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陆未晞心里也在算着日子。
老皇帝给了秦湛倾七日去查，算一算今儿刚好是他该进宫汇报的日子。
想到秦湛倾那日的话，还有他查了一半便收手的态度，陆未晞心下又是一阵不爽。
虽然她也知道有的是不宜深究，即使揪出来了什么皇帝也未必会加以惩戒，但事儿查一半算什么，怕得罪人吗？
白天里，陆未晞将从秦湛倾那得来的珍贵药材加以处理，收进了暗室里，就开始指导萤儿和鸳儿如何制作养颜膏。
傍晚的时候，一直在打理成衣铺子的梅娘带来一个消息。
“大公子请您晚上去一趟铺子，他说有事找您。”
*
是夜，陆未晞出现在成衣铺子内间的时候，林榆还没到。
等了好一会他风尘仆仆的从后门进来时，陆未晞看着他眨眨眼。
还以为他是那种时刻保持自己样貌整洁忍不了一丝一毫脏乱的人，现在看去来，好像也不是她想的那么回事。
面带憔悴，眼下乌青青的一团，像是几个晚上没睡似的。
“今日叫我出来什么事？” 平时林榆找她都会直接登门，难得今天将她叫了出来。
“我若不叫你来，你还能记得自己是铺子的老板吗？” 松了披风的带子，倒在椅子上，登时觉得轻松不少。
“凌雪园赏梅之后，不少世家小姐都来铺子里定做衣裳，还有几个定首饰的，雁儿和梅娘最近都要忙不过来了。”
“哦？” 乍一听到好消息，陆未晞美滋滋的。
下午的时候倒没听梅娘提起，铺子生意竟然还不错。
这就意味着，她赚钱了？
挺好。
“说来，梅娘倒是个得力的人，照着你之前样册里的款式已经给那些小姐们推荐了，所以也不用你再行设计，剩下的就是绣娘们的事了。” 林榆道。
“你还挺了解铺子的情况呢。” 陆未晞汗颜，明明她才是最先提出的，可她却是最少过问的一个。
林榆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懒得跟她分辨。
如果不能充分了解自己手里每一件事的情况，再进行合理谋划布局，那要他何用。
“晚点，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着，林榆不知从哪翻出一套男装放到陆未晞面前，“晚上出门不太方便，你换上这个。”
不得不说，林榆的心思确实极为细腻。
“我们去哪？”
陆未晞整着衣襟出现在他面前时，分明看见了他眼里的惊艳。
“若为男子，倒是能勾着不少人。” 林榆打量着陆未晞，对自己选衣服的眼光很满意。
“我也这么觉得的。” 陆未晞非常同意的点点头。
她的气质一直都算不得温柔，但到底是个姑娘家。换上这男装之后，更有一种雌雄莫辩的俊俏。
林榆：……
“带你去个好地方。” 林榆神秘一笑。
……
林榆说的好地方，是一片穷人家埋葬自己故去亲人的坟茔。
“你这好地方倒是特别。” 陆未晞跟在林榆身后往山上走，难怪叫她换上一身男装，穿着女装根本没办法在这跟他爬山吧。
“是很特别，一会你就知道了。”
走了好一会，林榆将她引导一个小坟头前。
没有碑，堆起的坟头前只有一块木板上歪歪扭扭的刻了一行字：
亡兄金城之墓
这是？
陆未晞不解的看向林榆，用眼神询问。
“里面葬着的这个金文，死了有几年了。他活着的时候是宫里的一个太监。” 林榆道。
陆未晞疑惑的看着林榆，提起灯笼走近自己瞧了瞧。
木牌斑驳，上面已经有了被风雨侵蚀的痕迹，刻着的那字某些笔画也有淡去的样子，显然不是新立的。
“他还有一个弟弟，叫金武，如今，在那边。” 林榆指了指不远处的另外一座坟头，陆未晞跟林榆走过去一看，是一座新坟。
“金文刚入宫不久就死了，被打死的，二皇子当时刚好路过，顺手救下了他带回自己宫里，伤太重，没救成。他的尸首还是二皇子当年派人送出宫的。”
“金文和金武从小死了爹娘，后来哥哥也死了，金武没了活处，也自宫了，想进宫伺候二皇子。可惜啊，等他进宫的时候，二皇子母妃过世，二皇子已经被养在别处了。”
“他们，是双胞胎兄弟。”
……
林榆说到这里，陆未晞似乎猜到了什么。
“他后来在宫里认了个老太监做干爹，那个老太监，跟在皇贵妃身边伺候了很多年。”
陆未晞当下，全明白了——
年宴上三皇子病倒，最直接的怀疑对象是手握兵权的秦寂白。
皇上如果一时恼火直接惩罚了秦寂白，无疑是为三皇子日后进一步打压秦寂白省了不少力气，但皇上不会如此冲动。
所以一定会让人去查，查来查去，推出一个小太监，再稍加暗示，脏水依旧是泼在秦寂白上。
即使秦寂白能为自己洗脱嫌疑，以皇上多疑的性子也会怀疑，是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在借秦寂白对三皇子下手。
这种情况下，皇上会心痛、会逃避，会让调查的人收手，会不想看到自己所有成年的儿子都可能参与其中的现实……
而三皇子呢，不过是一场病痛而已，并没有实际的任何损失，轻轻松松的就获得了皇上的疼惜和偏爱，让皇上对其他皇子心存芥蒂。
所以秦湛倾收手了。
他预料到皇上多疑的性子，预料到就此事皇上想知道到何种程度。
继续查下去，揪着所谓的真相不放？
皇上不需要真相，那只会让皇上对一个刚刚回国的质子产生厌恶：觉得他不通世故，觉得他太过偏激，觉得他急于邀功，甚至有可能会觉得他太过能干对自己的儿子们产生威胁……
不得不说，站在秦湛倾的立场是，他做的没错。
“皇贵妃和三皇子好算计啊。” 陆未晞震惊于皇贵妃的心计，想到了种种可能，想到了利用老皇帝的多疑层层算计，甚至还挖出了多年前二皇子偶然救过的双胞胎小太监……
皇贵妃在后宫这么多年圣宠不衰，靠的绝不只是美貌而已。
“三皇子应该不知道内情。”林榆道。
不然这场戏，不会演得这么逼真。
陆未晞更惊，虎毒还不食子呢，皇贵妃为了自己的儿子连苦肉计都拿出来了。
“湛倾查到金文的身份就收手，纵然嫌疑指向二皇子，他也还是有机会为自己辩解。”林榆又道。
“你是说，秦湛倾早早收手其实是在帮秦寂白？” 陆未晞料到这一切是秦湛倾查出来的，却万万料到秦湛倾早早收手可能是出于这样一个目的。
“他这么做为了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林榆抬头看向稍远的地方，却并不知自己在看些什么。
秦湛倾这么做也许真的是相帮秦寂白，也许是因为刚回天秦想给皇上留下一个好一点的印象，也许只是不想蹚太多浑水。
也许……也许还有别的可能。
“不过，他后来不让你参与，是怕其中涉及到更多宫闱之事，有什么危险，不想你牵扯进来。” 这一点，林榆是清楚的。
“……”
既然不想她身涉其中，又何必多此一举让林榆来告诉她？
“湛倾不想让你知道太多，但我想，以你的性子，既然参与调查了此事，你会想知道这背后的真相。” 秦湛倾不解释，但林榆却不想陆未晞因此误会秦湛倾是一个利用完她就将她丢开之人。
陆未晞点点头，不得不说，林榆还是了解她的。
“怪冷的，回去吧。” 陆未晞缩缩脖子，提着灯笼，朝马车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