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儿,听说有人找你演戏,你还答应了?”江岳严肃道。
江信点了点头。
“荒唐!”江岳怒斥了一声,瞥见小女儿红肿的眼睛,像是刚哭过,于是换了情绪,温和地让她坐到自己身边,细声关切:“信儿,戏子都是三教九流,再风光也上不得台面。更何况,你也这么大了,对自己的样貌应该也有所了解,爹敢断言,那人叫你去演戏,一定是不怀好意!”
“不是的,周先生不是那种人,他和我签了合同,还预付了薪水,他很有诚意,不是坏人!”江信赶忙解释。
“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过几个人啊?你知道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你......”江岳正要一通责骂,可是又于心不忍,遂叫她去将合同取来。
江信不敢违逆,将合同和周笙给的薪水一并取来,交给父亲。江岳细细地翻看,找不出半点漏洞,又见其上有周笙的签名和盖章,霎时有些难以置信。
“周笙,《再生劫》,难道找你的人是现在上海风头正盛的大明星,周笙?”
“可不就是那个周笙,爹,信儿想工作,咱们有的是办法,可是她偏偏想演戏,周笙是什么人?他俩站在一处,被记者一拍,别往报纸上一印,到时候铺天盖地的舆论,信儿能承受得住吗?江氏能承受得住吗?”
江岳瞅了瞅小女儿,不禁愁眉紧皱。
“退一万步讲,这电影拍成了,得益的也只是周笙一人而已,信儿能得到什么?只怕以后她就算是蒙着脸,也不敢见人。依我看,咱们还是把周笙请来,赔些钱把合同给解了吧?”
江信从父亲的脸上,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而姐姐合情合理地咄咄逼人,也让她无法反抗,可是,越是到了绝望的边缘,她反而越舍不得了。这时,她看见了角落里的薛姨,正微笑着对她挥手,似乎是让她不要放弃,心中万分感激。
“反驳啊,告诉他们你想演戏,失去这个机会,你就失去了周笙,你忘了周笙怎么说的吗?你不演,他所有的心血就白费了。你以为你妥协了,江芷就会原谅你吗?那些梦都是真的......”
那个声音再次再次回荡再她的耳畔,一个男人的声音,仿佛就站在她的身边,可是却怎么也看不见。她捂着耳朵,还是能听见。用靠枕蒙着头,还是能听见。
“信儿,虽然姐姐之前在房间,训斥了你几句,但归根结底都是为了你好,为了咱们这个家好。只要你断了这个念想,姐姐一定会想尽办法栽培你,成为一个艺术家,艺术家这个职业,崇高又美好,还不用忍受别人的指指点点。”
江芷见她这般,担心她会使计,对自己不利,于是先发制人。岂料刚说完,江信丢了保证,骤然起身,坚决道:“爹爹,我想好了,我想演戏,想和周笙演戏,请您成全。”
江芷见江信这般,更加断定她之前就是在说谎,又见父亲的神色有些动摇,于是拽着父亲的手臂,郑重道:“爹,你可要想好了,江氏才刚刚度过危机,不能有负面新闻!信儿的工作没了可以再找,但要是江氏没了,您这么多年的心血可就白费了!”
“如果出去工作是负面新闻,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该叫什么?爹,这是我第一次,有勇气面对外面的世界,求您成全!”
江岳犹豫了,他不想让小女儿演电影,并不是担心她给公司造成什么负面影响,只是怕她脆弱的心灵受到伤害,铺天盖地的舆论,不是寻常人能忍受的。但若是换了大女儿,她本就有得天独厚的条件,自然是可以的。
“爹爹为什么不回答?您想什么我都知道,我已经十八岁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一向是个乖乖女,从来不逆自己的意,此刻能如此坚定地回答,可想而知她心里是极其想做这件事。江岳对两个女儿同样疼爱,尤其是这个内向自闭的小女儿,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坚决地想要做一件事,他有些不忍心再反对。
“信儿,你真的想好了吗?”
江芷看父亲这是要答应的意思,赶紧阻止:“爹,为了咱们的公司,你不能答应!”
江岳没有理会,“信儿,你真的确定吗?”
江信点头道:“是的,我真的很想演这个角色,而且我真的花了很多心思!”
“信儿啊,外面的世界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不怕到时候自己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吗?红口白牙,唾沫星子,要多难听就会有多难听!”
“真要是那样,一定是我演得不好,被人指指点点也是应该的!”
“你想的太单纯了,即使你没错,你的脸也会成为别人议论的焦点,真的不怕吗?”
“怕!但我还是想试试,也许可以不用真名,到时候别人就不会知道我是江家的女儿,对你们和江氏也就不会造成负面影响!”
“傻孩子,爹怎么会怕这些负面新闻?爹创立江氏就是想给你们一个安稳的家,”江岳牵着两个女儿的手,“咱们是一家人,这点压力爹还是可以扛的!都别不开心了啊,爹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是爹的乖女儿!”
“爹爹,谢谢你!”江信感激地扎进父亲怀里,“我本来是想早些告诉你的,可是每天看你那么累,就没敢说!”
江芷很不甘心,但此刻却不好表露,既然已经挑明了要竞争,那就等着接招吧!她往旁边瞅了一眼,薛姨正过来。
“爹,开饭了,咱们过去吧!”她僵硬地挤出几丝笑容。
“好!咱们一起走,都别不开心了啊!”江岳牵着两个女儿过去,就像她俩小时候那样。
“今天的菜不错,薛姨手艺真好!”江芷夸赞道。
“大小姐谬赞了,不足之处,还请多指点!”
“薛姨,你是咱们家的老人了,坐下一起吃吧!”江芷说着便过去挽着她往位置上坐。
“大小姐,这可使不得,我是个下人,怎么能和主人同桌呢?”薛姨推辞。
“薛姨,姐姐说的对!”江信也过来挽着她,“薛姨,我一直把你当亲人的,不要推辞了,坐吧!”
薛姨看了看江岳,如果他不点头,按照她的原则,那是打死也不能坐的。
岂料江岳也起身过来了,“坐吧!都不是外人,以后都一起用饭,不要站着了。”
薛姨感动得热泪盈眶,年少时便开始出来当佣人,什么苦都吃了,现在能遇到这样好的雇主,即使一分钱都不给也值了。
她再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便在边上坐下。
“薛姨,你坐那么远能夹到菜吗?坐我旁边吧!”江芷把自己旁边的椅子,拉了出来。
“这?”她又看了看江岳,没反对,这才坐下。
江芷看妹妹不住地给薛姨夹菜,自己也夹,不多时薛姨的碗里就堆出来一座小山。
“爹今天也很累,你们怎么不给我夹菜啊?”江岳看女儿们有些斗气,调侃道。
于是很快,江岳的碗里也堆出了一座小山,令他哭笑不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江岳实在太困,饭毕后就早早地去沐浴,薛姨收拾残局,江信正要上楼,被姐姐一把拽住。
“姐姐!”她转过身看着面色冷峻得有些骇人的姐姐,怯懦地唤了一句。
“哼!又装柔弱,今晚只是一个开始,我会教你知道,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就是跟我争!”
“你什么意思?我真的没想跟你争!”
“我以后再也不会相信你的话,你就等着抹眼泪吧!”江芷蔑视地一笑,抢先一步上楼。
江信苦恼地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她不明白,为什么怎么做都是错?为什么姐姐就是不相信自己?
她了解姐姐的性格,一旦她向某个人或者某件事宣战,一定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天呐!这真的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她正自语着,听见父亲的脚步声,赶紧收敛了情绪。
“信儿,洗完澡早点休息,别玩太晚!”
“知道了!爹爹,晚安!”
她望着父亲上楼,紧接着姐姐又下来了,没有正视自己一眼。她终于面对现实了,此刻她们已经成了敌对的双方。
她上楼去拿了干净的睡衣,听到姐姐房间的门关上后,才下楼。
江芷站在更衣镜面前,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怎么看都觉得完美。又想到江信,那么丑还妄想和自己争,真是以卵击石,除非那周笙脑子有病,喜欢丑鬼,否则她绝不会认输。
可是该怎么接近周笙呢?想想之前的几次,他那不感冒的神情,她想也许他喜欢的是比较内敛含蓄的女子。旗袍,没错!就是旗袍,江信最喜欢穿的就是旗袍,于是她决定明天也去做几身。
破茧成蝶是何其的艰难,许多蚕出不了自己结成的茧,最后就困死在里面了,而蚕仙又未尝不是呢?只是与之不同的是,蚕仙一生会结很多次茧,而且也不是每个蚕仙都能破茧成碟,飞升成为蝶仙。而能成为蝶仙的,一般都是修为和机遇上的双重佼佼者。
扶风努力地蓄积力量,但是这个茧坚固异常,他开始猜想,也许这便是他生死一搏的那次破茧。
江信回来了,不哭也不闹,弱弱地关上房门,钻进被窝,一副天塌了的样子,看着令人心疼。
她侧过头,百无聊赖地看着盒子里的蚕茧,“我们都是被困住了的,你或许还有飞出来的机会,而我好日子已经到头了。我注定是赢不了姐姐的,到时候该怎么自处啊?”
“傻丫头,有我帮你,你肯定能赢!”
“谁?谁在说话?”
扶风赶紧闭嘴,因为现在还不是让她知道自己的存在的时候。
“难道是我又产生幻觉了?可是之前几次也是听到了这个声音!”她想到了那个黑影,于是掀开被子下床去,将窗帘拉开,遗憾的是,路边的树下,并没有半点的人影,只得失望地将窗帘拉上。
“看来真的是想多了!”她又坐了片刻,想着自己既然已经做了这个决定,便该早一点告诉周笙,免得他难过。
家里的电话,主机在客厅,分机姐姐的房间也有一部,如果这个时候打电话,她可能会听见。可是周笙白天很忙,如果不晚上打,白天肯定没人接。算了听见便听见吧,反正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
于是她又拨通了周笙家的电话,通了!
“喂!啊……嚏……”
听见他在电话里连打了几个喷嚏,她的心更加愧疚,“周先生,是我,江信!抱歉这么晚打扰您!”
“没关系,你说吧!”
“白天的事,真是抱歉,我不该提那样无理的要求,还害您淋了雨,您的身体不要紧吧?”
“我没事,吃两片药就好了,江小姐如果还是想说……”
“不!我想通了,而且爹爹也同意了。”
“那真是太好了,这样的话,你这几天自己多加练习,咱们争取尽早开机!啊……嚏……”说了没几句,电话里又听见了他打喷嚏的声音。
“那周先生,您早点休息,多喝热水,还有记得吃药!”
“嗯,你也早点休息!”
一挂电话,她的心和脑,就完全被周笙占领了,忘却了所有的顾虑和忧愁,开始思索着怎样弥补自己的歉意。
扶风不解,女人还真是善变,可是这本就是她累世的心愿,这样的表现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她尽快记起前世的种种,早点摆脱诅咒。
一缕仙气入体,她沉沉地睡去,又将那噩梦历练了一番。无论她怀着怎样抵触的心理,那些难以接受的细节,还是发生了。
第二天,她一边看着剧本,手一边颤抖,就在这时陆镜明又来了,她收了他的第三束花,还有一个帷帽。
昨日已经承诺了,她也不好推辞,便跟着他去了。
和一个警探同乘一辆黄包车,两个人还坐的那么近,令她感觉怪怪的,尤其是转弯的地方,他总是小心地护着她,令她很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