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暴雨疯狂的落下来，整个世界一片混沌，电光在云层里蜿蜒，夹杂着震耳的雷声。
陆煞仰起头，雨点落在他脸上，逆行呛进鼻腔，窒息般的难受。
那几个神猎者将他团团围住，连他先前救过的小女孩都将锋刃对准了他。
真是讽刺啊，陆煞淡淡地想，人与魅，究竟哪个更阴狠毒辣，哪个更绝情绝义。
“大哥，我们一起上，不怕降不住他！”中年男人提议。
“我们真的要捉他吗？”红衣小女孩怯怯地道：“放他走吧，就算还了刚刚他救过我们的人情。”
“傻孩子！”中年男人满面正义，义正言辞：“那是他的苦肉计，那只吊睛白虎我们围攻了这么久都没有抓住，为什么他一出现就轻松斩杀了？分明是串通好的，演戏骗我们！妖魅最是狡猾，他在等我们放下防备，然后剖了我们的心肝来吃！世间的妖魅全都不是好东西，你若信他，就是中了他的计！”
“说的没错，”陆煞在狂乱的雨雾里睁开眼睛，森冷的目光轻轻落在神猎者身上。他的眼睛里眼白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琥珀般通透的黄，如萤火，如流星，在黑暗中微微跳动着。瞳仁竖成一道狭长的线，映出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影子，说不出的诡异。
这哪里是人的眼睛，分明是蛇的眼睛，带着剧毒的蛇。
红衣小女孩被吓住了，轻声道：“他是……他是蛇妖吗？”
不等其他神猎者回答，陆煞猛地一挥衣袖，刹那间雨雾横陈，山川变色，雷声同电光汹涌到了极致，赫赫风声仿佛要将千年古木连根拔起。
神猎者们连站都站不稳，踉跄着在狂风暴雨中寻找着支撑。
陆煞仰起头，有紫色的电光蜿蜒而下，笔直地落进他的眼睛里，空气里满涨着紫色的光雾，同狂乱的雨水交织在一起，令人目眩。
陆煞身上的衣衫寸寸撕裂，他的身形在紫色电光的辉映下急速膨胀，先是变得车轮般粗细，然后是井口般粗细，再然后足有横放的门板那么粗。
轰隆的一声，惊雷炸响，紫色电光将陆煞站立的方寸之地照耀得亮如白昼，他终于显露出完整的身形——门板横放般粗细的蛇身，尾巴尖上流转着一丛明紫的电光。硕大的蛇头高高耸立，顶端是一对长长的利角，周身漆黑，电光蜿蜒，鳞片雪亮得能映出人的影子。
陆煞直起半边身子，仅是半边也足有四五仗之长，神猎者们纷纷扬起头，眼神里满是恐惧和惊叹。
半蛇半龙，半妖半魅，数千年的修行尽付于此，有多厉害就有多漂亮。
这几个神猎者见识甚少，从没见过如此庞大的怪物，其中一人喃喃着：“这是蛇妖？”
一个年长些的迅速回答：“不，妖修炼不到如此程度，这是魅，可遇不可求的阴魅。”
思绪繁杂间，那半蛇半龙的怪物突然发出一声低啸，似龙吟，似蛇吻，震得几个神猎者胸口剧痛，红衣小姑娘年纪小修为弱，直接喷出一口血来。
有人怯怯地提议：“我们，我们还是走吧，不论这怪物是什么，我们都打不过啊！”
“放屁！”中年男人回身就是一记耳光，将说话的年轻人打得摔在地上，那人倒立着眉毛，满脸凶相，恶狠狠地道：“我们枉担着一个神猎者的名号，迄今为止却一个像样的猎物都没有打到，再这样下去，谁会看得起我们？想要扬名立万，想要荣华富贵，就要跟这个怪物死磕！富贵险中求的道理，明白吗？管他是魅还是妖，统统斩杀了，你我兄弟的好日子就来了！设下结界，千万别让他跑了！”
其他神猎者也不知是被中年男人画的大饼诱惑了，还是被陆煞巨大的外形震慑住，居然都没跑，依中年男人所言，设下结界，将陆煞笼罩其中。
眼看着结界在眼前缓慢合拢，巨大的蛇头动了动，陆煞眼睛里浮起讽刺的光，似男似女的声音低哑道：“贪心不足蛇吞象，就凭你们几个居然还妄想斩杀了我？正好，我也缺件趁手的法器，不如就抽你们的筋来做鞭子吧！”
话音未落庞大的蛇尾骤然横扫，盘踞在尾尖上的紫色电光利刃般劈下，结界之内一阵地动山摇般的震颤。
妖魅毕竟是妖魅，一旦现出原形，兽性大于人形，攻击力极强，非常危险。陆煞眼中清透的颜色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猛兽般嗜血纯粹的凶悍。
他将长长的獠牙刺入神猎者的胸口，剖开他们的胸膛，内脏散落出来，他挑出心肝吞吃入腹。风雨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他直起身子嗅了嗅，多熟悉的味道，多迷人的味道。
他仿佛又回到了朱雀山，不见天日的密林中，他不晓得杀了多少人，吞吃了多少同类。
神猎者们一个接一个的死去，血色覆满了整个结界，电光蜿蜒的世界里，他凶恶的眼神是唯一的恐怖，连风雨惊雷都变成了陪衬。
中年男人见势头不对想要逃跑，陆煞怎么可能给他这样的机会，他再一次横扫巨尾，名字的闪电笔直地劈向中年男人的双腿，空气里滑过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啕，中年男人的身子顺着惯性扑了出去，双腿却还留在原地。
血腥味更重了，甜腻的，腥膻的。
陆煞觉得自己很饿，永远都吃不饱的那种饿。
他缓慢地游移到中年男人面前，低下巨大的蛇头，森冷的蛇目俯视着他，似男似女的声音幽幽响起：“不是说要斩杀了我吗？不是说富贵险中求吗？站起来啊，我们重新较量！”
中年男人脸色苍白，趴在地上放声哭嚎着：“蛇爷爷，小的错了，你饶我一命吧！”
“谁都能饶，唯有你不行！”陆煞吐了吐鲜红的芯子，竖成直线的瞳仁中映出中年男人凄惨的样子：“你知道么，我曾经在一个想杀我的神猎者身上割了五千余刀，我觉得这个数字可以在你身上升华一下。”
中年男人在剧痛和惊吓中理智全失，他近乎崩溃地扒爬着身下的泥土，想要逃走，可惜失血过多让他力气全无，折腾了许久也才逃开一步之远。
小小的一步远，都不及陆煞一个尾尖的长度。
风声赫赫，雷声隆隆，陆煞露出尖利的牙齿，准备划开中年男人的皮肤时，身前光影一闪，一个小小的影子挡在了中年男人面前。
红衣，长发，是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张开双臂挡在中年男人面前，直视着陆煞的眼睛：“他的肉不好吃，要吃就吃我吧！”
陆煞微微歪了下脑袋，似是在疑惑，淡淡地道：“他先前就害过你，你还护着他？”
“他是我爹！”小女孩道：“我的命是他给的，想要怎么处置都由着她！”
“你的命是他给的，也是我救回来的，”陆煞冷笑着：“你要如何报答我呢？”
小女孩噎了一下，眼睛里雾蒙蒙的，低声道：“你是救过我，可也杀了我许多亲人，我们扯平了，求你放过我爹吧。”
“好一个扯平了，”陆煞眼睛里讽刺的意味更重，他道：“九爷爷说的真是没错，人没有千年修行，没有高深的灵力，也不能长生不老，但是他们更复杂也更狠毒，有多软弱就有多阴险，有些人不会因为你救了他就感谢你。我真是后悔，后悔救下你！”
小女孩闻听此言，眼睛里闪过一抹凌厉的光芒，她猛然跃起，手中尖利的断刃直刺向陆煞的眼睛。陆煞仰天长啸，一口咬住小女孩的手腕，芯子绕上去，猛地一撕，直接将手筋从血肉里抽了出来。
小女孩被活抽了筋，疼得原地翻滚，陆煞冷眼看着她，眼中没有任何怜惜，似男似女的声音淡淡地道：“我说过我缺一件趁手的法器，小女孩的筋最好用了，又软又韧，做鞭子可惜，不如做把凤尾古琴吧，宫商角徵羽，声声清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