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7)
苏幸安2018-05-04 12:002,991

  (7)

  人体全身共有十二条经筋,包含手三阳、手三阴、足三阳及足三阴,从四肢指爪之间起始、盛于辅骨、结于肘腕、系于膝关、联于肌肉、上于颈项、终于头面,都是经筋的范畴。

  陆煞没读过医书,这些内容,他是在剐那个神猎者五千余刀的时候亲眼见过的。

  无论人还是妖魅,对自己亲眼见过的东西,总是会印象深刻。

  凤尾古琴共有七根琴弦,从红衣小女孩身上剥出七条筋经后,陆煞停了手,巨大的蛇尾卷着女孩的身体,将她卷至半空,如花似玉的姑娘已经变成烂泥一般,神奇的是她居然还活着。

  陆煞还能透过瘫软的皮囊,感受到细弱的心跳和呼吸。

  真是个奇迹。

  中年男人早就吓破了胆,失去双腿的身子瘫在地上,除了不断抓刨着身下的泥土什么都做不了。

  “我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似男似女的声音再度响起,陆煞微微低下巨大的蛇头,头顶的犄角上蜿蜒着闪电的痕迹,他道:“你自己松手,割下自己的舌头,我就放过你们两个,不然,我现在就绞死她,再吃了你!”

  中年男人只是哭嚎,哀求着让陆煞放过他,像是根本没有听见陆煞的话,更没有顾忌到红衣女孩的死活。

  “真吵!”陆煞眯了眯眼睛,倒竖的瞳仁里没有丝毫理智和清明,全是猛兽般的光:“真讨厌!”

  巨大的蛇尾贴地横卷,将中年男人和红衣服的小姑娘一并卷至半空,布满坚硬鳞片的蛇尾寸寸收紧,勒得中年男人周身骨骼一齐爆出脆响。

  中年男人失控般嚎啕着,巨大的布满鳞片的蛇尾在他的嚎啕声中越勒越紧。

  血腥的味道,腥甜的,美好的。

  陆煞仰起头,脸上是迷醉的神情,倒竖的瞳仁里映着兴奋的光。

  他喜欢这感觉,酣畅的杀戮。

  两个活生生的人已经被他勒绞成烂泥的样子,心肝透过破碎的肢体掉出来,落在地上,沾了尘土。

  陆煞歪着脑袋嗅了嗅味道,脏了,他不喜欢,他喜欢干净的。

  年轻的男人或女人,最好有着漂亮的皮囊,吃起来才会美味。

  不知道什么时候,风雨停了,连雷声都消失了。围攻他的神猎者早就死了个干净,结界也变得虚弱不堪,远处透出日出前的光亮,那光亮透过层层阴云落进陆煞眼睛里。

  陆煞只觉眉心处猛地一疼,被兽性覆盖的理智和意识缓缓觉醒。

  倒竖的瞳仁渐渐退去,纯黑的眼眸缓慢浮现,然后是眼白,纤长的睫毛和漂亮的眼尾。

  越来越多的温暖光芒覆盖在他身上,鳞片仿佛融化了,耳边是诛心的佛音钟鸣,像是有一把利剑插进了脑袋里,肆意翻搅,疼痛入骨。

  陆煞无声呐喊,上半身渐渐恢复为人形,他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抱着自己的脑袋,散乱的长发翻飞如雾,无风自舞。

  浓郁的血腥味涌进鼻腔,恶心的,难闻的,他不敢置信似的瞪大了眼睛——

  这么多尸体,横陈在眼前,破碎的,血肉模糊,他手臂上还绕着七条血淋淋的筋脉,新鲜的,甚至还有温度。

  陆煞张开五指,看着掌心里的血迹,眼神里有迷茫,还有不知所措的无助。

  他有了人形亦有了人的意识和思考,但是他控制不住兽形时的自己,兽形的陆煞对鲜血和杀戮有着浓郁的渴望,喜欢活剖心肝来吃,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雷雨之夜,他会控不住幻形,难道每逢雨夜他都要出去杀戮?

  那个救过他的人,给他丹药吃的人,会不会后悔,后悔自己亲手救了一个嗜杀成性的怪物?

  陆煞不敢再想下去,默念咒语,指尖上跳起一丛明艳的火光,将尸体都收拢进结界,然后一把火将眼前血肉横陈的景象烧了个干净。他将红衣女孩的七根筋脉用布匹包好,加以灵力护持,就近埋在了一株老树下

  耳边依然回荡着佛音钟鸣,带着入骨的痛楚,陆煞苍白着面色踉跄了几步,终于摔倒。

  他做不成人,也不愿意继续做安于屠杀嗜吃心肝的魅。他的未来该往哪去,那么多漫长无尽的岁月,他该如何度过……

  像是于大病之中睡了一觉,陆煞觉得他从未像此刻这般虚弱,疲惫又虚弱。呼吸是滚烫的,掌心和额头都是滚烫的,他想开眼睛,眼皮却重如千斤。他觉得很渴,动了动嘴唇,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这是要死了吗?老天爷要将他收走了吗?

  有什么东西贴在他干裂的额唇上,温暖的,湿润的。

  与此同时,他听见一个声音,轻柔的温和的,平静道:“渴了吧?喝点水。这附近没什么人家,我也找不到郎中来给你瞧病,只能祈祷你身子骨结实些,早些退烧。”

  退烧?他发烧了吗?原来他也会发烧?

  陆煞脑子里闪过诸多奇怪又无用的念头,他大口咽下喂到嘴边的水,干渴的喉咙终于迎来了滋润,之后便沉沉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耳边已经没了佛音钟鸣,一片清净,入目是一方山洞,洞顶颇高,悬挂着嶙峋的怪石。他正躺在一丛干草上,干草铺得有点薄,硌疼了他的身子。

  他挣扎着坐起来,手肘处一暖,有人扶住了他,他受到了惊吓,灵力凝在指尖,下意识地挥出一拳。但他太虚弱,灵力也没恢复,那人被他一拳砸在脸上,向后仰倒,哎呦了一声。

  “我好心好意救你!你打我干什么?”

  轻柔的温和的声音,是给他喂水喝的那个人。

  陆煞讪讪地垂下手臂,开口说话时声音很哑,道:“是你救了我?”

  摔倒在地的人扶着腰慢慢坐了起来,一身竹青的长衫,头发半束,平凡的眉眼,平凡的身量,除了皮肤比常人白些,并没有任何出挑的地方。

  就是个普通人,看样子还是个书生。

  陆煞略略放了心,他又想起自己巨大的蛇尾和左半边残存着妖形的脸,连忙掀开被子看了一眼,还好,蛇尾已经收了起来,变成两条修成的腿。

  那脸呢?

  陆煞颤抖着抬起手,不待他碰到自己的皮肤,便被书生挥手打开——

  “别动,刚抹了药的!”

  “药?”陆煞一愣:“什么药?”

  书生从旁边搬来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当做凳子,坐在上面,眼神清亮的瞅着陆煞,道:“我赶路时看见你晕倒在路边,发着烧,昏迷不醒,想必是因为患了怪病被家里赶出来的吧?没关系的,不要怕,我祖父是郎中,专门医治疑难杂症,我小时候跟着他见过不少怪病,皮肤上的怪病我也见过。用我家祖传秘方涂上一涂,不出半年,包你痊愈!”

  这傻子,竟然把他残存着妖形的半边脸当成了皮肤病。

  这样也好,省得他多做解释,或是杀人灭口。

  想到“杀人”二字,陆煞心头猛地一紧,试探着道:“你只在路边看见了我?没看见其他什么?”

  书生眨眨眼睛,一脸懵懂:“其他?什么其他?你没穿衣的样子都被我看去了,还想让我看什么?”

  陆煞被反将了一军,倏地红了脸。

  哪来的傻子,真不害臊!

  都说天意无常,这“天意”二字搁在陆煞身上显得尤为无常。

  他为了寻找那个喂他吃丹药的人下了朱雀山,却不知道那个曾救过他的人,正是现任星尊苏云微的独子,神州苏氏的大少爷苏鸣鹤。他更不会知道,眼前这个身量样貌俱是平凡的书生,却有着非同寻常的来历。

  苏鸣鹤同其父苏云微因为某一件事起了争执,理念不合,苏鸣鹤一怒之下离家出走,言明要摆脱星尊之子的束缚,体验一次人间疾苦。他抹掉了所有和卜星界有关的记忆,将自己的魂魄融进一个早逝的书生体内,带着书生的记忆,替他入京赶考。

  苏鸣鹤抹掉了自己的记忆,此刻他只是平凡的小书生,读书赶考,不晓得什么妖魅鬼怪,自然也看不出陆煞脸上的不是什么皮肤病,而是未散的妖形。

  陆煞不会晓得书生的来历,更加不会晓得,眼前这个蠢呆呆的小书生就是他一心要寻找的人。

  说有缘,他们生生遇见了两次,两次都是苏鸣鹤救他,说无缘,陆煞却没有一次能将他认出。

  命运这东西,作弄人捉弄得实在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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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花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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