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午后,日光温暖明亮,萧阮拿着绣架坐在院子里一丝不苟的绣着什么,竹筠却带着一对仆人走了进来。
“萧小姐,我家王爷这段时间太过繁忙,没有时间来看望你,今日得了一些新鲜的樱桃,特意让奴才给您送过来。”
那男子穿着样式普通的蓝色长衫,年约四十,是淮王府里的张管事。赵衍这段时间没少派他来给自己送东西。
他后面跟着的青衣小厮双手捧着做工精致的竹篮,抬手将上面的方巾掀开,立刻露出了红彤彤的诱人樱桃。
此时还不是樱桃成熟的季节,但淮王却给她送来这么一大篮子的樱桃显然是用了一番心思。
萧阮放下手里的绣架,让竹筠接过篮子,向张管事道谢:“劳烦张管事辛苦一趟,还请您代我向王爷道谢。”
“小姐放心,奴才定会将小姐的话带到。”
“带到什么啊?今日淮王殿下又送来了什么?”
张管事声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众人抬头一看竟是陆蘅走了过来。
陆蘅看也不看笑容渐收的张管事径直走道萧阮跟前,捏了一个樱桃放进嘴里,立刻便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呀!这樱桃这么酸,您家王爷也好意思送来?”说完,竟是将嘴里的樱桃吐了出来。
张管事之前来送东西被陆蘅撞见,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此时又被挑剔,脸上顿时多了一层黑色。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道:“陆小姐恐怕有所不知,这樱桃乃是从南方快马加鞭专程献给皇上的东西,我家王爷有幸得了一些,便特意给……”
“你的意思是说本小姐没有吃过樱桃还是怎么?我管你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东西酸还不让人说了?”
张管事话还没有说完,又被陆蘅厉声打断,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他未曾尝过这樱桃的味道,也不好与陆蘅一个女子计较,一片尴尬里,萧阮连忙打圆场:“真是想不到,淮王殿下竟是如此有心。我之前不过是偶尔说起近日喜欢吃些酸的东西,他便让张管事送来如此难得之物,真是有劳了。”
得了萧阮的肯定,陆蘅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张管事则是长舒了一口气,告辞离开。
“我说阮阮,你最近是怎么了?难不成你真的想要嫁给淮王?”
这边张管事的身影刚刚消失,陆蘅便立刻带着不赞同的神色,在萧阮对面的石凳上坐下似试探,又似是劝告的道:“我可告诉你,那赵衍现在可是太子的敌人,也是我的敌人,你若是想要嫁给他我可不答应啊!”
“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嫁给他?”
斜了一眼陆蘅,萧阮面上一脸无奈。
她这段时间确实与赵衍走得近了一些,但这其中的缘由却也不方便全都告诉陆蘅。但见对方竟然露出怀疑之色,只得转开话题。
“你怎么舍得来找我?我可是听说太子今日有来找你。”
与当初霍恂追萧阮时一模一样,太子也时常借着来寻陆涵睿的由头来府上见陆蘅。每每太子一过府,不用萧阮询问,下人之间便传了一个遍。
“他确实有来见我,但我急着给你汇报好消息,这不就赶紧来见你了?”
陆蘅脸上微微一红,抬手又捏了一个樱桃放进嘴里,故意吊着萧阮的胃口道:“我这个好消息,你若是听了心里定比吃了一篮子樱桃都开心,你想不想知道?”
闻言,不待萧阮开口,一旁的竹筠便忍不住询问:“表小姐,到底是多好的消息啊?奴婢都有些好奇了?”
陆蘅轻轻摇头,故意忍着不说,萧阮了然一笑,立刻道:“倘若你这消息真能让我开心,这一篮子的樱桃,我就全都送给你,可好?”
“阮阮此话当真?”
陆蘅眼睛一亮,正要应下,忽又觉得不好意思,掩饰一般捂着嘴巴,清咳了两声这才勉为其难的道:“我也不是想要你这樱桃,不过你既然说了,我也不好拒绝不是?罢了,那就告诉你们好了!”
陆蘅的话成功把萧阮和竹筠逗笑,两人对视了一眼,立刻十分配合的做出倾听状,一时间把陆蘅也弄得忍俊不禁。
“阮阮你可还记得当初霍怡萱绑架你的事情?我是早晚盼着这霍家能出个什么事,如今那个霍咏还真是摊上大事了!”
陆蘅说到最后,面上一片激动,不等对面两人询问,一股脑便将霍咏摊上的大事细细说了一遍,末了又道:“有句老话怎么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太子说皇上已经下令对韩国公府抄家,你们说这是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小姐,这还真是大快人心!奴婢可还记得当初韩国公府没有分家时,大房的人是怎么欺负咱们呢!”
竹筠与陆蘅不知此事本就是萧阮谋划,面上皆是一片感慨。而萧阮也像是第一次听说似得连连点头,果然让竹筠把那樱桃全都拿给陆蘅。
陆蘅讨要樱桃本就是玩笑之言,如今见萧阮真的给自己,竟突然变的有些扭捏,推让了几次才收下。
“这淮王若是知道我把这樱桃全都拿走,估计得气个半死。我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这以后淮王再送阮阮什么东西,大可以全都送给我。”
竹筠因着陆蘅的话笑得前俯后仰,萧阮也掩着嘴巴点头:“表姐为民除害,我自然要多多支持,这以后就多多劳烦表姐了。”
“小事一桩,小事一桩!”
陆蘅自己也险些绷不住,笑闹了一番才离开,萧阮起身将人送出院。忽见厉云神情凝重地从外面回来,嘴角的笑意不觉慢慢收了起来。
“夫人,奴婢有些事情需要向您禀告。”
看了一眼身边茫然的竹筠,萧阮点点头,立刻带着厉云回到了房内。
“回夫人,皇上下令对韩国公府抄家,霍咏贬为庶人。现在皆靠着钱家接济,宫里皇后娘娘也因为私盐一案受到牵连被迫暂时交出凤印,不过奴婢还听说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你只管细细说来。”
厉云所说的内容与方才陆蘅说的相同,萧阮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新鲜,但听到厉云说有什么奇怪的事,不禁开口询问。
“奴婢今日在外听说陈道口码头那里今日死了两个人,官府查到死者是两个小偷,但没有查到任何关于凶手的身份。”
“陈道口?难道那两个人是……”
萧阮面上一怔,心里忽然多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陈道口,两个小偷,这两个词语未免叫人听着耳熟,叫她实在忍不住想起张庆山与张三手兄弟二人。
“夫人猜的不错,正是张庆山兄弟二人。”
厉云此言一出,萧阮立刻追问:“官府怎么会没有半点消息?他们是怎么死的,死之前又接触过什么人这些也总该知道才是……”
“张庆山二人平日都是兄弟俩同吃同住,加上手脚不干净,旁人也不愿与他来往。而且他们二人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亲人,官府也没有办法确定有没有人见过杀人者。”
似是早就料到萧阮会有这么一问,厉云立刻将自己从官府那里打听到的事情也一一说了出来:“两人死时身上都是淤伤,但脖子祛痘被人生生扭断,如果奴婢没有猜错应当是被人暴打了一顿之后直接扭断脖子。”
厉云的声音平静无波,似乎是在描述一件极其寻常的事情,但萧阮的眉头却是皱的越来越紧。
张庆山二人身上被人毒打了一顿之后又被人扭断脖子,这种残忍的方法绝不会是普通人的所作所为,极有可能是得罪了一个阴狠毒辣之人。
如果说这两人的死因与霍咏贩买私盐的事没有半点关系,萧阮是一点都不相信,可如果真的有关系,那就只能说明……
“我们怕是暴露了。”
萧阮忽然抬起头,对着面有担忧厉云缓缓开口,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们如今岂不是……”
“我们如今的情况怕是很不好,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暗害。”
萧阮替厉云将她剩下的话说完,如湖水般沉静的眼眸里忽然划过一道暗色,之后便抿起嘴唇不再开口。
“您……您觉得杀死他们兄弟的人可能会是谁?”
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厉云终是忍不住对着眼前的女子小心翼翼的问出了心底最想知道的话。
“凶手自然是在私盐案的失利者,如果我没有猜错,应当就是霍渊。”
“这,这怎么可能?”
随着萧阮声音落下,厉云立刻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夫人,你,你怎么会认为是霍渊,难道不应该是淮王吗?”
“如果是淮王,你觉得他还会每日让人给我送东西吗?他只会立马前来见我,当着我的面再次试探与我。”
萧阮眼睛看着眼前的一片虚空,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心间也暗自后悔自己不该如此大意。
她当初只考虑到京兆伊不会对“落魄书生”调查,却忘了别人会调查——比如霍渊。
韩国公府被抄,霍渊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奇怪的地方,而想要找到张氏兄弟也是极其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