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半醒,好似有许多人许多事错综复杂地一一在她脑海里闪现,像一幅幅画,快速地浏览过去,各种声音,男人的声音,女人的声音,孩子的哭叫声,交织混缠在一起,杂乱的在她耳膜上敲打着。
她站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心,扶着一块礁石,沉沉浮浮。
冰冷的海水浸透她的衣裳,她想发出叫声,但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往下沉
随后,她坠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驱走了她身上的寒意。
鼻腔里充满着温暖的,带着清冽薄荷须后水的味道。
邹沫缓缓睁眼,视线慢慢聚焦,定格在一双黑褐色的瞳孔里,是他回来了。
他此刻皱着眉头瞧着她,轻拍她的脸。
“怎么在这儿睡着了?”孟庭之的声音清和温润,流露着关心。
邹沫没有回应,她迷迷糊糊地,仿佛还在梦中。
孟庭之俯身抱着她,大掌摸摸她时透的后背,“怎么流了这么多冷汗?”
她的手扶着他的胳膊坐起来,礼服还穿在身上,妆还没有卸,睡梦中流了太多的冷汗,一抹眼睛,眼线已经晕开了,在她手上,黑乎乎的一个淡印子。
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她此刻简直糟糕得不像话。
孟庭之皱眉,他探探她的额头,发现她不对劲。
“好像有点低烧,去医院看看。”他当机立断,拿起桌上的车钥匙,用他的外套包裹住她,就要抱她去医院。
“不用了,我不想去医院。”邹沫嘟哝着抗拒。
医院对于她来说,有太多不美好的回忆,她本能地抵触。
“但是你在发低烧。”孟庭之低声呵斥她,这小丫头任性起来真叫他担忧。
“吃点退烧药就好了,卧室床头柜的医药箱里有的,我吃几片就没事了。从前在苏黎世我也经常这样的。”邹沫揉着太阳穴,有些头痛地推开他,“我去洗个澡,浑身时时黏黏的,好难受。”
“真的不用去医院?”孟庭之犹不放心。
“真的不用。从前加班到凌晨,回了公寓整个人躺在床上,直冒冷汗,弄得整个床单都是时的,我也没怎样,这算这什么。”邹沫满不在乎地提起过往,甩甩头往楼上走,步子还算稳平。
她越是这样满不在乎,就越让他心疼。
他们分离的那五年,她受了很多苦,没了他的庇护,她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往上爬,一个东方人要在时斐那样的外国公司站稳脚跟,她付出的努力要比常人多得多。
可她却是满不在乎的姿态,就算因为孟氏集团和时斐合作的这个项目,她有可能再不能在这行干下去,她似乎也是无所谓的。
但他知道,她心里承受的压力,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要多得多。
她这样淡然从容的样子,让他的心一点一点地揪着疼。
邹沫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孟庭之正靠在飘窗旁的躺椅上看着文件。
房间里只一盏照明灯。
灯光晕在他脸上,勾勒出他英挺的轮廓。
他家居的样子向来随意,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处,领口处解开几颗扣子,显得慵懒又性感。偏偏那张脸又是禁欲系,正经得很,他的皮肤是像温钰的,白嫩光滑如玉,即使岁月也不曾在他身上留下过多痕迹。
骨节分明的一双修长的手,让邹沫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他此刻拿着笔,在文件上圈圈画画,听得她从浴室出来的声音,也不看她,只是说,“给你炖了燕窝粥,过来吃。”
她赤着脚走过去,看到他躺椅旁边的桌上可不是放着盅燕窝粥吗?
他贴心得很,知道她爱吃甜,还加了几勺桂花蜜进去。
看着浓稠的汤羹里那瓣瓣金黄色的桂花,她食欲大开。
孟庭之被她狼吞虎咽的声音打扰到,忍不住从文件中微微抬头看她。
“饿了?”他眼睛里分明有揶揄的笑意。
“晚上也没吃什么就回来了嘛。”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放慢吃食的速度,改成一小口一小口地细嚼慢咽着。
“吃完把这些药吃了,我刚才出去买的,你那个医药箱里的药不知道多久前买的,都过期了你也没发现。这个一次吃两片,这个一次一片,我刚才询问过药师了,如果吃这些药明天还是没退烧,就必须去医院。莫再和我耍小孩子脾气。”他手指轻点几盒药盒,语气命令,不给她讨价还价的机会。
她乖巧地点点头,识时务得很。洗完澡她的大脑也清醒多了。
“我今天出来的时候,在会场外面遇见何鹤鸣了。”她埋头吃着,偷偷吊着眼神观察他的神色。
果然,他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石更。
“你和他说话了?”他问。
“嗯。”她拿着勺子慢慢地搅动着,故意不再说话。
空气一下子变得静默,只余下汤匙与陶瓷汤盅碰撞的轻微清脆的声音。
她在等着,他主动开口问她。
他却是不再说话,埋头翻看文件,好像就是一个趣谈一样,说完了也就过去了。
她心中越发迷惑起来,她刚才是在试探他,可他现在这样一副沉静的样子,让她以为刚才看到的他那一瞬间的僵石更只是眼花,她终是沉不住气问他,“你怎么不问问我和他都说了什么?”
“为什么要问?”孟庭之挑挑眉,视线仍是放在手上的文件上的,“你想说自然就会告诉我。”
她握紧手中的汤盅,吞咽一口燕窝粥,才缓缓说,“他说,我长得像他年轻时认识的一位故人。”
“噢,是吗?这么巧。”他不动声色地应一声,像是听到了,又像是没听到一样,修长的手翻动着手中的文件。
她看着他,心想,大概她是真的猜想错了。
或许他真的没有什么事瞒着她,或许他不让自己与何鹤鸣接触,只是因为何鹤鸣是和杨炳德一派的人罢了。
呼一口气,抓了桌上的药片,就着旁边的一杯温开水吞了,准备什么也不想上床睡觉。
凡事有他在呢,天塌下来了,也有他顶着,她操心再多,也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