卜、高丽菜、马铃薯,每切到一半,就会因为伤口的疼痛而停下工作。

同样在厨房工作的大莉向一旁的狱警打声招呼,她们俩交换了眼神,大莉走过去,带着亲切的笑容。

「小妹妹,伤口很痛吧?」大莉拍拍姚成忆的肩膀,「对不起喔,姊姊给妳药,一下就不痛了。」

她把针头塞到姚成忆的手中,昨天被殴打的内伤还在隐隐作痛,姚成忆要推回去时,大莉已经走开,狱警又走了过来。

狱警走来斥喝:「4205!妳藏什么?」

姚成忆反射性地将针头迅速藏入内衣中,尽管不是自己的东西,被搜到了还是自己的过错。

「没有。」

狱警毫不客气的压住姚成忆,从她脚到头,全搜了一遍,最后从她的内衣中找到了针头。

狱警抽出针头,将东西摆在眼前。「这是什么?」

「不知道。」姚成忆回答,她确实不知道这东西是甚么。

这话等同于没说,狱警赏了姚成忆一巴掌,为她订下罪名:「竟敢私藏毒品!走!跟我走!」

她强行拖着姚成忆,坐在厨房角落的大莉正暗自庆喜。

姚成忆被判到反省室三天三夜不得吃饭喝水,就在被拖到反省室的路上,她与一名新进的犯人擦身而过。

那名犯人有着漂亮的鹰眼和单薄的嘴唇,她看见姚成忆尽管潦倒,却有双倔强的双目,忍不住问: 「请问她犯了什么事?」

带着她的狱警嗤之以鼻。「多事,如果妳以后在里面私藏毒品也跟她一样下场。」

「噢……藏毒?一定被栽赃的。」

「妳说什么?」

「在里面拿得到毒品的都打点好了,那会这么笨还被抓?」

「我警告妳别多事,少惹麻烦!」

「放心,我了。」

鹰眼的女子回头过,她看着姚成忆纤细的背影,摇摇头。

在姚成忆没回牢房的三天其中,她所待的房间对了新进的犯人,外头的门牌多了一个名字──李勤。

已经来过监狱不知几回的李勤,显然对工场内的情况习惯的像逛自家花园,中午在食堂吃饭时,大莉与疤姐正巧与李勤做了对桌,三人隔了一张桌的空疗。

大莉在疤姐旁边细语。「疤姐,是大姐勤。」

「我知道,小角色。」疤姐连看都不看,监狱难吃的食物都比大姐勤还要重要。

「可是听说她在北部的理发店连做掉七个道上的。」大莉的口气带点慌张,她听过不少关于李勤的传闻。

「人在被逼得走投无路时总会有无限潜力的。」这一次疤姐抬起脸,正巧与对桌的李勤对上,对方锐利的鹰眼流露出友善的笑意,她拿起餐盘,直接坐在大莉与疤姐的对面。

「在聊我吗?」

「来拜码头吗?大姐勤。」大莉一脸不屑的望着她。

「噢!我是暂时来这里渡假的,拜码头就不用了吧?」李勤自在的将饭菜夹入口中,像是在家门口吃瓜子聊八卦。「妳们呆在这里太久了,跟不上时代还搞什么小团体?」

融不得他人批评的大莉,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打算直接翻桌来谈正事,疤姐压住大莉的手。

等着看大姐勤还有甚么话,结果对方径自吃完了饭菜,她收起餐盘。

「疤姐,晚上再聊聊,交流交流。」李勤笑着说。

「好。」疤姐心定气神的接下了这个挑战。

离开之前,李勤拍拍大莉的肩膀:「年轻人,火气这样大伤身啊。」

入夜,被关了三天的姚成忆由狱警拎回牢房,她拖着脚底板前进,最后连进房的力气都没有,被狱警直接用丢的扔在牢房中央。

没有人理会她,没有人认识她,她又是患有精神病的杀人犯,前几天还被疤姐狠狠殴打。

所有人中只有李勤站起来,她走到角落从水壶中倒出水,将杯子递在姚成忆的嘴边。

干燥的嘴唇碰到冰凉的水后,姚成忆缓慢睁开眼,她先是看了李勤,觉得对方没有恶意后便贪婪的喝完整杯水。

「还要不要?」李勤问,虚弱的姚成忆乖巧的点头。

她将姚成忆扶了起来,将她带到草席上躺平,门外穿来开锁的声音,铁门被人缓缓打开,大莉的脸庞从外头露了一半。

「时间到了,疤姐找妳过去。」

李勤从茶几上倒水,水声显得相当刺耳。「别急,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

「从来没人敢让我们等的。」大莉的眼中闪烁着火光。

李勤撇了大莉一眼,她简单的从头到脚打量着:「妳一定很缺乏被人爱跟信任吧?我看妳很信任疤姐,是不是错把那种依赖当成了亲情?」

姚成忆连动的力气都没有,她眼神涣散的看着李勤,大莉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的瞪着李勤。

李勤走到姚成忆身边。「总有一天,妳会害死自己。」

大莉沉默的看着姚成忆,李勤说:「再给我十分钟。」

沉重的闷响一声,牢门再度关上。

十分钟后,大莉带走了李勤,将她领到前几天姚成忆被打的奄奄一息的旧牢房中。

李勤老神在在的走入牢中,她甩了甩脖子又举起双手,好似等等要做的是舒展身心的运动。

「好了,谁先来?」这句提问就像是鸣声响起,大莉的手下同时进攻,不是出拳便是出脚,所有人的目标都是眼前这名女人,八名经验丰富的女子,突然在眨眼时间,便被李勤一一落倒。

在同时对八个人时,能不由分说的将人击败,李勤的动作快狠准,大莉几乎只看见了残影。

在散落着败者的监牢中,李勤甩了甩手。「现在年轻人是都不运动啊?反应这么差。」

被挨打在地的手下们,还能动的便爬向墙壁,不能动的就只能让人搀扶。

她的目光像是对准猎物的鹰鸟,眼角上扬的锐利眼神,向大莉给了个暗示。

「火爆莉,换妳来吧。」李勤说。

根本是看扁人!大莉无法忍受李勤自若泰然的神色,大莉气的大吼一声,奋力向前一扑,李勤立刻闪开,大莉险些撞上墙壁。

前几次过手,李勤全闪着大莉的攻击,这令她更加的不满,只顾着全力出拳的大莉,过了不久已经筋疲力尽,摇摇欲坠。

大莉的两条手臂酸软得抬不起来,她的拳已经变得软弱无力。

「妳这个贱女人!狗娘养的!有种不要动!」大莉嘶吼着,脸红的活像是狒狒的屁股。

「好啊。」李勤当真站在原地不动,大莉又举起了她的手上,使出全身的力气挥了过去,李勤又轻松闪过她的攻击,这次她回击了,一个顺手,她将大莉拉倒在地,又用身体的重量压住她,再把大莉骄傲的双手扭住。

莉和勤交手几回合便被制住 压在地上 左手被扭住

「啊!啊啊啊啊!放手!」大莉开始惨叫。

「我再用力一点,妳这只手臂就会断了。」说着,李勤又更用力的扭住她的手,大莉叫得更大声。

「阿勤,放开她吧。」疤姐面不改色。

「嗯,那谈谈条件吧?」她把大莉的手放开,并拍拍身上的尘埃。

「妳开。」疤姐虽为监狱的大姐头,但李勤看的出来,疤姐身不由己才成为最上头之人,她还是能够沟通。

「我说我是来度假的,我希望今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自过好自己的日子。」李勤也无暇去多管疤姐为何成为大姐头,为何又有每个新生成为她的手下,来到监狱,李勤只想做完牢,再回去故乡。

「没问题,今后咱们和平相处。」疤姐一口答应。

为表谢意,她向疤姐点头致意,并说:「谢谢,噢!还有被妳们栽赃的那个新生,也别再搞她了。」

「不是我们栽赃的。」大莉才反驳完,李勤又抓住她的手往后扳,杀猪似的凄厉叫声回荡整间牢房。

「睁眼说瞎话!这里除了妳们还有谁有这么大势力搞饭进来?」她最痛恨大莉这种敢做不敢当的人,李勤拗着大莉的手,让她跪地求饶。

「好了,都答应妳。」疤姐一出口,李勤便像要甩开垃圾的把大莉的手丢开。

她看着疤姐,两人对视许久。「好,就信妳这一次,走了!疤大姐,各位晚安。」

目送着李勤扬长而去,就牢笼中,眼中燃烧着怒火的大莉痛的举不起手,再接下来的三天,她都只能用左手吃饭。

经过这件事情后,李勤或姚成忆都没有再被找麻烦,疤姐是个守信用的人,但大莉不是。

改变

白天韦远纪在餐厅内负责洗碗,厨房里大家各自做的自己的事,偶尔大厨的怒吼会很刺耳,无论旁人闲言闲语的谈起八卦,他还是专注在工作上。

一名漂亮的女侍者端了两个盘子近来,上头还有几颗青绿色的豌豆搁在旁边。

身材姣好的女人在给空盘子的时机,贴了上来。

「小纪,晚上要不要跟我们去玩玩啊?」

韦远纪忽视邀约的耳语,貌美的女人用那双带着假睫毛的眼睛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另外三名换好装的姐妹望过来。

「小纪,你是不是GAY 啊?我们几个姐妹轮流约你好几次,你都这么冷淡!」她娇嗔。

「西西对不起,我晚上还得去念书,明天有考试。」他将洗好的碗盘排好。

西西哼了声,她噘着嘴:「说谎也要打草稿啊!读夜校的谁再念书啊?」

「不信就算了,对不起,我先走了。」韦远纪卸下围裙,他绕过那群女孩子,离开了是非之地。

监狱里的娱乐活动,除了那几本被传阅到烂掉的杂志,或是家人见面时带来的书籍,基本上就只剩下户外的运动。

假日的上午时段,女性犯人全体被集结在篮球场,做好了暖身操后,由看守的人一一念出犯人号码进行三对三篮球。

里头的号码有李勤、姚成忆,不巧的是,大莉跟她的手下也在里头。

「请多指教啊?」大莉的嘴边带着奸诈的笑容。

由姚成忆这组先攻,比赛开始不到三分钟,大莉扑了上去,想拍掉姚成忆手上的球,却用手肘去撞击。

姚成忆痛的放开手,篮球被她们抢走,跑了半个场地,得分成功。

第二次,大莉又瞄准了姚成忆,她在防守姚成忆时,不时在她跑步时踩她的脚,或是故意的肢体冲撞,在一次的拉扯中,大莉没控制好力道,直接将姚成忆撞倒在地。

看姚成忆不吭声,李勤才没有反击,这次姚成忆被蓄意推倒,她不打算视而不见。

篮球滚在李勤的脚边,球身上掺着泥土。「喂!不是达成协议了?」

「那是疤姐答应的,我可没有!」大莉回嘴。

「那妳想怎样?」她不觉得大莉有那个能耐可以谈条件,但她也不像让这个小女生被人欺负到做完牢。

「她没过我这关,就别想有好日子过!」大莉呛声。

李勤憋不住这口气,她握紧拳的手冒出青筋,走向前威胁:「妳还想让手断一次是不是?」

体会过那样的痛处,大莉吓得后退,她保持着距离继续反呛。

「妳跟她非亲非故,干么帮着她?」

「说得没错,妳不用帮我。」姚成忆默默的说,此时她已经站起身来,垂着头,像是做错事情的小孩子僵在原地。

「哈哈,妳这下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大莉的嘴边出现嘲讽的笑容。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处理」姚成忆摸着被撞到的手。

李勤只好松开了拳头,她踢开篮球。「好吧,算我多管闲事。」听起来就像是丧气话,她走向场边。

失去了强大的保护者,大莉又恢复了原先的戾气,她嚣张的对着姚成忆。「给妳三天时间准备,三天后晚上来报到。」

「我会到的。」

姚成忆气定凝神回答。

用过晚餐,犯人回到狭小的休息处,姚成忆难得的向李勤说话。

过往都是李勤自顾自地跑来找姚成忆,说着天气很好、饭菜真难吃或是杂志看了吗?无关紧要的生活话题,姚成忆没有一次回过她,李勤还是不厌其烦的找她。

「对不起。」姚成忆向她道歉,她明白李勤的好意,但是她一直认为自己没有资格接受这样的帮助。

李勤背对着她,一动也不动,过去的互动此刻相反了过来。

「我不想麻烦妳。」姚成忆对着她的背影说话。「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帮我。」

姚成忆正打算翻过身,李勤躺着的身影却突然动了一下。

「我以为妳睡了。」其实姚成忆知道李勤还没睡着,只是在对方不回应的情况下,当成是睡了或许比较不尴尬。

「没有……呃,我没帮妳。」

「那,晚安。」

姚成忆又恢复了往常那样寡言,李勤无奈,心中还有更多的不舍,她从其他人的闲聊中知道,姚成忆是杀人才进来的,她无法想象像姚成忆这样的女孩子,为什么去杀人。

「傻瓜,妳去会被打死的……」李勤很紧张,却又无法帮上忙。

「没关系。」

「看妳一副没人要的孤儿似的,死了也没人收尸。」

听见李勤这番比喻,姚成忆胸口揪了起来.想起了死去的父亲,还有离开的母亲,尽管在那一晚,她对韦远纪说:「我哪里是一个人?」

那不过是自己在逃避现实罢了,姚成忆叹口气。

「我是孤儿没错。」

勤转过身,她瞠着眼,那双精悍的鹰眼中蕴含着歉意。

「对不起……我随口说说而已……」她的目光因为心虚而游移,看见姚成忆瘦弱的手臂后,她又恢复了原本那精干的神情。

这孩子……甚么都不会,过去铁定会被大莉打个半死不活。「我看妳不太能打的样子,要不我教妳几招?」

「不用。」姚成忆说。

虽然被拒绝,李勤却没有感到气愤,她担心姚成忆,同时也认为这小妮子确实有十足的勇气。

「算了,好心给雷亲,到时候别来求我」她枕着手,像是抱怨的呢喃。

「不会的。」姚成忆说。

李勤的眼珠偷偷转动,她看了姚成忆,眼中透露出怀念的情感。

「真像小渔。」她的声音非常温柔,从进监狱来姚成忆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说话。

这样的反差使姚成忆产生好奇:「小渔是谁?」

「妳耳力不错。」李勤说。「小渔是我的妹妹。」

「是吗?」她觉得勤姐的妹妹一定很幸福,毕竟有个会体贴他人的姐姐。

「不过,她死了。」剎那,姚成忆嘴边的微笑沉了下来,她咬着下唇。

「为什么……」姚成忆小心翼翼的问。

「她在我小妈开的理容院上班,那天正巧有人来寻仇。」

当天李勤并不在场,但是到达理容院时,店内的惨状足以让她想象当下的情况,七八个男人闯入店里,不由分说的开始拿起东西乱砸,看到男人就打,店里的人纷纷躲门而出。

「小渔那时候才正从店内要走出来。」

那些男人恐怕之前也来过店里消费,他们认出了小渔,没有打她,也没有放她走的打算,要用更下流的方式报复。

「那七八个男人就这么污辱了她……」李勤握着拳头,她的手心流出冷汗,在入夜的监牢中尽管寒冷,却比不上心寒。

「小渔就自杀了。」多么顽强的女孩啊,李勤转过身面对墙壁,不愿让姚成忆看见自己脆弱的模样。

姚成忆垂着眉梢,在关了上百人的监狱中,只有李勤愿意无条件的帮助她,刚开始她完全不明白,现在她懂了。

「所以,妳把我当成了小渔。」

「她自杀的时候眼睛都没闭上,那个眼神……我不是要说不吉利的话,但是跟我第一天见到妳时,很像。」

李勤的声音听来哽咽,姚成忆看不见她的模样,更不知道她在想甚么,或许李勤又想起那天的情况。

满地的血,战斗到最后的神情。

「所以,妳不希望看到我跟她一样。」

她想要为她们祈祷,但是姚成忆想起自己是名杀人凶手,便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妳怎么这么多所以……」李勤哭了出来,她的声音很小很细微。

姚成忆心想,尽管自己没有杀人时的记忆,但是杀了人是无庸置疑的事实,而被她杀害的老板,最后是甚么表情?是不是又有谁在为那名老板而哭?

她满怀歉意,挤出话语:「对不起」

「睡吧……」李勤说。

盖上了被子,她们俩却无法入睡。

三天后,天气还是很湿冷,单薄的长袖长裤根本无法暖活身体,每个人都打着哆嗦做工,趁着狱警不注意时,大莉与她的手下溜了出来,连带姚成忆。

她们选的位子不是平时的旧牢房,而是工场内几乎生锈的房间,

「妳应该还记得三天前说的话吧?」大莉举起两手,摆起的备战姿势。

「等一下。」看着周遭大莉的小妹也纷纷举起手,姚成忆说:「我只想和妳一个人打。」

对这样的提案大莉扭曲了脸,不屑的吐了口水在地上。

「妳?凭什么?」

「我跟她们又无冤无仇,反正看我不顺眼的就是妳吧?」

大莉转而看了两旁的小妹,各各表情都出了破绽,她们全记得疤姐所下的命令。

「勤姐说疤姐答应不找我们俩麻烦了。」姚成忆说完,换她环顾两旁,昏暗的房内只有大莉跟她的手下。「今天疤姐不在,应该是妳私自行动吧?既然如此这应该就是我们两个的私人恩怨,我想你也不想让她们难做吧?」

「算妳能说,好!我一个人一样能教训妳,来!」

「等一下。」

「又怎样?」过多的问题让大莉很不耐烦。

「最后一个问题。」姚成忆的双眼对着大莉,没有甚么好害怕的。「游戏规则是谁最后倒下谁赢。」

「废话。」大莉说完,过了三秒,她绷紧神经冲了上前,毫不犹豫的朝姚成忆攻击,每一拳都是用极全力,她要让这个疯女人认输,要让疯子倒再的放在也爬不起。

不管怎样挥拳,姚成忆就是没有回击的打算,她身上的瘀青有如烟花绽放,被指甲刮到的皮肤则流出血。

没有回击,只有防御的战斗,让大莉很不满,她两手酸痛都快举不起了,还是咬着牙伸出手,用软软的拳头打姚成忆。

四十分钟过去,姚成忆伤痕累累,大莉除了疲惫外,一点皮肉伤都没有。虽然没有伤口,但在四十分钟不停用力的结果下,大莉累的跪下,双手双脚连出力都有困难。

姚成忆倚着墙壁,鼻青脸肿的看着大莉,她弯曲着双脚,摇摇晃晃的走过去。

「打够了吗?」

大莉气喘如牛,汗水如雨狂下,口干舌燥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她被汗水流过的双眼,此刻注意到的是手边的木块。

姚成忆正打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毕竟大莉的手下们也没有权利要她留下。

大莉拿起了木块,起身的摩擦声使姚成忆有了警觉,她的手划了个弧度,坚硬的木块瞄准姚成忆的后脑勺。

千钧一发之际,姚成忆一个转身,事后回想起来,她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有那个把握能拿下那块木头。

姚成忆反手,顺着大莉的力气,夺走木块,手一伸,尖锐的木头前端对着大莉的眼珠,就只差那一个公分。

大莉张着口喘气,她满身冷汗,回过神来,失魂的尖叫从喉咙中冒出,惨叫吸引了刚好走到附近的巡警,刺耳的警笛哔哔响。

狱警闯进来,姚成忆认得出这个人,她所负责的区域刚好是自己的牢房,大莉则暗中咋舌,因为这名狱警并不是靠钱就能贿赂的人。

她抢走木块,抽出腰上的警棍。

「蹲下!全部蹲下!打架的是哪些?」随着出口的每个字,狱警都挥了一次警棍打在大莉跟她的手下身上。 「4205和3844?」

随后才到的两名狱警则托起了大莉跟姚成忆,将她们的手反扣在背后。

「长官,我只是自卫,我没打架!」大莉强辩。

狱警拿着滚打了大莉的脚,她看着姚成忆。「4205妳有什么话说?」

「没有。」姚成忆说。

「4205带下去关紧闭。」

「长官明鉴。」大莉的脸上浮现殷勤的笑容。

狱警看也不看便也对大莉下了结论。「3844一样带下去关紧闭。」

「长官,我是冤枉的。」被强拉起来的大莉,根本没力气站直脚,但还是有反驳的气力。

「当我白痴!把人打成那样还自卫咧?」狱警中气十足的怒吼,并补上了一棍,大莉哇哇大叫。「其他人回房明天罚劳动,以后不准私斗。」

她们俩被压下去关紧闭,两人各自待在连躺着都有困难的暗房内,一关上门,伸手不见五指。

第一次被关的时候,姚成忆内心多少有点害怕跟无助,可是此刻,她却觉得胸腔暖暖的,像是喝了杯热呼呼的牛奶。

「勤姐……」在小小的禁闭室中,再小的声音都会有回音。

跟李勤聊过小渔的事情后,姚成忆不希望自己的事情,令李勤难过,后来她向李勤请教了几招,勉强学回了该如何向敌人回马枪,没想到救了自己一命。

被大莉打的伤口还在痛,姚成忆没有忍耐,闷哼了声,身体再痛,姚成忆也不觉得怎样,她觉得自己终于做对了一件事情。

几天过后,韦远纪来见她了。

他特意选择可以探监的时刻来,自己也关过收容所,所以很清楚规定。

韦远纪向狱方说明自己要找哪一位,最后满心期待,还是只能失望的回去。

姐妹的对话

「小忆,什么人来探望妳啊?」

「不熟的人。」

「爱人是吧?看妳的表情就知道了,为什么不见?是因为刚从禁闭室出来,脸色太差吗?」

「……」

「小忆,有人关心总比没人关心好。」

「久了就会忘了。」

「或许吧,妳还得待多久?」

「四、五年吧。」

「放心,时光飞逝、岁月如梭,看开些。」

韦远纪离开监狱,他搭着出租车回到市区,平常都是在为工作忙的焦头烂额,现在突然没事做,他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在异地也没甚么好逛的,于是他搭上火车,回到自己的故乡,原本打算去找阿成或阿保,想一想今天是非假日,他们两个铁定也忙翻了,至于张伯,则在『那件事』后辞职养老去。

韦远纪最后走进书店,想要找些关于经商的书本来看,在经过童书的柜子时,他踢到了某个东西,向前踉跄几步,还好稳住了重心,才没有出糗。

因为被甚么踢到了,年幼的我反射性地抬起头,看见了哥哥。

这一年我十岁,爱情正俏俏的来临。

「对不起。」我说。

我很快的认出他是谁,他是跑到快餐店想追姐姐的人,我也知道他在英达工厂做个警卫,虽然我见过他,显然他不晓得我是谁,我莫名觉得不高兴。

哥哥先是看了我,又看到我手上的童书。

我的第一个想法是想将童书藏起来,十岁说小也不小,说大也不大,或许是儿童,但每个人在十岁的时候可不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子。

我觉得被外人看到我在看儿童绘本很丢脸,而且还是杰克的豌豆。

他走近我,蹲了下来,用无比认真的表情看着我。「妹妹,可不可以借我看一下?」

我立刻摇头。

「拜托。」一个大人正低着头,哀求我。

不要低着头,再多看我几眼吧。

于是我又摇头。

韦远纪抬起头,苦恼的看着我又看这本童书,突然灵光一闪。「要不妳告诉我在哪里拿的?」

我的目光稍微偏向了左边的书架,那只有瞬间,我猛然摇头。

「没有了,这是最后一本。」我说谎了,其实上头还有两本杰克与魔豆。

「那你借哥哥看一下下就好。」他试图用和蔼的笑容来说扶我。

我们两个靠得很近,他身上虽然有种我不喜欢的感觉,却是长的很帅的哥哥,十岁的我懂得字词很少,可是我觉得看到他时会有心跳加快的感觉,就叫喜欢。

「不行。」我很顽固。

「妳要怎样才肯借我?」他放低了身端,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我紧紧抱著书,开心的笑出来,然后提出我的条件。

之后,他答应我说的话,还替我付了绘本的钱。

他带我到附近卖甜汤的路边摊,有着太阳的冬天下午还是冷的让人瑟缩起肩膀,卖甜汤的商人从铁桶里捞出冒着滚烫白烟的红豆汤,淋在汤圆上,光看就觉得好幸福。

我们坐在路边商提供的座位上,我不客气的开始吃着汤圆,真的很暖活。

「妳……上小学了吧?这些字看不懂吗?」

「是你要跟我借的耶!」我闹起脾气。

「好好好。」

韦远纪翻着童书,一面轻声念出里头的故事,杰克与魔豆的画面传入我的脑海中,热汤的烟有如雾包围住我们,暖活、却又刺骨的空气,使得从他口中念出的故事,变得更加特别。

念到了故事的结尾,我的甜汤还有三分之一。

「哥哥,你念得好难听,还是姊姊好。」我又说谎了,姐姐念的故事好听,可是哥哥念出故事的时候,却让我觉得我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童话,令我新奇又雀跃。

「那算了,我走了。」韦远纪拿著书,便直接要走。

我慌张地站了起来,害怕他就这么走掉,一不小心也撞翻了甜汤撒在桌上。

「喂!我的书!」我朝他大喊。

穿着黑色大衣的他回过头:「什么妳的书!是我花钱买的耶!」

我气愤的瞪着他,他无奈的望着我,那个人的眼中倒映的是个小女孩,一个十岁的小孩子。

其实我不懂所谓的年龄差距跟爱情,可是那时候我直觉想着,我追不上这个人啊。

于是我哭了起来。

韦远纪咋起舌,旁人的闲言闲语也让他很受不了,于是他折衷走了回来。

「妳哭什么啦……」

「姐姐不在你就欺负我!」我任性地说。

「我又不认识你姐姐……」他好似哀莫能助。

我又闹起脾气,边哭边说:「我知道你喜欢姊姊。」

「什么?」他挑起眉,一副困惑却又好奇的模样,他或许猜到了我说的姐姐是谁。「妳说的是……妳们认识吗?」

「你还我书,我才告诉你!」

他犹豫了,过没多久,他把那本被风吹的像冰块冷的童书交给了我,我抢走杰克与魔豆,头也不回的就跑。

「喂!」我知道韦远纪在后头追我,可是我就是没有停下来,我抱着那本童书,想起了姐姐,同时哥哥的脸孔却在脑中更加显眼。

活该!我才不会把书给你!莫名其妙的胜利感扩散开来。

舌尖上还有甜甜的味道,心脏还扑通扑通的跳跃。

这样的情感,一直延续到我长大成人之时。

姐妹的对话

「小忆、小忆……醒来啊,小忆?」

「……怎么了吗?」

「妳又作恶梦吗?这次又梦到甚么?」

「……妈妈、爸爸还有一个男生……跟被我杀掉的人。」

「别哭了。」

「勤姐,我要怎么样做,才是对的?」

「别想了,睡吧。」

自从上次的事情后,大莉也没有再来找过麻烦。

冬去春来,外头枯掉的树木花草,又长出新芽,姚成忆也习惯了监狱的生活,每天都过得相当规律。

加上有勤姐在,她所待的牢房,大家也相当安分,没有人做出越矩的事。

只是自从冬天,韦远纪来探监之后,姚成忆晚上都睡得不安稳,有时候会梦到家人,有时候是韦远纪,还有她不记得模样的英达工厂老板。

只要梦到一次,胸口上就会有甚么疙瘩在徘徊,压的她喘不过气。

这天晚上,她又惊醒了过来,耳边传来一种类似电镀的机器声。

「痛!好痛!」一个与姚成忆年纪相仿的女生脱掉上衣,躺平在床上给人在腰上刺青。

「怕痛就别逞强。」听了声音后,姚成忆才发现替人刺青的人是勤姐。

少女说:「没办法,刺了后……会心安一点……」

李勤专注在刺青上并回她。「心理作用。」

姚成忆就坐在原地,看着李勤替那个女孩刺上鲜艳的图文,大功告成之时,对方的腰际上有着一朵绽放的鲜红玫瑰。

李勤向那女孩叮咛了几句,并收拾好刺青工具放入工具箱内,她发现姚成忆的视线。

「怎么了?做恶梦?」李勤走到姚成忆身边。

姚成忆拉着李勤的袖子,恳求她:「勤姐,可不可以请妳帮我一个忙?」

「做什么?」李勤问。

想起每晚的噩梦跟压在胸上的痛苦,姚成忆说:

「妳可不可以帮我在胸口上刺个东西?」

「刺青啊?很痛耶……」

「没关系,我不怕痛。」她被人殴打都没有吭声过。

「妳怎么了?」

「没有……只是……」姚成忆说。「只是觉得胸口很烦……」

「那也不用这样……」

「勤姐,我只有你一个好朋友,求求你帮我,好吗?」在监狱中,她相信的人只有李勤,她也知道李勤不会对她的请求视而不见。

李勤犹豫了一下,反问:「帮妳有什么好处?」

「以后我出去了,帮妳打工。」

「好吧,就让妳先欠着」李勤的确将姚成忆当成了自己的妹妹,因为不管对方是如何的任性,她照单全收。

「将来我一定会还妳的。」姚成忆开心的笑了出来,李勤摸摸她的头。

「好吧,只是颜料没了,要再等个几天。」

几天后,李勤靠了一些办法,让人家从监狱的围墙偷运染料跟刺青的工具进来。

她正清点数目,告诉墙后的另一个人没问题时,恰巧遇上大莉一群人鬼鬼祟祟的模样。

瞧那样子,即使没看到东西,李勤也晓得正在运送甚么。

大莉也发现了她。

「喂,勤姐。」这声姐,大莉叫的不甘不愿,只是她们也有规矩,输了便是输了,自然要低头。「先警告妳,如果走漏一点风声,疤姐是不会放过妳的。」

这女人还是疤姐长、疤姐短的,李勤心中哀莫能助。

「放心,我没空管妳们的闲事」李勤说。

「那最好。」大莉转身下口令。「我们走。」

两方相安无事的离开。

另一边──韦远纪的转机

一。他认真工作与上课的努力没有白费。

二。阿保推荐他到财金公司上班。

三。一年之后,韦远纪在公司爬到了主管的位子。

李勤依照姚成忆的希望,在她的胸前刺了一株发芽攀延的豌豆苗,白皙的肌肤配上翠绿的颜色,除了艺术感外,还产生了性感的美。

花了整个晚上,李勤才完成这项作品。

「谢谢。」姚成忆说,身上全身汗水。

「呼,我可是冒了生命的危险帮妳做这件事。」李勤抹去额上的汗珠,开始整理起工具。

「生命的危险?」姚成忆躺在床上问。

李勤漫不经心:「哎,我刚在外面遇到大莉她们了。」

相较李勤的态度,姚成忆反而慌张起来,她急忙的想起身,可是胸口的疼痛迫使她继续躺在床上。

「她们会不会去告密?」

「她们担心我会去告密。」

「为什么?」姚成忆问。

「因为我撞见她们在运毒。」

「那妳打算怎么做?」

李勤停下手边的动作,用一种妳在问甚么问题啊?的表情看着姚成忆。

「怎么做?当然当作什么都没看到啊,真说了,我不被追杀才怪。」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的关系……」

自从认识李勤后,姚成忆不知道到过几次歉,她对勤姐感到愧疚,也对梦里的那些人感到抱歉。

李勤伸出手,她的掌心放在姚成忆柔软的头发上,她摸摸她的头,想让她安心些。

「算了。」她的说话跟动作都好温柔,好像姚成忆是一不小心就会破掉的珍贵制品。「妳的伤口会痛几天,结痂后会痒,等痂掉后就可以了。」

姚成忆微笑,只要跟李勤在一起,她就觉得很安心,如果有姐姐的话,一定就是这种感觉。

「嗯,知道了。」

「睡吧。」

李勤提起工具箱,一边伸着懒腰。「小朋友学人家刺什么青,唉唷,累死老人家!」

姚成忆的双手放在胸前,这次她感觉,自己总算抓住了甚么,那种窝心的情感,能够让自己不再害怕黑夜。

就在李勤藏好了刺青的工具箱,牢门突然被开启,几名狱警踏着响亮的脚步包围李勤,并搜出了工具箱。

「这是什么?」狱警严厉的问。

李勤文风不动,两名部下架住李勤的手臂,当姚成忆忍着痛苦站起来时,门已经重重的关上,她趴在门边,听见外头有女人的笑声。

透过狭小的玻璃窗,姚成忆看见大莉站在外头。

为什么?

说起来,这腐败的监狱本来就是这样。姚成忆抓着牢门,指甲刮的喀喀响。

大莉消失在转角。

李勤则被带到走廊尽头的另一个房间,房间传出棍子挥舞在空中的声音,还有打在东西上的闷响。

李勤咬紧牙,抓着她趴的桌上,她用力地抓着,就是不愿意叫出声音。

直到半夜,坐在门边的姚成忆才听见牢门开锁的声音,走廊的亮光,使背光的李勤一片漆黑,她被人就这么扔在地上。

生锈的牢门关上。

「勤姐,妳还好吗?」姚成忆爬着过去,她伸手一摸李勤的手边,勤姐便闷哼了声。

姚成忆吓的缩回手,昏暗的房间内,她看不清李勤身上哪些是伤,哪些是好。

「对不起,他们打妳……」姚成忆吸吸鼻子,她看着李勤这样子,除了抱歉还有更多的抱歉。

为什么爸爸妈妈,还有跟我扯上关系的人都会遇到不好的事情?

「没事,妳赶快回去睡,免得牵扯到妳。」李勤安慰她。

「都是我害妳的,对不起……」

「别说了,快回去。」李勤想起来,可是根本连动都动不了,皮肉全都在痛。

「妳等我一下……」

姚成忆回到自己的床边,拿出之前李勤靠关系拿到的药膏,原本是李勤害怕姚成忆受了伤才准备的,现在却是用在她自己身上。

「勤姐,妳伤到哪里?我帮妳擦药。」

「我自己来就好。」这句话实在没甚么说服力,因为李勤根本起不了身。

「让我帮妳吧?妳现在这样怎么动。」

在使过力气后,李勤知道自己怎么抗拒都没用,于是她困难的翻过身,趴在冰凉的地面上。

姚成忆小心翼翼的掀开李勤的衣服,浅色的犯人衣上都染上了深色的痕迹,皮肤上烙印着触目惊心的血痕。

姚成忆忍着眼泪,慢慢挤出药膏,轻轻的擦在李勤背上。

靠着牢饭里微弱的灯光,姚成忆看着李勤的伤口,终究哭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

「小忆,眼泪是咸的,滴在伤口很痛。」

「对不起……」

再多的抱歉都没有用,姚成忆还是口中吐出对不起,李勤则因为伤口而忍不住叫出声。

「好痛。」

「对不起、对不起……」

「小忆,外面会有狱警经过的……」

她一面安抚着姚成忆,一面忍着痛处,最后不知道是昏了过去还是睡着了,李勤在黑暗中失去了意识。

狱警出的手不是普通的狠,被打的遍体麟伤的李勤,这几天都只能拖着脚走路,一块紫一块红的,抬起手都很吃力。

中午来到餐厅时,姚成忆为李勤盛菜,忧心地问「勤姐,有好点吗?」

「没问题。」这时候怎么能让妹妹担心呢?李勤忍着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就连脚也抬的比刚才还高。

大莉跟她的手下跟在后头取菜,幸灾乐祸的嘲笑李勤的伤口,姚成忆瞪了她们。

「看什么!下一个轮到妳!」大莉吐出狠话。

姚成忆的火气顿时爆涨,她正要掀起装着食物的铁盘,却被眼尖的李勤的伸手压制。

前面的李勤仅是微微转头,她看着大莉一眼,她晓得是大莉告的状,这时候即使冲上前给大莉一拳也天经地义,李勤却没这么做。

她走自己的路,到空位上慢慢坐下。

出乎意料的反应令大莉兴致缺缺,她回到疤姐身边,毕恭毕敬的喊了声「疤姐」并坐下。

「妳小心一点,阿勤不是好惹的。」

疤姐出于善意的对大莉说,大莉趾高气扬,丝毫没将建言听进去。

「所以我先下手为强。」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备,大莉从前就是这么认为,到现在也是。

疤姐看了大莉一眼,眼中除了大莉的倒映,还有她所猜想得更遥远的未来。

疤姐摸着下巴沉思,这时餐厅的门又被打开,五名长官跟在狱长的身后,旁边还带着好几名狱警。

「起立!」狱警大喊,犯人们像是春笋般站起。

「今天长官巡视,有什么需要可以提出。」

提出?要提出甚么?牢里需要的仅有暗地的后台,没有人会想要去寻求台面上的协助。

女犯人们闭起嘴,安静的等侯这无聊的巡察过去。

在这之中唯一犹豫的人,或许只有姚成忆,她还穿着厨房人员的装备,沾着食物污渍的白围裙,还有套起头发的帽子,坐在位子上的李勤,则不断的用眼神示意。

不可以。

李勤的暗示,姚成忆懂的。

狱警挺着胸,环顾四周后又用那宏亮的声音说:「如果没有投诉,长官要走了,长官请──」

姚成忆看着巡视的大官,带着微笑离开,她不想放过这个机会,那些人害勤姐被打得那么惨,她们也该有惩罚!

「长官!请等一下!」姚成忆扯开喉咙,隔着口罩的声音听来很沙哑。

餐厅内的人全转过来,视线一致集中在姚成忆的身上。此时她已经绕过打菜台冲向门口,李勤暗自喊糟,拖着脚跑过去。

带有伤的李勤根本跑不快,只好先下手为强:「报告长官!她要说的我都知道,对不起,可以让我有机会到外面跟你们报告吗?」

「报告,我──」姚成忆不知所措的想插话。

李勤转过头,她靠眼神便阵欇住姚成忆。「这里没有小孩子的事,赶快回厨房做妳的事。」

「妳们两个有什么事快说,长官没那么多时间。」两人推推拖拖,狱警不耐烦的开口。

「我有很重要的事,这里不能说。」李勤一脸正色。

狱警连眉也不皱,第一反应就是转过身,向狱长请问。「长官……」

或许是有这么多官员在的关系,狱长尽管面有难色,还是勉强:「好吧,带她到办公室来。」

身穿狱服的李勤站在官与警之间,看来格格不入,他们带着李勤出去,即使不用回头,姚成忆也感受到大莉怒火中烧的注视了。

隔日,大莉被发现走私藏毒,立刻被调到外岛的监狱。

狱警将大莉抓走的时候,正好是犯人们回寝室的时间,狭路相逢,李勤与姚成忆就这么在长廊中相遇。

大莉露出獠牙,她气得胀红脸,脖子还浮出显眼的青筋。

「好!算妳狠!山水有相逢,等下次咱们在外头碰了面,再好好算这笔帐!」

「少啰唆!走了!」狱警用力的揪了大莉。

姚成忆看着大莉用手刀做了个划脖子的动作,这次她确实吓到了,大莉的眼神是认真的,她轻轻拉了李勤的衣角。

「勤姐……」

相较姚成忆,李勤仍然老神在在。

「别担心,没事的,她走了我们日子才好过。」

「会是谁去告密……」姚成忆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她知道李勤不会去告发大莉藏毒的事情,那么又有谁……「勤姐,不是你说的那妳不是背黑锅了?」

说到这,李勤忽然沉默一下,她耸耸肩:「算了,反正我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那妳那天是去说……」

「我只投诉我们伙食太差,希望她们改进而已。」李勤挺着背部,带着笑容说出那天对长官所说的话。

明明身上的伤口还没好,为了不让姚成忆担心,李勤却咬着牙撑过一次又一次,要不是自己,勤姐也不会成为别人的代罪羔羊。

姚成忆的眼眶泛红,懦弱的自己只能说出道歉。

「勤姐,对不起……」

李勤垂着眉梢,她心疼着这个女孩子,同时也害怕姚成忆会因为自身的硬脾气而走上和小渔相同的路。

她伸出手,轻柔的摸着姚成忆的头,彷佛她是脆弱的陶瓷娃娃,将她呵护在手心。

「好了,妳已经对不起我很多次了,下次别那么冲动,知道吗?」

「嗯。」

今晚,她们睡了个好梦。

继续阅读:第四章 得到幸福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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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单的豌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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