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我旁边的姐姐,那一年她十八岁,正值大好的青春时期,她葱白的纤细手指翻开鲜艳的绘本,封面上斗大的红字写着:杰克的魔豆。
书一页一页翻过,我专注的看着姐姐的侧脸,长至腰际的乌溜溜秀发,水灵灵的大眼,白皙肌肤加上小巧的粉嫩嘴唇,八岁的我笃定童话内的公主便是长得像姐姐如此。
「妳想从哪里开始听呢?」姐姐开口问我,连声音都像唱歌好听。
「竖琴!」我兴高采烈的回应,每当杰克拿到竖琴回到地面时,他砍断魔豆那段总是让我很紧张。
「好。」姐姐微微一笑,虽然快餐店充满各种菜肴混杂的气味,但是只要坐在她旁边,就能闻到像是花朵的香气。
在她翻书的期间,我的注意力转到电视上头,那几天的新闻大同小异,全在拨放一名强盗为了财物而去抢劫的社会事件。
姐姐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当她看见罩着全罩式安全帽的强盗被铐上手铐时,眼神中流露鄙视,右手抚在耳边,这是姐姐常做的动作,她时常头痛,毫无预警地便会发作。
「姐姐,他为什么被戴上安全帽?」其实那时候我想表达的是,为什么都戴上了手铐还要戴安全帽呢?这样比较不好逃跑吗?
「因为他是坏人啊,坏人都要这样的,所以要乖喔,知道吗?」她叮咛。
「知道啊,我超乖,姐姐也要乖喔。」
「姐姐当然乖。」她正要拿起绘本念给我听时,快餐店内的电话铃铃作响,坐在柜台旁的姚叔叔立刻接起电话。
「喂,永香快餐店,是英达工厂啊,今天要提早送是吗?好,现在马上送过去。」姚叔叔边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边挂上电话。「小忆,英达工厂今天要提早送过去!」
「我刚刚就听到了,爸。」姐姐阖上书,她走到店内后方屏风里拿出一个大箱子,紧接着他们父女俩七手八脚的将原本就装好的便当,一袋一袋的放入纸箱里。
「妹妹,姐姐要去外送啰,下次再念故事给妳听,好吗?」她温柔的问,我点点头并利落的跳下椅子,在我有出快餐店前,她偷偷塞给我一颗足球形状的巧克力,光是这样就足以让我开心半天。
姐姐走到店门外,将纸箱放上摩托车,当时她骑的是银灰色的125机车,车牌最后一个号码是6,当时我并没有特意去记,但有时候有些事情,就是这么自然地烙印在脑海内。
我站在门口看着姐姐骑着摩托车仆仆离去,姚叔叔并不在意我还站在店门口,他的电话又响了,这次一接起来,姚叔叔的口气变了另一种声调:「庄先生啊!这期当然要继续签啰!」
他生气磅礡的大笑:「上次多亏有你!啊对,明天开盘的时候再算整数给我,我晚点就会去领钱,谢谢、谢谢。」
一挂上电话,姚叔叔又变回平时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那双沉积着哀怨的黑眼圈与死鱼眼,正注视着挂在柜台边的全家福。
他叹了一口很长的气,生锈的抽屉被他拉的卡卡作响,他从里头拿出一袋药,上面写着精神科还是甚么的,我决定装做甚么都没看见。
姐姐──姚成忆
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便离家出走,她与父亲相依为命,永香快餐店是最主要的经济来源,但风评不佳。
十八岁的姚成忆应该是在学校读书并体验交友与恋爱的年纪,可是她选择辍学。
她的人生可能比其他人还要不幸。
姚成忆将摩托车停好,她抱起纸箱,三十几人的便当对一个少女来说是不得了的重量,咬紧牙关,最后总算满头大汗的搬入工厂内交给管理员。
张伯数了三次手上的钞票跟零钱,甚么事情都重复三次,他一向如此慎重,第三次的确认金额后,张伯把钱交给姚成忆。
「谢谢你,张伯。」她把钱放入夹链袋,小心翼翼地放在口袋内。
眼前这名年过五十的中年人,无礼的直视她,一盯就是十几秒,姚成忆不动神色的问:「怎么了吗?」
张伯的嘴角上扬,可是左边的嘴角老是偏高:「妳长得越来越像妳妈妈啦。」
这附近的人全是老相识,每个人都认识,每个人都八卦。
她不知道自己越来越像妈妈是好还是不好,有时候看着镜子,就会开心地想妈妈年轻时或许就是这样,等回过头来,空虚已不是可以弥补的。
「这样啊。」姚成忆礼貌的点头,想趁这个空档就跑。
「还没有妈妈的消息吗?」过了年纪的人就是会想问到底,姚成忆摇头。「妳爸还好吗?」
妳爸的脑袋还好吗?
彷佛有这样的弦外之音,不知道有多少人心里都是这样想。
「爸爸很好。」
「妳有机会也劝劝他啊,叫他少赌一点,也不要再为赌博领钱了,赌博是个无底洞,输不起啊。」
「我爸爸很少赌了,放心,我先走了。」这次她一个微微行礼,甚么都不说便转身就走,等到银灰色的摩托车渐渐驶离,张伯才回到自己的工作冈位内。
张伯的预言
关于赌博的事情,英达工厂的老管理员说对了两件事情。
赌博是无底洞。
姚成忆的父亲趁着女儿外送时,将店挂上休息中字样,偷溜出去领钱。
这个故事的起点很糟糕,但现在并非是最糟糕的。
与永香快餐店距离约200公尺的市集,正要上演另一件事情,位于最角落紧靠着红砖墙的摊位,摆放可折迭的桌子与一篮砵仔糕,看店的老人用混浊双目冷眼地凝望人群。
每个人的嘴中都发出声音,发出不同的句子,么喝声、笑声、谈话声,人总是有各种不同的事情可以说,可是好像没有一句话能传入老人的耳中。
消瘦的老奶奶皮肤上被刻划出无数皱纹,还有不健康的暗黄肤色,腐朽的气味并非每个人都能闻到,但路过的人却下意识的全回避这个摊位。
「奶奶……」少年的声音从旁传来,老人抬起头,她的孙子比一般年轻人还要纤细,瘦长的双手双脚像是行走的电线杆,这附近的人全晓得这孩子不学好,成天跟着小混混走。
尽管如此,他终究还是自己的孙子,老人有如硬纸板的脸孔总算柔和些。
「奶奶妳先回家休息,我来卖就好了。」不肖的孙子这么说。
虽然老人家的眼睛不像年轻人那样清楚,但是他们往往看见更多东西,奶奶停顿了会。
「小纪,你去哪啦?」她能感觉到孙子在隐藏甚么,嘶哑的嗓音中包含了对他的溺爱。
「奶奶,不然我们今天休息一天吧?只是一天而已,我收收东西,然后买一些菜,再买些猪心跟猪肝,让妳好好补一补。」
「不用了,太浪费钱了……」老人嘴角的皱纹跟着浮动。
「奶奶,我有钱,妳不要担心。」
「你从哪里弄来的钱?」尽管市集所有的声音全混在一起,奶奶的说话声却特别突兀。「你是不是又跟那些坏孩子去干了甚么事?」
一直到刚才都还低着头尽量不语的他,马上慌张的解释:「不是!我没有去做甚么事情,只是跟朋友借了钱。」
「朋友……」奶奶意味深长的重复这个词。
他知道奶奶对自己很失望,所以不再回嘴,而是准备收摊的工作,正要拿起砵仔糕篮的时候,一只脚冷不防地朝桌子猛一踹,还好他整个身体压了上去,才不至于翻桌。
「你干嘛!」
三个分边戴着各种银饰的流氓围在最角落的摊位,市集人来人往,不是没有看见,就是装作不知道。
是讨债的流氓们!韦远纪的父母留下了债务给他跟奶奶,所谓父债子还,所以他们原先是冲着韦远纪来的,后来他们清楚知道,这小鬼除非去卖干卖肾否则是没有钱,于是目标就全转移到老人家身上。
流氓没有将少年放在眼里,体型较胖的黑衣男嚼着可香糖:「老太婆,今天可以交钱了吧?」
奶奶不动神色,她横着浊目,回应:「对不起,请你们过两天再来,我这几天身体不舒服,生意不太好。」
「那是妳家的事,上两次妳也这么说,我们给过妳两次机会。」流氓么喝。「快给,免得我们翻脸。」
韦远纪握成拳头的双手因为愤怒而颤抖着,他憎恨他们,同时间也害怕着这群人,儿时被殴打的阴霾挥之不去。
韦远纪冒出冷汗,心脏像是快要坏掉似的急速跳动。
既不是大人也非孩子的他站在奶奶面前,挺起胸膛回吼:「你们究竟想怎样!对方可是老人家啊!」
那几个流氓打量他:「小子,没断奶就没学大人说话啊,哈?」
男人的气势比他还要高,韦远纪的肩膀缩起,突然间,他想起了自己还有一样东西。
「你……你要钱是不是?是不是!」怒火燃烧在脑袋中,他咬牙切齿的搜着口袋,从里头拿出一迭钞票,用力丢在柏油路上。「这是你们要的钱,捡啊!」
两人僵持不下,一高、一矮,市集里没有人想淌这场混水,只想离的越远越好。
带头的人用下巴示意,旁边的小弟捡起钞票,从手指间一张张算过去纸钞声,生硬的回荡在空气间。
旁边的人说出金额,男人继续咀嚼口香糖,丢下一句:「算你上道,下次准时点交。」
随着三个人越走越远,市集内沉默的气氛便逐渐散去,人们又像平常一样,买物杀价,拎着胜利品离去。
最角落的摊位上有着一名老人家与一名少年。
没有责备,没有话语。
孙子骑上停在旁边的脚踏车,落寞的说:「我晚点回去。」
哥哥──韦远纪
跟其他逃学的高中生一样,打架闹事外,最厉害的便是『逃跑』。
那时候他对自己的人生感到失望与飘渺,除了唯一的奶奶外,没有任何重心。
后来有段很长的时间,他受到生命是幸福的,但非常短暂。
烟味顺着呼吸穿透入肺,韦远纪从口中吐出白雾。
这里是靠近学区的小撞球馆,会来的客人几乎都是学生,大白天的,里头却没有一丝阳光,全靠灯光照明,馆内弥漫着颓废的气息,浓厚到几乎渗入韦远纪的皮肤中。
另一台的撞球桌正有两名高中逃学的少女拿起球杆,有模有样的摆起架子,在她弯下腰开球前,娇媚地向韦远纪眨眼。
「喂,小纪。」朋友的呼喊拉回了韦远纪的视线,这时他又迅速将一颗八号球敲入袋内。「你还记得小萍吗?」
「记得啊,很久没看到了。」
小萍和阿成交往半年,他说小萍是女校的学生,样貌清汤挂面的清纯,说起话温温和和,让人联想到乖顺的小绵羊,与在道上混的女生相差十万八千里。
阿成说这是他的初恋,为了追小萍,他还拿起字笔写起好几首诗,每次写完第一个读者就是韦远纪。
情诗纯情的让韦远纪疯狂大笑,甚至还会狠狠吐槽。
在送了第五封情书后,两人终于成为情侣,尽管韦远纪不懂怎么有女生喜欢这样的傻大哥,他还是给予祝褔。
「妳就像我沙漠里的玫瑰,是我的绿洲,哼哼哼啦啦啦~」韦远纪把烟当作麦克风,不害羞的继续说出情诗的句子:「再美的花看到妳都会惭愧……」
「靠么啊!」阿成喀喀笑出。
「所以哩?要带球结婚了是吗?」
阿成顿时脸色一沉:「没有要结婚,不过,她是有了。」
韦远纪丢掉烟,顺势踩灭烟火,他拿起球杆走向撞球桌,瞄准红球:「去结婚啊,不然就拿掉。」
「我是打算去拿掉的……」
话语像是石头敲击着韦远纪的后脑杓,当初甜蜜的情侣至今落到这样的地步,可不是他所乐见。
「那你在烦恼甚么?」
「他们家说甚么要告我妨碍未成年少女自由……」阿成转过头,又扭了扭脖子,「那要去关欸!」红球在他烦恼的期间入了袋。
韦远纪停下动作,灯泡正好在他上方,偏黄的灯光照的他轮廓更加深刻,他看着阿成问:「该如何帮你?」
「她爸说如果给钱,就不告我。」
又是钱啊……无力感从脚底窜上来,韦远纪很想帮助挚友,可是一想到钱,自己又哪里有呢?
他们俩不发一语,撞球馆外传来阵骚动,里头的人纷纷停下撞球的动作,率先闯入内的人,是一名头发凌乱的少年。
韦远纪看过他很多次,阿成去哪就去哪,活像只小雏鸡,平常的他是连冷场时都会保持笑容的人,此刻他的脸孔上只剩下惊慌。
「阿鬼,你干嘛?」阿成朝那个人喊。
头发染成耀眼金发的阿鬼回过头,松口气,马上又皱起眉头慌张的说:「不、不好了啦!成哥,有奇怪的人烙了一群来找你!」
说时迟那时快,几个凶神恶煞走入馆内,阿成呆住:「他……」
「他们是谁?」尽管从阿成的表情看来,现况不太妙,但韦远纪知道这时候更应该保持冷静。
「是小萍她哥。」
还来不及继续解释其他的,那一群人发现阿成的存在,各各气势逼人的跑了过来,手上的家伙比他们口中吐出的脏话还要惊人。
「干,你被仙人跳喔!」韦远纪拿起手上的球杆,而话不说的朝前方的几个人扔过去。「走啊!走啊!」他拉起阿成往逃生出口跑,待在这里几年的韦远纪比那群外来流氓还熟悉这,他立刻关上出口的铁门,铁杆一挡,叫骂声通通留在门外。
他们可没停在门边听外头的脏话,两人从楼梯跑下,没有任何的目的地,只是不停地跑,直到离撞球馆有好几百公尺后才停下。
额头滴落的汗水在柏油路上形成一个又一个深色污点。
花了好长的时间来缓和情绪跟喘息,韦远纪跑去附近的便利商店买了两瓶矿泉水,回来时,阿成坐在一辆路边的摩托车上,苦恼地望着跑回来的他。
「所以是怎么回事?」韦远纪将水递给阿成,希望喝几口水可以来思路清晰。
「我也不清楚。」阿成打开矿泉水,仰起头咕噜咕噜地喝了半瓶。「那个人,之前小萍说是他哥。」
「他哥哥?你之前不是还很开心跟我说,小萍是个很单纯的女生吗?还担心她跟着自己会不会受影响?」韦远纪这时候突然也感受到了背叛,有过几次片面之缘的小萍,原来不是那样乖巧的模样。
阿成扭曲起脸孔,好几次张开嘴,欲言又止的看着韦远纪,最后他拿起矿泉水,一阵猛灌。
「欸……我知道这边转角过去……」韦远纪用大拇指指了指。「有间妇产科,我们去问吧?」
阿成泛红着眼眶,摇摇头:「我、我想打给林哥,想请他帮我解决。」
虽然韦远纪没有见过林哥,可是事迹也听了不少,是这一代流氓尊敬的人物,阿成人看来憨直,但却在韦远纪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林哥的心腹。
既然阿成要找林哥帮忙,那应该也没甚么大碍了。
虽然松口气,韦远纪又觉得自己连帮助朋友的能力都没有。
「我不想去学校了。」阿成晃了晃仅剩三分之一的水瓶。
在学校里,上课内容根本甚么都不懂,有时候明明只是想问个问题,却被其他人疏远,还好几次被主任或学长给盯上。
韦远纪有段时间也曾经认真思考要读书,但却处处被打压,不然就是莫名被学长给围堵,打了几次架后,他又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适合用功向学。
「我也是。」韦远纪附和。
「那你会被你奶奶打死。」阿成想起了那名上了年纪,却对事情看来毫不畏惧的老奶奶后,推论出这个结论。
「我奶奶在打死我之前……」韦远纪吐出一口气。「可能就要先死了吧。」腐朽的气味是如此明显。
「那你……你上次说她得了甚么病?」
「肺癌末期。」他的声音充满了苦恼,不知觉得压低了音量。
「那不是要花很多钱治疗?」
又是钱,这世界真的充满着铜臭味。韦远纪看着鞋尖前的小石头,自己也是如此微不足道。
「我上次跟你借钱,想要好好孝顺她一下,结果没想到被收钱的收走了……操!」他用力踢开石头,石子落在左车道内,呼啸而过的汽车辗了过去。
「干,我也去当收钱的好了!」胸腔内溢满着不甘愿。
阿成不太会安慰人,但他还是说了很实际的话:「不好吧!这样你奶奶一定会很伤心。」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一直读书,也想要好好孝顺她。」
叛逆。
这是很多人对韦远纪的评语,年少轻狂,谁没有?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
两人心知肚明,深表无奈,说了再多,天上的云还是流动,地上的人事物也是在进行。
「要是你奶奶不知了,你要怎么办?」阿成的声音对韦远纪来了,像是从好远的地方传来。
「那……」韦远纪突然觉得口干舌燥。「那我也不知道了……」他打开矿泉水的盖子,像阿成刚刚那样,仰头将水还有眼泪吞回肚子。
阿成伸出手,他拍了拍韦远纪的背部,甚么都不说话,这就是好哥们的作法,光是这样的陪伴,就足以喜欢上阿成这个人了。
「走吧,我们去吃饭,去吃点东西阿,我请客!」他跳下摩托车,哼着歌:「献出咱的一切,付出咱的心血,天下一定是咱的!」
他跟在阿成后头,不读书,饿不死;不吃饭,饿肚子。
小小的错过
地点又回到永香快餐店,那时候他们差点见面,不过没关系,以后时间多得很……
距离原先的位子只隔了两条街,这里的商店明显比其他地方少了些,隐藏在巷弄内的一间快餐店,是阿成赞不绝口的小店,他说价钱实在又好吃,很适合我们这种手头紧的人光顾。
褪色的招牌看来明显是已经开张许久,对韦远纪来说,这种十几年的旧店,比那种随处可见的便利商店还要亲近人。
才刚踏入空无一人的快餐店,阿成的手机铃铃作响,他从口袋内拿出:「小纪,林哥找我。」
「不吃饭吗?」
「我买过去一起跟林哥吃好了。」
店内一点光都没有,自然光从玻璃透射进来,里头留有各种菜肴的香味混杂在内,铁盘上都还有剩余的菜色。
「哈啰!有人在吗?」阿成朝里面大喊。
韦远纪四处张望着,柜台边挂有一张全家福的照片,他看着里头对镜头微笑的三个人,心中不由得感到羡慕。
他心想,这间快餐店应该是由很和气的一家人经营吧。
「有人吗?」阿成边喊边走到自助铁盘旁,他偷拿起盘内的洋葱吃下去。「好吃耶。」
厨房内传来一阵走动的声音,还有锅碗瓢盆撞击的响音。
「抱歉!我们打烊了喔!」一名少女的声音从厨房那传出来,阿成跟小纪互相对望,今天好像不是很顺利。
阿成又从自助铁盘那拿了一块小豆干,边吃边含糊地说:「那我就先去找林哥啦。」
两人才后脚走出快餐店,随意扎起马尾的姚成忆边用围裙擦拭手上的水珠,边走出来。
「不好意思,我们打烊……咦?」
店内没有任何人,厨房内还有好几层的盘子跟碗等着她洗,没有别的选择,虽然很辛苦,但至少平平淡淡,看着墙上的全家福,照片内的母亲面露微笑,她想着这时候妈妈在的话,一定会夸奖自己。
「必须要……加油啊……」
这一次,为了不要再让客人误以为营业,她把牌子反转为『休息中』。
并行线
姚成忆认为,人生平淡就够了,只要能跟着爸爸开快餐店,偶尔出去送货,念书给隔壁的小妹妹听,不需要改变。
韦远纪认为,人生应该再公平一些,只要在市集跟奶奶卖糕,他就会觉得人生的不协调,下一次收钱的再来,他会一拳打在他们脸上,他需要改变。
星期三是父亲去拿药的日子,每到这时候快餐店便会于下午提早打烊,姚成忆一直很担心爸爸的病情,她自己很清楚,父亲并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就是因为过于软弱,才会必须依靠药物或赌博来弥补自己的空洞。
她并不怪他,所以为了爸爸,她必须装做甚么事情都没有,就连在半夜听见的哭声,姚成忆也选择装作没听到。
厨房内锅碗瓢盆已经彻底清洗过,并放好妥当的位子,她卸下围裙,坐在店面的座位上,享受片刻的休息。
擦的干净的桌上放着一本绘本,鲜艳的色彩上不免染上岁月的痕迹,姚成忆一直很保护这本书,这是小时候,妈妈离开前送的书。
──小忆,妳要乖喔……
妈妈……妳要去哪里?
为了讨好妈妈,为了让爸爸跟妈妈不要再吵架,姚成忆一直扮演着乖巧的孩子,可爱又懂事,是每个人都喜爱的女孩。
──我要走了,妈妈会想妳的。
不要走啊,妈妈。尽管当年还小,但是她隐约就是读出了,妈妈非走不可,不可能说些任性的话。
──等到妳读懂了这本书后,妈妈就会回来。
为了让爸爸开心,为了让妈妈回来,母亲离去自后,她去学会认字,去念出故事,同时也知道,自己最爱的人已经不会回来。
姚成忆轻柔地抚过绘本封面,杰克拿到的豌豆浇过水后,成为魔豆冲上云霄,爬到天空之上的杰克,带下了财富还打倒巨人,与母亲跟美丽的新娘快乐生活。
童话故事总是有美好的结局,那么对自己而言,幸福又在哪里?
眼前忽然一嘿,姚成忆反射性的伸出手撑着桌面,短短一秒的时间,她已经冒出冷汗,手脚直发抖。
这半年来,时不时会有这样的情况,有时是头痛,偶尔会有突然一片黑像是失去意识的状况。
她的手紧紧揪住衣服,最坏的念头盘旋在脑海中。
爸爸、药物、遗传性,关联的词拴住了她的思绪,眼前又是一黑,五官恢复知觉时,首先是听见电话铃声。
店面的电话暴躁作响,她边喘气边踉跄地走向柜台。
「喂……」她觉得自己的声音跟蚊子一样小声。
「喂?是……是姚先生的女儿,姚成忆小姐吗?」男人礼貌的询问。
「我就是,请问您哪里找?」调整好呼吸后,总算是舒畅多了。
「我是梁医生,请问妳父亲在吗?姚先生已经有三个礼拜没拿来药了,是不是状况比较稳定了?」
「药……」她嗫嚅着,姚成忆立刻走向柜台内侧,抽屉因为生锈怎样都拉不开。
「对,麻烦请妳转告姚先生,这几天找个时间复诊一下。」
「噢……好的,我会转告我爸爸,谢谢您。」姚成忆挂上电话,两手紧紧抓着抽屉,经过一阵咯咯声后,总算是拉开了。
铁色的抽屉内放着好几包开过的药,像是雪花散落,浑圆的白色药丸堆积了薄薄一层。
姚成忆苍白着脸,拿起挂在一旁的摩托车钥匙,飞奔而出。
自从上次和阿成去完撞球馆后,韦远纪就没有再到处鬼混了。
一是阿成忙着处理小萍的事.加上林哥想带他,所以把他带到各地见见世面。
二是韦远纪发现,自己除了奶奶这个亲人,还有阿成那个死党外,甚么都不剩了,除了上课外,他想把时间全花在重要的人身上。
正要迈入夏季的春日下午,往常同一时间应该是晴空万里才对,今天难得有云层笼罩,平时看来有各种颜色的市集,不知怎的全染上了灰鼠的色调。
刚下课的韦远纪,远远往市集角落一看,就看见年迈的亲人在摊子上忙着打包糕,有用近乎看不清的老花眼数零钱。
人一来一往的,根本没有给老人家休息的时间,过去自己不在摊位帮忙的时刻,她是怎么熬过来?
内疚纠结在胸口,韦远纪抿起嘴,尽可能的假装甚么都没有,像平常一样走向摊位。
「奶奶,我帮妳。」他拿走奶奶正要打包起的两块糕,熟练的交给客人并找零。
「上完课了啊。」奶奶提起脸,扬起的笑容使皱纹像花片片扩开。
他应:「嗯。」
好不容易忙完一批客人,下一批又接着而来,韦远纪一直重复着打包、找钱的动作,眼见笼内的砵仔糕越来越少,他就笑的更开心了。
今天提早收摊,用这些钱买些好吃的给奶奶补补,他开心的收起空笼,完全没注意到市集内被旁人以异样眼光看待的男人。
人群极有默契的纷纷退开他身边,男人约四十岁左右,他弓着背,嘴边沿着唾液喃喃自语。
「小玉、小玉、妳回来了。」
男人呵呵地笑,身体不时歪一边:「我赢了好多钱,我赢了五千万、五千万、好多钱,我们可以享受了,小玉。」
步伐一步比一步还要不稳,他不时大笑、咆哮,男人用手指着天空,激动咒骂:「操!你算错了!这期我明明中了啊!你的号码错了、错了!我有特别号,这是竹子尾啊!」
停顿,好几个人都以为他是不是要倒下了,暴躁过后的安静令人害怕。
男人收回了手,肩膀跟长茧的手兴奋地颤抖。
「中了……」原本死气沉沉的脸孔,此时容光焕发,积满水气的瞳孔中流露温柔,他笑着:「小忆,妈妈回来了,我们又可以一起生活了。」
没有人听清楚他在说甚么,男人越走越远,附近的民众七嘴八舌的说:那是永香快餐店的老板吧?就是巷口过去的第三家呀,人怎么变这样?
他的事情会变成茶余饭后的话题,此时,他人走在市集最角落的摊位前,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笼里的糕。
韦远纪站在旁边,他已经察觉到这个男人的不对劲,于是选择一动也不动。
突然,奶奶问:「先生,要买钵仔糕吗?」
「糕。」男人提高了声音。「好啊,全部包起来。」
韦远纪挡在奶奶面前:「奶奶,我来用就好了。」
男人一脸恍惚,韦远纪警戒地看着他:「先生,还剩下十块糕,全部都要吗?」
「对,全部。」他的声音没有抑扬顿挫。「全签。」
歹年冬搞肖人……他比平时的动作还要快,把软又温热的糕全放入塑料袋内,等到笼内全清空后,韦远纪把袋子放在先生面前。
「一共275元。」
「唔……」男人晃着脑,并从口袋内掏出钞票,好几张千元钞票迭成一迭,韦远纪吓到了,他这辈子第一次看见这么多张千钞摆在面前。
在他瞠目结舌的时候,男人已经把钞票丢在桌面上,拿走袋子,边回头走边吃起糕。
「糕、糕阿……小玉、小忆,吃糕了啊。」
韦远纪的眼中剩下那迭厚厚的钱,他想着,被他挡住的奶奶应该没看见,就这么收起来吧,可以让奶奶休息一阵子了。
他颤抖着手指,缓缓伸向桌面,但是另一个人的动作比他还要迅速,布满皱纹与斑点的枯瘦手,一把拿走那些钱。
奶奶告诉孙子:「我们可以穷,但不能没有良心。」
毫不掩饰的当头棒喝,使韦远纪白了脸,他低下头不发一语,老奶奶捧着上万元,踏出脚步追着那名男人。
「先生!」年过八十的她,每一步、每一喊都是相当辛苦。「先生,你拿错钱了!」
从原本小跑步,渐渐变成走路,最后停了下来。
她追的男人就在眼前,只是男人的面前还有三名非善类的人物。
那几名大汉围在男人旁边,嘻皮笑脸的俯视他。
「唷!这不是姚先生吗?你怎么有闲在这吃糕啊!」
鼠面的男人们吐出不怀好意的言语。
「上次你在赌场赢好大啊,借我们一点花花啊。」另一名咬字不清楚的蜥蜴脸张着嘴。
「钱?我给了啊、刚刚给了、全包、中了。」吃着糕的男人流着口水,他继续自言自语:「中了、啊、钱、赢了赢了。」
围在旁边的三个人面面相觑,带着夸张金链子的大汉吐了一口槟榔:「靠,他起笑了。」
「白痴了才好啊,欸,找乐子。」鼠面男一手抓起他的衣领,约有一百八十高的的男人,像是玩具被人举起。
砵仔糕整袋摔在地面。
老奶奶与孙子
今天是改变的一天,不管有没有意愿,韦远纪的世界转变了,而且是向坏的方面。
冷血的群众全在围观,人墙传来各种话语,可是韦远纪却分不出是谁跟谁在说话。
他们说:
「老奶奶帮了一个被流氓缠上的人。」
「在争执中那群流氓有人推了卖糕的奶奶。」
「头怎么流血流成这样了……」
「她真是好心啊!」
民众们全在围观,或许有人报警了,但他们还是站在那,有些人仅仅瞥了几眼就走。
韦远纪赶来的时候,看见戴着大金项链的大汉推开了奶奶,至于奶奶帮助的那个男人,早已不知去向。
唯一的亲人躺在深又鲜艳的血泊中,四周散落着紫色纸片。
腐朽的气味变成血的味道,绕在奶奶跟他的身上,韦远纪颤抖的双手紧紧抓着奶奶手掌,他想抱住她,可是他不敢动,那会让伤口更严重。
奶奶,救护车马上就要来了。
妳再等一下,再忍耐一下。
没有人响应,眼泪不争气的从眼眶中流出,旁边的人还是在说话,韦远纪的视线一片模糊。
他忍不住了,他朝附近的人宣泄愤怒。
「你们刚刚到底在做甚么!一个老人家!跟三个大男人起冲突的时候,你们在干麻!」
吵杂的声音停止了,所有人的时间都像暂停。
「因为我们穷,因为我们负债,因为我像小混混吗?」他带着泣音,悲怆的大吼:「为什么!为什么不帮她!为什么啊!」
他彻底的崩溃,温热的血跟脸上的泪水一样,全都刺痛着他。
在救护车跟警员赶来之前,韦远纪的眼帘倒映着家人最后的脸孔,呼吸从微弱到没有。
血已经干了。
一整个下午姚成忆都骑着摩托车奔驰,她骑过大街小巷还有闹区,就连人多的市集她都去过,就是没有看见父亲的身影。
天色昏暗,她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最后她想,说不定爸爸已经在家等她回来。
银灰色的摩托车停在快餐店前,姚成忆下了摩托车,在寻找爸爸的途中还因为差点撞到路人而用脚紧急煞车,右边的脚踝还在痛,她一拐一拐的走进店内。
厨房里亮着一盏灯,顾不得脚伤,姚成忆跑去厨房,看见爸爸洗着碗和盆子。
「爸!你去哪了?我一直都在找你啊。」
他突然一脸困惑,随即又面带笑容:「爸爸出去办点事,桌上有糕,虽然摔到了可是没甚么影响。」
「爸,你去办甚么事?」
父亲转大水龙头,冲洗掉盘子上的泡沫。
「大人的事情,不要管这么多。」
姚成忆还想问下去,可是一看到父亲人还好端端地站在面前,张开的嘴又闭了起来,这个话题同时吞落肚子内。
她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爸爸熟练的洗碗,一点事情都没有。
「小忆,最近爸爸手气很好,钱够不够用?」
虽然是饱含关心的一句话,姚成忆听了却垂下眉梢,难过的看着父亲。
「爸,你最近是不是都没有去拿药?」她拐着脚走向爸爸。「你有吃药吗?」
注意到脚步拖行的声音,他转过头,看着女儿吃力的往自己走来。
「小……」父亲停顿。「小忆,妳脚怎么了?」他放下碗跟菜瓜布,用水冲洗手并将水龙头拴上。
「只是扭到而已,没事。」
「来,给爸爸看看吧。」他搀扶着女儿到柜台,小心翼翼的出力,并让她坐上椅子。「脚扭到了,也要擦药,不然怎么走路啊。」
父亲从柜台下方的大抽屉内拿出药膏,他替小忆卷起裤管,姚成忆望着父亲的发旋。
她低头看着他,甚么话都说不出口。
一个礼拜过去,姚成忆如往常的替英达工厂送便当,这天的风特别大,彷佛有暴风外流袭来。
为了躲风,她特地骑房子多的市集接到。
唰──的一声,飓风从上猛力灌下,行人纷纷惊呼,就在没有任何异相后,一句不知从哪冒来的:「没事!没事了!」成了民众的安心丸,其他人若无其事收回引颈翘望的姿态,挥挥手回归日常。
在时间快速流动的街道上,倚靠墙壁一步一步走的少年显得相当突兀。
失去光彩的瞳孔倒映厚重的灰色天空,活人的心受过世之人的离去而动摇。
近乎下雨的市集内,建筑物全像黏在一起,长期被雨侵饰的水泥墙斑驳掉漆,放眼望去,街上弥漫着沟鼠色的空气。
他拖行脚步前进的方式使路人频频向他投以不满。
檀香与死去的奶奶相同,在衣物和脑海辉之不去,明明已经离开佛坛,规律的木鱼声和佛经却敲击着思绪。
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了。
你的错、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自责的声音从没有断过。
你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躺在血泊中?
他已经不懂自己现在是靠什么走在世界上,连房屋的阴影都像张牙舞爪的怪兽想将自己吞没,从怪物的嘴中传出喧哗,咽喉内一群人围着一名男学生。
他偏着头,顿时还没理解眼前所上演的戏码。
从大呼小叫的声音跟拉扯中,即使是路过的人也能立刻明白,那几个人是在向可怜的学生勒索。
平时流氓是不会向学生出手的,恐怕是对方身上有甚么明显值钱的东西吧。
韦远纪也是这个制度下的牺牲品,他冷笑声,世间弱肉强食,没有谁对谁错。
打算忽视这场闹剧的他,颓废的眼中却清晰看见围在那的一名男人,有着这辈子无法忘怀的脸孔──
那张脸,还有极为夸张的金项链。
一个星期前的惨剧飞快的在脑中重新奔驰。
就是他,杀死了奶奶,是那个逃跑的杀人凶手。
街上骑着摩托车的少女,为了回避行人而按下喇叭。
铃铃……清脆的两声,却使他顿为惊醒,眼前的世界快速拉近,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付诸行动。
他一拳狠狠打上男人的侧脸,在对方倒下的同时,他想起那一天满身是血的奶奶。
发抖悲鸣的学生,更让他想起懦弱卑劣的自己。
市集的人们都说,他年迈的亲人,是为了帮助一名被流氓纠缠住的男人。
那样瘦弱的身躯,是用怎样的心情站在三个大男人面前,韦远纪并不明白,虽然还不懂,但是比谁都还要坚强、还要温柔的奶奶,他比任何人都还要尊敬她。
「操!」另外两名流氓扑上来,他一个侧身闪过攻击,将高大的流氓侧踢倒地,另名如竹笋身材的男人则趁这时候压上他。
不只是单纯的报复。
「走开!我要找的不是你们!」也不知道是从何来的力量,他仅仅是让双手出力而已,就能将身上的大男人丢出去。
他想象她一样,不屈不饶。
「还给我!」同时间,少年用破烂的布鞋用力踩着流氓的背部踏了过去,双眼炽热的触痛神经。「把他的钱还来!」
弱肉强食?这世界什么时候这样规定了!
他不满的朝潮湿的角落吐口水,发热肿痛的拳头,是活着的证明。
有如发狂的野兽直扑上去,他巴不得撕碎眼前这名男子,为了瑟缩的学生,少年伸出手,为的就是拿回那笔钱。
地面上那两个流氓再度爬起,三个人扭打一团,剧烈的争吵吸引巷外路人的目光,他不记得他打了那男人几拳,也不记得被那三个流氓揍出多少瘀青。
韦远纪被戴金炼的流氓压倒在地,眼见他从口袋内掏出小刀,冷色的刀面发出寒光。
会死?不对,我还没输!
韦远纪咬着牙,打算挡下这波攻击,再给男人一击。
叭叭──摩托车的喇叭声将他拉回现实。
「在这边!有人抢钱啊!」少女使尽全力得大喊,从他的视角望去,背光的她使样貌一片暗,但光轻描出的轮廓却刺眼的让他睁不开眼。
代众人惊呼的警笛声由远至近来到巷口,两辆警车上下了四名警察,他们举起手枪。
「不要动!警察!」
各种脏话谩骂后,巷内恢复了平静。
四个闹事的人陆续被安置上警车,受到惊吓的男学生则另外处理,警察扣着鼻青脸肿的少年走出来,乌云密布的下午格外耀眼。
他发现身上的重担消失不少,却没有一溜烟的不见。他看的世界此刻天眩地转,在迭影与迭影间,他勉强靠身形认出那名大叫的少女。
原本是想出声道谢,但是渗出血的嘴唇却肿的无法张嘴。
他的内心如今已满目疮痍,一方面感到欣喜,却又哀伤,韦远纪挤出快哭的笑容向她说:「谢谢。」
当他被带上警车后,他往窗外看,终于看清那名少女的模样。
他的双手贴上窗户,百般留恋的看着她。
那个女孩子是特别的,当车子开动,人逐渐越来越远,心中的悸动成为了秘密。
在韦远纪被抓走的同时,那名金炼男跟他的同党也被抓入了警局,根据警方的说法,那名金炼男貌似是通缉犯。
「干!通缉犯还这么嚣张!操你妈的都是你这人渣!活该被关,关到死被捅菊花吧!」韦远纪当面诅咒金炼男,并在他鼻子上吐口水。
两个人再度被上了膛的手枪制服。
因为有多项前科加上这次的街头事件,让十八岁的韦远纪进了少年感化院,为期一年,光是知道金炼男要坐牢做一辈子,他就觉得自己的一年根本不算甚么。
自从向那群人挥出拳头后,韦远纪觉得世界明亮了许多,过去会害怕、会逃避,全是自己卷缩在角落的关系,试着用不同的方式前进,或许能有其他的转机……
韦远纪在感化院内,试着重舍书本,去理解过去没碰过的领域,凡是遇到瓶颈,他就会去回想奶奶跟那天那个女孩子。
韦远纪离开少年感化院想做的事情
一。替奶奶上香
二。跟挚友来个久违的相聚
三。找一个堂堂正正的工作。
四。再见那个女孩子一面。
一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没有耽误时刻,一年过后韦远纪离开少年感化院,他联络了帮忙处理奶奶葬礼的远房亲戚,表明想去上个香。
「不用吧,我很忙,别打来。」惜字如金的陌生亲戚挂上电话,韦远纪连奶奶被葬在哪都不晓得。
就连阿成也空不出时间出来相聚。
在韦远纪不在的期间,阿成跟着林哥颇有心得,居然成了当地的重要人物之一。
明明就是那个憨憨的阿成啊!
阿成觉得自己走上那条路有甚么结果就是命,但韦远纪就是不禁担心起挚友。
虽然说是回来故乡,韦远纪却连住所都没有,原本那间小小的矮房,在奶奶死去跟自己被送入感化院的期间,房子被法拍去抵债务了。
没有了回去的家,同时间债务也因为这栋破旧的矮房而还清了。
韦远纪回到原先的家,那里已经被拆除盖上一栋崭新的公寓,完全不见原有的样貌。
过去终究过去了。
为了吊念已故的亲人与充满回忆的老家,他站在那里双手合十,过了半晌,韦远纪忍着泪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