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掺了水的了。
又还有程青书和Estelle帮忙分担,一圈儿下来,也没多大压力。
敬到何鹤鸣那一桌的时候,邹沫身体有明显的僵石更。
孟庭之揽着她,手在她要间摩挲,安慰着。
他给她一个无声的眼神,她忽然心安。
何鹤鸣看着邹沫,她今天实在是很美,像极了从前那人。
只是那时候,他没有机会让她穿上嫁衣,没能给她一个婚礼。
如今他们的女儿出嫁,他却也只能远远望着,听她语气冷淡地唤他一声“何先生”。
说到底,是报应。
是她对他的惩罚。
“孟总,祝你和新娘子,白头偕老,早生贵子。”何鹤鸣举着酒杯,手有些打颤,先干为敬。
烈酒入喉,刮着他的五脏六腑,忽然觉得心没有那么煎熬了。
“多谢何老祝福。”孟庭之神色清和,饮下一杯酒,揽着邹沫,就要往下一桌走。
“孟总。”何鹤鸣忽然叫住他。
“何老还有何指教?”孟庭之挑着眉问,不由将邹沫揽的更紧了些。
“新娘子这么漂亮,孟总要好好珍惜,不要让她伤了分毫,好好照顾她。”他缓缓地说,眼底有波澜骤起。
这终究是人前,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能说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邹沫自始至终不看他,目光盯着酒杯。
她竟是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了吗?他终究是她的父亲。何鹤鸣悲凉地想,忽然觉得前半生那些纷扰俗争,不过是红尘一簇火苗,看着是熄灭在时光的烟海里了,却在他心口烫下了一点红朱sha。
事到如今,还隐隐作痛。
“何老放心,不用您说,我也会的。”孟庭之深深地看他一眼,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
邹沫紧紧地拿着酒杯,手心微潮。
心下叹一声他这又是何苦。
一时间,也分辨不清他这样是真心实意,抑或是为了他的女儿舒平来惺惺作态。
*
敬完酒下来,孟庭之竟有些醉了,脚步也虚浮着。
“去休息一会,我让人备点解酒果汁。”温钰让他去休息室缓缓,转身去安排了。
邹沫要扶他去,他却摆摆手,把她按在凳子上,让她就坐着吃席。
“新郎和新娘双双遁了,躲在休息室里,像什么样子。传出去大概又是一件香艳秘闻。”孟庭之俯身在她耳边耳语,低语轻缠,语气暧昧得很。
他温热的气息呵在她耳边,时时麻麻,惹得她从耳边到脸上的一片皮肤全红了起来。
暗啐他一声“不正经”。
也不理他了,低着头一口一口吃菜。
他低低笑了起来,觉得她这样子甚是可爱。
*
休息室的门打开,门把旋开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何老来了?”孟庭之卧在沙发上背对着门口,头也不回地说。
“孟总知道我会来?”何鹤鸣关上门。
“我说我是专门来这儿等您的,您信吗?”孟庭之揉着太阳穴,睁开眼,眼眸清亮,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何鹤鸣轻轻一笑,在沙发上坐下来,盯着他良久,才说,“沫沫嫁与你,是选对了人。”
眼前的男子是个稳重可靠的,他的女儿有这样的依靠,他很放心。
“何老是想重新说服我?”孟庭之直言,看着他,“就算说服了我,沫沫也不会去”
“孟总。”何鹤鸣打断他,沉默半晌,又接着说,“我已经放弃了。”
他的语气颓然,倒是有些参透人生本质的意思。
孟庭之不为所动。
何鹤鸣看着孟庭之脸上淡淡的神色,自嘲一笑,“怎么?孟总不相信我?”
“何老,转变太快,总要给人个接受的时间还有理由。”孟庭之迎着他目光不动声色地说。
何鹤鸣看着休息室桌上的那盆白鹤芋,突然想起从前有一个人,也是喜欢种白鹤芋的。
她在她的公寓阳台上,种满了这种盆栽。
他曾经不懂她为何独独偏爱这种植物。
她浅浅地笑,腼腆地对他说,只是因为这种植物的名字里,包含着他的名。
那些盆栽被她打理得很好,每天悉心照料,修枝浇水,待到春夏来临,花亭直立,开满了一阳台的清香。
就如同她身上的那种,若有若无的温柔,总是在午夜梦回时,缠绕在他心间。
后来她走了。
那一阳台的白鹤芋也就枯萎腐烂了。
再无人管。
“孟总,我何鹤鸣,前半生,最讲恩义,为了恩义,我能赴汤蹈火,我独独负了的,只有邹沫和她母亲。邹沫那天来找我,我才幡然醒悟,错了就是错了,道歉与原谅终究就是世人讨得一丝心安理得的借口罢了,所以,我不再求邹沫原谅我,我不配得到原谅。舒平她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身边就她这么一个女儿,自小疼得紧,所以我无法否认我更加偏爱她。而邹沫,她自小受苦,我负了她与她母亲,她恨我是应该的了,我要找她,本来就是目的不纯,我没有颜面再求她为我做出什么”何鹤鸣说着,闭上眼睛,想起她那天说他是什么来着,哦,她说他是欺人太甚。
是呵,他是没脸没皮失了心智了,才会那样为难她。
“你那日告诉我,应该学会放下。我想了想,如今倒是受教了。”
孟庭之看着他,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门外有人敲门。
是婚宴上的人来催了。
孟庭之应一声,又看向何鹤鸣。
“去吧。”何鹤鸣摆摆手,身子隐在沙发里,身形萧索。
英雄白头,任他从前如何气盛,如今也抵不过岁月蹉跎。
他想,他过几年是要去见她的。
只是她在天上,他可能是要下地狱的。
那样子,就见不得面了。
见不得面也好,否则他要怎么面对她呢。
他老成这个样子了,她却还年轻得很。她也是会嫌他的。
孟庭之已经离开了。休息室余下他一个人,怔怔地想着从前。
助理推门进来,语速急促,“先生,舒平小姐晕过去了,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他霍然起身,又身子向后一晃,竟是有些站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