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钰搬两块小板凳,两个人坐在厨房里择菜。
阳光透过顶上的百叶窗照涉进来,五颜六色的,很是好看。
气氛静谧而优雅。
温钰突然想到上次好像也是这样,她们两个人对坐着饮酒。
只是如今,邹沫肚里已有了孩子。
“对了,咱们上次一起酿的糯米酒,如今已经好了。等会儿饭后我拿给你,成色不错,酒香也浓郁。就是可惜了,你此时怀着孕,是吃不得酒的。孩子预产期大概在什么时候?”
邹沫掰着手指头数着,“大概在十月份。”
温钰点头,“十月份,那时候温度也刚好,正是秋天,秋高气爽,你能少受点罪。”
邹沫抿唇一笑。
“到时候,你生个孟家的小孙女或者小孙子出来,我能帮着你带,你一个人,肯定手忙脚乱忙不过来的,我刚生产那会儿,哪有人能帮我带,庭之的奶奶去得早,我当时年纪也小,我十八岁生的庭之,自己还是半个孩子呢,手忙脚乱的,偏偏他父亲那时候还常常要去军队里执行任务,有时候,十天半个月都见不着人影。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庭之半夜哭闹起来,我便也跟着他哭,母子俩对着哭,比谁的哭声大。”
都是陈年旧事了,现在想来早已没了当初的心酸,温钰只是当成笑话捡来给邹沫听。
“您娘家人不来帮忙?”邹沫好奇地问。
提到娘家人,温钰神色一顿,微微一笑,“帮忙啊,只是我顶上有四个姐姐,我母亲怎么忙得过来?当时正好我三姐也在生产,我母亲去照顾她去了。再说了,当时我母亲身体也不好,从南方到北方来,长途跋涉的,折腾得很。只是后来,庭之大一点了,经常暑假的时候便去找我母亲,随我母亲生活一两个月再回来。他小时候很喜欢他外婆。”
提到孟庭之,邹沫兴趣更浓,庭之很少和她提及他的童年,都是些只言片语,她问了,他才偶尔说上两句。
“你都不知道,有个暑假,他外婆病了,当时那病是有传染性的,不想传染给孩子,便不让庭之去找他外婆了。偏偏这孩子倔得很,听说他外婆病得严重,哭着闹着要去南方找外婆,他平时都是内敛安静的,独独那时候,我才知道他也会像其他年龄段的孩子一样,一哭二闹三上吊。”温钰回忆起往事,眼眸里盛满了温柔,嘴角噙着微微笑。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温钰停下手上的动作回忆着,徐徐地说,“后来庭之他父亲还是不让他去南方找他外婆,给他关了禁闭,还请了个警卫员看着他。结果这孩子精得很,骗那警卫员他肚子疼要人送他去医院,他装得实在太像,那警卫员也不敢马虎,把他送到医院了,便去叫医生,结果庭之偷偷从医院趁乱跑了。我们足足找了三四天才找到,他那个时候刚刚坐了火车,被他父亲在出站口拦了下来。那时候,他才十二岁。”
“他哪儿来的钱坐火车?”邹沫觉得不可思议,略略一算,孟庭之十二岁的时候,这个世界上,还没有邹沫这个人呢。
温钰看着她惊奇的样子温和一笑,“觉得很不可思议是不是?那时候我也觉得不可思议,这孩子跑出去的时候身上也没带钱,自己去了外贸市场旁边的邮局门口,那个地方经常有国内外的信件往来,他便以帮人翻译外国信件赚钱,他天生语言天赋好,庭之他父亲给他请了外教专门教他外语的,没想到那时候就派上了用场。他在邮局门口揽了几天活,赚足了一张火车票的钱,便要南下去找他病重的外婆。”
邹沫没想到孟庭之十二岁时便那么优秀,再想想自己十二岁的时候,似乎还天天牵着阿爸的衣角,到市场上买菜的。
那时候,哪里懂什么是外语。
“以后的孩子,要是全像庭之就好了。千万别像我”邹沫抚着肚子叹道。
温钰看着她这副黯然失色的样子,“噗嗤”一下笑出声,摸摸她的后脑勺,安慰道,“你也是很不错的孩子的,沫沫。切勿妄自菲薄。你一个人能在国外,一步一步从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达到今天这样的成绩,真的很优秀,沫沫。我知道一个亚洲人,特别是一个亚洲女孩在欧州公司中要升职竞争多么不容易。”
“妈,你不知道,我是勤能补拙,我独自在国外生活的那五年,没了庭之的帮助,什么都得自己来,从前,我,我考的是我的养父母,却不想,我养父因为意外走了,我度过了很艰难的一段时间,还好,还好碰到了庭之,之后我便是躲在庭之的庇护下了,事事有他为我担着、顶着。”邹沫咽了咽口水,继续说,“后来我和他分开了五年,那五年里,我明白了许多,我想我终究不能一辈子躲在庭之的身后,才开始渐渐自己学着独立,都是壁出来的,我这人笨得很,刚刚毕业的时候,即使在瑞士生活了好几年,但口语说得也没人家的母语溜,做什么都比别人慢,那时候,真的很难,若是庭之,他事事都是优秀的,哪有这些难题”
邹沫一边说着,一边择菜,她说得很自然,在温钰面前,不自觉地就敞开了心扉。她是真的将温钰当成了自己的母亲的。
温钰笑意温和瞧着眼前的小姑娘,很奇怪,她第一眼见她的时候,就对她喜欢得紧。
她很合她的眼缘。
她曾经以为,大概是邹沫的模样生得好,出生在偏南一方的人,自然是有着山青水色的滋润的,长得小家碧玉,规规矩矩的,眼底全是谦卑与温顺,不似时下有些年轻人,年纪轻轻,却张狂得很,还偏偏爱睥睨一切,说这是青春个性。
她是很喜欢邹沫的性子的,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很有分寸。
这时她才知道,邹沫合她眼缘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她与她是有几分相像的。
温和但又有韧性,看起来弱不禁风偏偏又透着那么股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