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六月的午后,我们走向尽头
echo2017-09-28 19:3910,435

几名小混混为上次的事情怀恨在心,他们夹着尾巴逃跑,现在翘着尾巴回来。

刚开始只是路过,他们看见在路上狼狈躲避的姚成忆,为了出口气,他们用布袋盖住姚成忆。

在将她运上车时,韦远纪碰巧目睹了整个经过。

他追不上休旅车,只能打通电话:「喂!阿成!帮我找辆车,车子型号跟车牌是……」

工厂内布满潮湿跟生锈的气味,几名小地痞气焰嚣张的围着中间的人。

姚成忆被双眼蒙住,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绑在掉漆的铁椅上,一名男人扯掉她的眼罩。

带头的小混混左边有个银牙,他扬着嘴角跟双眼。

「我打听过了!妳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不过,妳扁了我的人让我很没面子!」

姚成忆没有害怕的模样实在太稀奇了,银牙男人觉得很有意思,他一手捉住她的领口,无意间胸口上的刺青暴露出来。

白皙肌肤配上色彩鲜艳的豌豆苗实在太过显眼,让人有股想摧毁的欲望,银牙男从口袋中拿出折迭刀,甩了甩。

「好吧!我就要妳这东西了!」

即使短刀在前闪着寒光,姚成忆还是连眼也不眨。

「妳真的蛮带种的!」

这样的勇气并不会让人手下留情,男人用刀微微刺入她的胸口,血像泉水般涌出,尽管再能忍耐,冷汗还是从额上滴下。

「受不了就求饶,我可以放过妳。」

血沾染了衣服和皮肤,刀面上滑过姚成忆的鲜血,她默不作声。

开在女人身上的艳丽血花,另旁边的小弟们个个心惊胆跳。

银牙男举起刀,白刃被上方的黄灯照的朦胧,她忍着牙,不打算向他们服输,姚成忆仰起头。

发现再摇晃的视野中,男人的模样变了,她定神一看,忽然感到呼吸急促,头脑发热,脸一阵青一阵白。

「你……」她差点尖叫出声,面前拿着刀的男人,与当年英达工厂的老板长相无误。

举起刀的手刺了下去,姚成忆惨叫一声,在惊吓中昏厥过去。

「喂……不会出人命了?」

「不是只要教训她吗……」小弟们窃窃私语。

突然工厂的大门被人强行打开,碰的巨响,一个男人的身后还有数名黑衣人,地痞还没反应过来,黑衣人直冲他们,拖到地面上猛打。

韦远纪来到姚成忆身边,她的伤口还流着血。

当她醒过来时,扑鼻而来的是熟悉的消毒水味,姚成忆还搞不清楚发生甚么事,胸腔传来刺痛,可是她也顾不得,想要起身却使不出力。

甚么事?发生甚么事?

脑内忽然一闪黑暗,疼痛从后挠勺瞬间扎了一下。

「啊……」她想了起来,在工厂内,拿着刀的男人长得跟英达工厂的老板一模一样。

「不要动。」韦远纪轻压住她,让她躺在床上,他拿着手帕,熟练的为姚成忆擦汗。

「妳还好吗?」

姚成忆眼神恍惚的问:「那个人……那个人……」

「已经没事了,全都是些流氓。」

她的头轻微摇动,姚成忆惶恐的说:「英达工厂的……老板。」她的寒毛竖起,恐惧包围住她。「拿着刀的那个……好像,长的一模一样。」

花了几秒的时间,韦远纪才理解。

「拿刀的?妳说那个装假牙的……」韦远纪懊恼的说。「他看起来跟老板一点都不像啊,一定是那时候灯光太暗,所以妳看错了吧。」

她抓着棉被的手正在发抖,小巧的脸上充满恐惧。

「不、不对,是他……因为我、我杀了他……」尽管根本没有杀人时的记忆,可是一回想起那张脸,还有每当流血时所有的熟悉感,姚成忆清楚知道,这股区散不了的恐惧,正是当时杀人所留下的阴影。

她将双手贴在脸上,低语着:

「他来复仇了……因、因为我,想忘记我做的事情,想重新过我的人生。」她连声说。「我不能、我不能……」

韦远纪受伤的望着姚成忆,会变成这样,有一部分自己也有责任,要是当时能直接拜托阿成的话,那三百万或许根本不用老板的命来替换。

「不要再害怕了。」韦远纪坐在床边,睫毛的影子落在脸上。

泣音从姚成忆的口中,传入了韦远纪的耳中。

想为她做甚么,想陪在她身边,这件事情一直都没有改变。

「等妳好了,我们一起走吧。」他的声音听来澄澈,却又铿镪有力。「我们找个地方,过着平静的日子,然后一起到老吧。」

姚成忆抽抽搭搭的哭了出来,为什么这个人要这么温柔,自己一直将他排除在外,他却还是一二再、再二三的碰触自己。

「平静?到哪里都一样的,不会改变的。」

「不,会改变的。」韦远纪的表情僵硬,眼神认真。

姚成忆想起身离开这里,她不想待在韦远纪的身边,只要待在他旁边,姚成忆就觉得韦远纪让自己更加的可悲。

胸口的剧痛让她爬不起身,指缝中的双眼盈满泪水。

「请妳告诉我,我该怎么做,要怎么样妳才愿意留下来?」他的声音听来懦弱又哀伤。

已经不想再伤害他了,可是你却又一直出现,姚成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沉默。

韦远纪挪动了椅子,他站了起来,看起来随时都会哭的样子。

「在我走之前,可以告诉我妳的真心话吗?」

姚成忆的手心贴在脸上,她抿着嘴摇摇头。

「我不会再来了,再见……」

他叹了口气,利落的转身。

不要走!她差点喊出声。

姚成忆看着他的身影,才发现这是第一次看到韦远纪的背影,从前到现在,韦远纪都不曾背对自己。

他总是站在自己的面前,像光、像太阳。

他走了之后,姚成忆或许就是孤伶伶的一个人了,她不想妨碍勤姐的幸福,也不想让韦远纪痛苦。

姚成忆起唇,发出了痛苦的嘶哑:「等一下……」

韦远纪肩膀晃了一下,他停在门前。

「现在……只是我的自言自语而已。」只要想到韦远纪离开,不再出现,她就心痛如绞。

「我没有勇气……能去过平凡人的日子。」这是她多年来第一次吐出真心。「我从小就一直压抑,我很害怕期待却又落空的感觉,我只能够让自己甚么都不去想。」

姚成忆继续传出絮语。

「你说你爱我,我很害怕,空洞的自己究竟能不能去接受别人的爱,能不能去响应你的爱,可是你还是拼命的告诉我、帮助我……」

韦远纪静静的听着。

「我……我……」微弱的呼吸声撼动了病房内的气氛,她放开了手,看着医院的天花板。「我配不上你……」

近乎自暴自弃的话语,另韦远纪转过头,他表情看起来像气愤,又像不舍。

「妳在说甚么,才没有这回事!」

姚成忆虚弱的脸庞泛白,她看着韦远纪,茫然的告诉他:「我杀过人。」

「我知道……」他握紧拳头。

「我没有资格。」

「妳有。」

姚成忆皱着眉头,难过的看着他。

为什么你就是不能明白?

「这辈子……我或许会因为『那件事情』、因为你而变得跟我爸爸一样。」承担不住压力、承担不住爱,最后自能选择自我灭亡。

「我不会让妳变成那样。」

「我虽然不记得杀人的那个晚上,可是……我经常会作梦,还会因为如此而心神不宁。」她快哭了出来。「或许我之后会活在地狱里。」

「我会跟妳一起活在地狱里。」

姚成忆咬紧牙,撑起身子,韦远纪想过去扶她,却被那双坚毅的双眼给震撼。

她倚着枕头,泫然欲泣的露出微笑,并对韦远纪伸出双手。

「抱住我。」

他飞奔过去,对她张开双手,温柔的将她拥入怀中。

「我爱你……」头次,她正视了自己的心意,流下安心和喜悦的泪水。

「我也是。」韦远纪疼惜的笑着,充满爱意的话语掠过她的耳边。

不用忘记过去也没有关系,就这么背负下去吧。

神啊,即使是我,也可以得到幸福吧?

小小的离别

「小忆,妳要好好保重。」

「勤姐,谢谢妳。」

「看见了我的小女孩长大了,真是感慨啊。」

「勤姐太夸张了啦。」

「出租车要来了,小忆,没有问题吧?」

她的笑容灿烂如夏:「已经不害怕了。」

为了远离城市的喧哗,他们搬到乡下,拥有一栋房子,自给自足的菜园,附近的孩子们好奇的张望新来的居民,他们会笑着迎接孩子。

和善的年轻夫妇。邻居们这么形容两人,他们不曾过问两人为何来到乡下过着隐居的生活,反倒体贴他们的难以言语的过往。

秋天过去,冬天到来,在菜园没有农作物时,韦远纪会开着车到附近的超商选购食材,两人在房间内打开电暖器,外头的飓风不足以感到寒冷。

韦远纪将毯子裹在两人身上,轻声问:「冷吗?」

「不冷。」

他们紧紧相拥,温热的鼻息成了安心的泉源。

自从来到乡下,姚成忆的情绪便稳定很多,比从前更爱笑,更愿意与人接触,附近的孩子会拿着家中的书本,央求着姚成忆念出来。

他们一点都不厌倦平淡无奇的生活,静如流水的时光,令两人感受到了重生的喜悦。

摆脱掉冷冽的苦寒,春天降临在大地上,树枝萌出嫩芽,菜园也总算得以正常耕种。

天气好不容易回暖了ㄧ些,像是在微冬中披着毛毯温暖,这天阳光灿烂,天空像是蓝水晶璀灿。

他们正从中午结束的市集回来,两人各提着一包包的东西。

「快点、快点呀!」姚成忆欣喜的像是个孩子,她不时扯着韦远纪的袖子,不时蹦蹦跳跳地往前走。

「别急,先把东西放下来。」

忙手忙脚将东西放进屋内后,姚成忆从袋子中拿出一小包纸袋,里头发出沙沙沙的撞击声。

外头的小院子从灰暗的色泽,褪变成春日的翠绿,姚成忆站在花圃旁,急得在原地踏步,滑稽的动作逗笑了韦远纪。

「不要这么急嘛。」韦远纪靠近她,用袖子为她抹去额上的汗珠。

她摇着小纸袋,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催促两人。

韦远纪「嘿」的蹲下,他挖开了泥土,拨啊拨,形成圆圆的坑洞,当深度足够时,韦远纪转过头,他看见姚成忆眼中闪烁着光辉,小心翼翼的撕开手中的纸袋,她把里头的东西撒在手上,小小的种子落在掌心中,她的双眼在珍珠的种子中,追寻着各种记忆。

母亲。

绘本。

家人。

「好了,放进去吧。」

她将种子放下去,彷佛那些是掉落的星星,它们遗落在世间,只为等待某人埋下它们,好让豌豆茁壮。

韦远纪将土拨回去,泥土的味道和春天混在一起。

「这样就可以了吗?」

「要每天浇水啊。」

「希望能长的快点。」

「就是说啊。」

「一定可以长到云上面。」

姚成忆心满意足的笑了,她的笑容天真无邪,葱白色的手指轻拍那层土壤。

「干嘛笑的这么开心。」

「好像看到故事就要成真的感觉。」

「笨蛋。」

「我是笨蛋啊。」

「我喜欢笨蛋。」他向爱人撒娇。

「笨蛋希望种子今天就会长大。」

「放心,它今晚就会长到天上去了。」

「真的吗?」她看起来相当雀跃。

「在妳的梦里。」

甜蜜的情侣相视而笑,韦远纪轻轻的摸了姚成忆的手,两人的手上都沾满泥土,粗糙的泥块粒子,摸起来却像天鹅绒柔顺。

当天晚上,接到了李勤打来的电话,说是打算休个假,想来乡下探望。

几天后,姚成忆和韦远纪来到公车站接李勤,地区太过偏远的关系,这里的公交车一个半小时才会有一班,好不容易熬到了约定的时间,才看见破旧的公交车排着烟前来。

身穿简单上衣与牛仔裤的女人,两手提着礼盒,在下公交车后,立刻给了姚成忆大大的拥抱。

他们为李勤准备整桌的家常菜,李勤张大了嘴:「你们太夸张了,只有三个人耶!」

「因为听说勤姐很能吃……」韦远纪害臊的说。

李勤猛然转头:「小忆!是妳说的吧,这可是女人间的秘密耶!」她伸出长满后茧的双手捏着姚成忆的脸颊。

「勤、勤姐一定能吃完的!」姚成忆的脸颊被撑了开来,露出了白色的贝齿,含糊的声音听在李勤的耳中特别的好笑。

他们聊着最近的近况,互相替对方夹菜、添饭,虽然煮了满桌的菜,最后还是被三人浩浩荡荡的吞入肚内。

体桖到姐妹情深,韦远纪说:「我来整理就好,小忆妳带勤姐到处走走吧。」便收起碗盘走入厨房。

姚成忆带领着李勤走在乡间小道,附近几乎是一望无际的稻田,暖春的清新空气令人更加放松,她们并肩行走,径自聊起各式各样的话题。

「小纪对妳不错。」

「很好。」只要提到韦远纪,她便会绽放微笑。

在接受韦远纪时,姚成忆曾经以为两人撑不下去,因为她背负的过去沉重的令她喘不过气,但是和韦远纪过的每天,都令姚成忆感受到生命的喜悦。

她没有活在地狱,而是相反的来到天堂。

李勤像是被太阳照射到,瞇起眼睛:「妳好像变开朗多了。」

「我想重新开始……」她有如梦呓的小声说。

「那很好,妳终于看开了。」

姚成忆盯着李勤看,因为兴奋而泛红的脸颊像是苹果。

「勤姐,一直以来都是妳在帮我。」她将真心的感谢转为天真烂漫的笑容。「谢谢妳。」

突如其来的道谢让李勤不知所措,她看到了姚成忆的转变,那个女孩子终于接纳了他人,选择出自己想要的人生。李勤感到微微的鼻酸,为了不表现出来,她更加的振奋起精神。

「我哪有!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我送礼物给你们。」作为姐姐的她忍不住调侃。

「还没想到那么远。」

「哪有什么远,人生就短短几十年,我们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要当下把握住幸福啊。」

「勤姐,妳也变得有希望多了!还会说些幸福的道理呢!」

「好啊!妳这小鬼越来越大胆了!居然取笑我,看我不教训妳呀!」

李勤张开两手,开始对姚成忆搔痒,两人哈哈大笑的妳追我跑。

「姐姐!」附近的孩子大叫。

原来是平常找姚成忆念故事的几个孩子,他们的手上拎着颜色鲜艳的跳绳,像是小狗围了过来。

「姐姐!下次还要念故事喔!」

「姐姐念的最好听了!」

孩子们轰轰闹闹的围聚在一起,其中一个注意到生面孔,开口问:「这个姐姐是谁?」

好几双大眼全望着李勤,鹰眼的女人错愕的僵在原地,她正打算开口,姚成忆已经快一步。

「是我的姊姊喔。」

李勤不敢置信,她的眼睛眨啊眨的。

「是姐姐的姐姐?」小孩绕口的问。「亲姊姊吗?」

「对啊,是亲姊姊。」她用无比认真,却又温柔的口吻告诉那些孩子。

李勤满脸通红,嘴角却又不自觉的上扬,那些孩子们挥着小手,有礼的向李勤打招呼,在离开前大喊着:「姐姐的姐姐掰掰!」

「勤姐……啊,抱歉,我刚刚那样说可以吗?」姚成忆担忧的问。

李勤微微的摇头,她的眼眶泛红,发抖的手指轻轻握住姚成忆。

「可以啊……」她的情绪在心中激昂澎湃,单单是几个字,为什么会让人如此感动?

「勤姐?」姚成忆一脸愕然。

「妳真的长大了啊……」在模糊的视野中,妹妹的脸庞带着有如春风沐浴的笑意。

「多亏了妳啊。」

她反握住勤姐的手,两人肩碰着肩,沿着蜿蜒小路回去。

姊姊与妹婿

「勤姐,妳睡不着吗?在外面会着凉。」

「没有,只是想抽根烟。」她熟练的点燃烟。「妹婿,甚么时候要结婚?」

「啊?」

「啊甚么!是男人就拿出勇气当面求婚啊!怎么?你没打算结婚?只是玩玩?」

「当然没有!我是真心爱着小忆的,我当然也想结婚!」

「慢吞吞的!我看你们再这样下去就变老太婆老太爷啦!我看这样吧,明天,就明天晚上了,你挑个时机点求婚吧。」

「太──」

「太快?没这回事!我最慢后天要接到电话知道你们结婚的消息,懂?」

「懂了……」

隔天下午,姚成忆和韦远纪送李勤坐上巴士,在那之前因为姚成忆塞了不少水果跟蔬菜,李勤又只好提着两袋回去。

「有事打电话给我,没事也是可以。」李勤说。

「我会的。」姚成忆回答。

在搭上公交车后,李勤透过玻璃,看着韦远纪,两个用眼神互给暗示,达成了某种共识。

晚上,姚成忆做了菜,餐桌上韦远纪不时看身边的爱人,不时东张西望。

好容易吃完整碗饭,韦远纪坐立不安的放下筷子跟碗,突然再拿起筷子,最后又慌张的放下筷子。

他回想起跟李勤的对话,是男人的话,就一股作气的告诉说吧!

「小忆。」韦远纪看着因为被呼唤而抬头的女人,他的脸因为紧张都快紧绷在一起。

是男人的话,就拿出勇气啊!

「我们结婚好不好?」

最后吐出的却还是疑问,应该要用更肯定、更坚定的句子才对……他保持镇定,内心却不断哀号。

姚成忆停下夹菜的动作,顿时低下头,这样的沉默加重韦远纪的挫败感。

「我帮你添碗汤。」她提议。

韦远纪着急的瞪大眼,像是泄了气的气球,无力的说:「我、我明白了……吃饭吧,我不想喝汤。」

「可是我想喝汤。」

「噢……对不起。」

姚成忆拿走韦远纪的空碗,她盛完汤就从旁边的柜子上拿了两条橡皮筋,她走到韦远纪旁边。

「小纪哥。」她帮他递到他面前。「你喝了这碗汤,就一生一世不能离开我.没得后悔。」

韦远纪抬起头,灰暗的阴霾瞬间散去,他神采飞扬的拿走汤。

「决不后悔!」他仰头喝下整碗汤,因为里头的配料而差点噎到。

姚成忆笑出声,她拿起橡皮筋,套在韦远纪的无名指上,他也拿走一条,同样在她的无名指上缠上红色的皮圈。

「最后一句,你说。」

「我现在正式宣布我们为夫妻。」

「不对。」

「不对?」

「不对,你该说……」。

「比起用说的,我还是……」

韦远纪将她拉进,轻轻的亲吻她的唇瓣,他们感受到时间的缓慢流动,尽管无法停留在这个瞬间,他们还是感到幸福。

「你有家常菜的味道。」她嘻嘻笑出。

「妳也是。」

他们相依靠在一起,最美好的人事物都在今夜降临了。

还沉浸在余韵之中,两人想将这份喜悦立刻传出去。隔天李勤、阿成跟阿保都接获了这份消息。

为了讨吉利,他们选定六月结婚,在六月来临前,为了婚礼还有得忙。

大莉和手下

「那对狗男女打算要结婚了。」

「你从哪里知道的?」

「从第三巷听到的,一群八婆从李理发厅内从头讲到巷尾,那对奸夫淫妇打了我小弟的仇得要报回去!我们现在就去操家伙,让他们没办法结。」

「慢着!现在?你以为这是有趣的吗?我在这里埋伏几个月,可不是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啊。」

「喔?妳有甚么打算?」

「当然有,我要让她们痛不欲生。」

六月,姚成忆换上白纱礼服,村里的人为了替他们祝贺,小小的乡下内只要能挂的地方,都挂上了红灯笼。

屋内屋外人来人往,外头摆了几桌朴实的酒席,屋里头新娘正上着妆,平常听故事的孩子趁慌乱跑了进来,在梳妆台上放了摘来的小花。

众人全为了这场喜事开心,韦远纪在外头和人寒暄外毕,他穿着西装鼻挺,整整衣领后,他走入姚成忆的房间。

房间内的镜子照射出两人的模样,她一身美丽的纯洁婚纱,彷若百合楚楚动人,这种美丽与感动,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于是选择走到她身后,轻轻的拥住爱人。

「妳好美。」他哽咽。

他的鼻子贴在她的肩上,泛红的双眼透过镜面对视。

姚成忆的微笑,灿烂如今天的天空。

「都好了吗?」

「好了。」

姚成忆稍微看了后头的门,她还在等待某个人来开启。

「小纪哥,勤姐还没来。」

「今天大家好像都很忙,阿保跟阿成也还没到……」

「小纪哥,可以打电话给勤姐吗,我好担心。」不安的涟漪晃动着心湖。

「好啊。」韦远纪轻揉姚成忆的手,他用手机拨号到美容院的电话,响了好几声,或许是出门了吧!才正打算挂掉电话就被接起。

「喂?勤姐吗?」另一边传来的却是低哑的男音,对方公事化的反问了韦远纪是哪位,美容院那边的声音太多了,他听不太清楚。「我哪位?甚么事?警察?甚么?」

还来不及得到响应,电话变断了线,站在旁边的姚成忆注意到了不寻常。

「勤姐怎么了?」

韦远纪眉头深锁,应该说,还是不说?

他正犹豫着是否该开口,外头传来了激烈的喧闹。

一个女人大喊:「我要出出三年前的那口怨气!」

说完,又是巨大的响声,宾客吓得纷纷退散与尖叫,刺耳的破碎声引来了屋内两人的注意。

姚成忆还记得这个声音,她撩起裙襬飞奔出去。

当她站在门口时,闹事的人也停下了动作,除了带头的消瘦女人外,后面还有好几名小弟小妹,定眼一瞧,里头有几位是疤姐身边的心腹。

韦远纪跟在后头,他焦急的问:「小忆!怎么了?」

「没事。」姚成忆伫立在门前。

「喔!新娘好漂亮。」有过几个月相识的旧识吹着口哨。

「大莉……勤姐呢?」

「我是有看到她没错,她今天穿的真好看,想必很开心的要来恭喜妳吧!可惜……」

姚成忆冷漠的望着大莉,这样的视线令她相当不高兴,于是话语到此止住。

「妳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说过出来之后帐会算清楚。」大莉加重语气,后头的手下又连带地将其她桌子翻开,民众发出惊叫。

「快住──」韦远纪走向前,打算给这个不识相的女人一点教训,没想到姚成忆却将他抵在后头。

姚成忆先是忧虑的望着附近的宾客,目光又回到大莉身上,一想到这笔帐根本找错人了,她开始激动起来。

「当初根本不是勤姐告的密!」

「哈?不是她又谁?」大莉不屑的回呛。

姚成忆沉着的与她面对,声音却还是因为愤怒而拔高音量:「是疤姐,是疤姐去告密的。」

「哼!怎么可能,想说鬼话唬我,没这么容易!」

大莉一副讥笑的嘴脸,令姚成忆火气爆涨,她抓皱了裙摆。

为什么就是这么傻!姚成忆还记得,在大莉被调走的隔天,因为安排了其他犯人进来厨房,让狱警与疤姐能近距离的接触。

当时躲在一旁的姚成忆全听见了,听到疤姐说的每句话,她不晓得疤姐是何时有驱离大莉的打算,但她还是在现场将每句话都记在脑中。

「『3844蛮横霸道,迟早造反,早走少麻烦』。」姚成忆一字不漏地将疤姐说的话讲了出来。「『3844除了藏毒,多次用金钱贿赂狱警,她无父无母没有家人,走偏了也治不了』。」

「妳别在那边挑拨离闲了,我不会信妳的说的话!」大莉以气势吼了回去,那腹模样活像是头野兽,她露出獠牙,随时有可能扑上前。

姚成忆眼中闪着凶悍的精光,模样像极了监狱中击垮大莉等人的李勤,大莉首度露出受惊的模样,身子不自觉缩起。

不对,这个小丫头才不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已经──大莉催眠自己,她扭着脖子,又恢复暴戾之气。

新娘挺直胸膛,挑衅的说:

「妳真是世上最愚蠢的笨蛋,被利用了还不知道!」

「妳有什么证据?说啊!」大莉的头发竖了起来,她的面色发青发红,脸部痉挛。

「证据?」她扬起了眉梢,严厉的目光巡视了后方的手下们。「证据就在妳身后,妳后头的小妹她们都在场,当时她们可是跟着疤姐威风呢!不信的话,就问她们!」

大莉喘着气,她瞠目结舌,缓缓转过身,她的手下们全僵在原地,不是转移目光,就是低下头不吭声。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没有人告诉过她,一切都是疤姐的策划。

她们跟在我身后,是为了嘲笑我吗?不对,我一直都对疤姐是怎么的信任……疤姐也……

大莉回想起监狱时,疤姐对姚成忆的毅力赞叹,想起疤姐阻止自己去欺凌姚成忆,想起她总是垂下的双眉跟眼神……

消瘦的女人垂着身体,无助的站在众人的眼前,她全身颤栗,疤姐的身影消失在脑海中,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名女人。

那名女人与新娘的身影重迭,已看透灵魂深处的深邃鹰眼望着自己。

──妳一定很缺乏被人爱跟信任吧?

「不……」大莉无助的出声。

──总有一天,妳会害死自己。

她的双眼充满血丝,活像是瞪出来一样凸在眼眶上,大莉发出凄厉的尖叫。

「不可能!我对疤姐忠心耿耿!绝对不可能!」

大莉扯开嗓子,她红了眼,将凳子用力举起来,那股力道与气魄简直就是要人的命。韦远纪正打算冲上去,却被柔弱的新娘伸手制止,与她面对面的姚成忆,凛然的凝望着大莉。

「妳也是该醒醒了。」

话语刺入大莉的心脏,她仰起头,双眼依然被熊熊怒火遮蔽,大莉大叫起来,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吶喊,越变越尖、越变越高,她的怒吼充满痛苦与绝望,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们全看着眼前这么瘦弱的女子,居然能发出如此惊天动地的狂啸。

她将凳子扔在地上,大莉耗尽身上的力气,身体像泄了气的气球跪在地上,仍谁都听得出,凄悲的哀号逐渐沉寂,留下的是无止尽的悲恸。

她被自己一直信任的疤姐背叛,失望撕裂着胸口,大莉一直将疤姐当作亲人看待,换来的却是如此。

纯洁的裙底抚过地面,染上了大地的颜色,姚成忆走了过去。

「大莉,勤姐现在在哪里?」直到刚才,姚成忆都想狠狠的赏大莉巴掌,可是方才的吶喊,让她意识到,跪在这里的女人,也是个渴望家庭、渴望别人认同的可怜人。

她压抑着内心的愤懑,有如针扎下的疼痛感从颈部蔓延到额头,世界再度一亮、一暗的闪着。

「被条子送到附近的医院,应该快挂了。」大莉如实说,她的身上失去了人应该拥有的活力。

站在宴会中央的姚成忆站起身,朝外头狂奔而去。

「小忆!」心切的呼唤让她停下脚步。

「小纪哥,对不起。」她泪眼蒙眬地望着韦远纪,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这一次他又看着了她的后影。

远处传来了逐渐逼近的警笛声,姗姗来迟的警方,为这场闹剧拉下了布幕。

六月新娘

距离李理发厅最近的医院有一小时半的路途。

新娘哭着向人恳求,只要载我到那里就行……

六月的新娘掉下了眼泪。

桐花色的裙摆因为她的奔波而沾上灰暗的颜色,医院内的护士与病人审视着这名意外之客。

新娘子怎么会到医院来?

姚成忆惊惶的张望,她抓着附近的医护人员问:「请问有没有一名被送过来的伤者,她叫李勤,是从理发厅送来的!」

护士先是惊讶,又是困惑的看着她的盛装,并镇定的回答:「伤者正在加护病房,请问妳是伤者的甚么人?」

「我是她妹妹!」

「亲人吗?」

「是……是亲妹妹。」

「伤者伤势严重,我带妳去看她。」

在加护病房外头聚集着警察和医生,带领姚成忆的护士告知他们赶来的亲人到了,每个人表情都是又惊又错愕。

她忽略掉众人的目光,推开病房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躺在床上的李勤,她被医疗机器包围住,脖子上包着绷带,上头渗了大半的血迹。

医生在姚成忆旁边细语:「她的大动脉和喉管被割破,失血过多不能说话……还有一点点时间,很遗憾地……麻烦妳看看她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说完后,医生关上了门,让两人独处。

李勤慢慢地张开眼睛,一看见穿着白纱礼服的姚成忆便想张开说话。

她立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姚成忆的眼眶中凝聚雾气,她挤出微笑:「嘘……妳别说话,伤口会出血,别动,我拿纸笔给妳。」

失血过多的李勤,几乎握不住笔,光是撇了几条线,就让她气喘吁吁,李勤在纸上写了两个歪七扭八的字。

礼物。

她微微抬起发抖的手,指着放在地板上一个沾满血的袋子。

姚成忆将袋子拿过来,她向李勤取得同意才打开,里头有颗水晶球,它的底部是开满花朵的草原,水晶球中则是向上伸展的杰克的魔豆。

「是给我的结婚礼物?」

李勤眨眨眼,弯着月形的明眸中流露笑意。

「谢谢……」为了不让泪水烙下,她抿起嘴,想把眼泪往肚里吞。

李勤的手在床单手移动,她吃力地拿起笔,在软软的纸上写字。

半晌,纸上出现了浅浅的两个字。

幸福。

姚成忆屏息注视着,喉咙咕地响了声,泪水无法控制的流下。

「勤姐……」姚成忆呜咽的呼唤。「我会的……我会幸福……」

她握住李勤冰冷僵硬的手,为什么?为什么无法变得暖活,为什么不能一起得到幸福?

她扭曲着脸孔,内心一阵挣扎后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我会幸福,所以、所以──要看着我幸福的样子啊……求求妳……」

李勤瞇着眼睛,疼惜的笑着,她的指尖轻轻勾着姚成忆的手指,李勤的时间停在这里。

姚成忆双膝落地,再也忍不住的痛哭失声,游回在头与脖子的刺痛更加的明显,她将李勤的手抵在自己的脸上,眼泪落在她的手中。

韦远纪默默的走到姚成忆的身后,他轻柔的抱住她,直到姚成忆停止哭泣。

继续阅读:终章 故事回到了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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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单的豌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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