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耀终于醒了,余音心底里最大的一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连呼吸都轻快了不少。
两个人躺在一张病床上,头靠着头、肩并着肩、手拉这手、脚碰着脚。
此时都没有人说话,却能抵过千言万语。
能说什么呢?
只要他好好地,只要他醒过来,只要他依然在自己身边,怎样都是好的。
两人坐了一会儿,余音才想起来,他母亲被自己接过来的事情还没有告诉他。
“梁耀。”
“嗯?”
“我跟你说一件事情。”
余音语气极为认真,让梁耀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跟我说话,什么时候需要这样正经了?”
余音摇摇头,梁耀是一个很有自己主意的人,她还记得那一次,自己跟姚金约去吃饭,因为没有提前告知他,两人冷战了很久的事情。
这一次虽然事出有因,但若是梁耀清醒,她觉得梁耀是绝不对让自己把他母亲接过来的。
余音缓了缓,整理好思绪,这才开了口。
她说的很慢,发病原因、转院的手续、中途治疗过程、治疗结果、现在的状况,一字一句讲的清清楚楚,唯独带过的,是自己那天也不过是刚刚才清醒的状态。
梁耀垂着眼,听得很认真,埋在被子下的手依然紧紧地握着她,等到余音说完,梁耀侧过身子,在余音额角轻轻落下一个吻。
“辛苦你了。”
“你不怪我?”
余音惊讶地抬头。
“我怪你做什么?你救了我的母亲,我该谢谢你才是。”梁耀不禁失笑,又忍不住深深反思自己,到底是自己之前做过什么,让余音竟然会以为自己要怪她。
“我擅自把你母亲接了过来……”
“我感谢你还来不及。”
余音这才笑了。
“我还没有告诉阿姨你受伤的事情,只说你受了轻伤,不便走动。”
“嗯,等明天,我恢复一些再去看她,免得她又担心。”
“好。”
在梁耀昏迷的日子,余音憋了太多的话想要说,此时像是突然找到一个发泄口,一说起话来就有些滔滔不绝。
林平下午过来得时候,两人还依偎在床上,余音正绘声绘色地跟他讲医院里发生的有趣的事情。
瞧着门被推开,余音才意犹未尽地住了嘴。
林平见着余音身旁坐着的梁耀,瞬间一楞,继而发出欣喜的感叹,“梁先生,你可算醒了!”
梁耀自觉这样坐在余音床上不太妥当,于是揭了被子准备下来。
“好好躺着。”
余音一把按住他,嗔怒地瞪了他一眼。
梁耀苦笑,对着林平说,“醒了,这些日子麻烦你们了。”
“你救了我们余总的命,应该是我道谢才对。”
林平把饭盒放在桌上,抱歉地说,“我不知道您醒来了,只带了一盒饭,你们先吃,我出去再买一份。”
“不要紧。”梁耀赶忙摆手,“我不是很想吃,一份够了。”
“没事儿。”
林平毫不介意,回头一笑,转身就从病房里出去了。
梁耀醒来的第一天,余音觉得世上最美的幸福,大抵就是如此了。
两人刚不过久伤初愈,也不敢闹得太过分,吃过饭后,听从医生的建议,手拉着手去了医院后头的院子里散步。
冬日里,人都少了些,但这也并不妨碍他们的好心情,俩人裹着厚棉袄,顺着长长的青石子路来回走着。
等走了几圈,鼻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这才在一排长椅上坐下。
余音靠着梁耀,手被梁耀握着,藏在了暖烘烘的口袋里,她不说话,只眯了眼看着远处不怕天寒地冻仍在玩耍的小孩。
地上的草早都枯了,光秃秃的,那几个孩子却不怕摔着,疯闹地呼啦一串儿过来,呼啦一串儿过去。
栽了跟头又赶忙翻身起来,继续跟着跑。
看着看着,她竟然也有些期盼起来,她不知道是不是女人到了一定年龄就会渴望有个家,渴望有个孩子,只是这一刻,她突然就觉得,她是可以安定下来的,就跟身旁这个人。
而一想到安定,不免得又想起梁耀对梁辉说过的话。
她不知道那些话到底是权宜之计,还是确实是他心中所想,即便她心里焦虑的百爪挠心,可在眼下,还是生生忍了下去。
现在这样好,做什么要说那些煞风景的话呢?
余音把下巴搁在梁耀肩头,圆眼睛睁大看着他。
自从梁耀醒来,虽说面色依旧憔悴,可精神看起来还是好的,只是眉眼里有淡淡愁色,想来是还在担心他的母亲。
如果……如果她能说服梁耀,让梁耀妈留在浙兴治疗的话……
余音正兀自想着,猝不及防梁耀突然转过脸来,两人一下迎面相对,四眸对视只感觉有星河在两人眼波中流淌。
余音顿了片刻,搂住他的脖子,倾身吻了上去。
长出的胡茬刺痛了她的皮肤,却令她感到无比的真实,她更用力的贴近他,蹭着他的脸颊,感受着冰凉的温度,指尖渐渐陷入他的发里,更用力的按向自己。
第二天,两人都起了个大早。
梁耀要去看他的母亲,而余音也要准时参加九点的董事会。
于是在上午七八点,梁耀被余音按在病房里唯一的一张桌子前,桌上摆放着一面不大不小的镜子。
镜子里,余音正小心翼翼地为梁耀刮胡须。
剃须刀发出嗡嗡地声音,从他的喉结处,慢慢向上移动。那人的下颚线紧绷,余音看着,觉得说不出的性感。
梁耀抿着嘴,眼里带笑地看她那认真的模样。
她好似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谨小慎微,有些胆怯,却又有些新奇。她一手挑他的下巴,目光专注地从下往上移动,像是在修葺一件珍宝。
那被剃下的细小胡茬,黏在余音的手指上,她有些发痒,于是轻巧地在他脸上蹭过,嘴边带着得逞地笑。
“别闹。”
梁耀笑着抓住她的手,也不管刮了一半的胡子,就把那人带入自己怀里。
余音“呀”了一声就跌在了梁耀怀里,她还没来得及控诉,拿着剃须刀的手还半举着,那吻就落了下来。
清晨的唇齿,还带着牙膏的薄荷香味,舌尖缠绕中,不知不觉让这个吻来的更加诱人。
今天着实不敢耽搁,厉华集团那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余音收拾完毕也不再久留,跟着林平就去了公司里。
余音坐在车里,闭着眼头脑风暴着。林平说不清她的情绪,一时间也不敢开口,车里安安静静,只听得引擎嗡嗡的声音。
静了很久,余音突然开口。
“股东都到齐了吗?”
“齐了,余董也已经去了,就等着您了。”
“白脩其最近有没有什么小动作?”
“背地里好像跟几个股东有过联系,但是我后来查过,好像并没有得逞。”
几个问题问完,余音冷笑了一下,便又噤了声。
林平趁机转头看她,那人依旧是一副疲惫的样子,撑着头靠在椅背上,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睡过去了。
余音走了,梁耀也换上了常服,准备去看望他母亲。听余音说,梁辉也跟过来了,这高三正是要紧的日子,既然自己好了,那么梁辉也就早早地打发他回去。
他记着余音之前告诉他的地方,顺着指示牌就找了过去。
梁耀一路走过去,看着每个病房里一应俱全地像个小公寓,如此陈设,那病房怕是平常人花钱也住不进来的地方,想必也是花了大工夫的。
梁耀过去时,正巧与刚出病房的梁辉打了个照面,这一看,梁辉立马就朝梁耀扑了上去。
“哥!”
梁耀这才刚好,猝不及防梁辉来这么一下,连带着后退几步,差点没栽了下去,虚虚扶着墙,这才堪堪稳住身子。
“你没事儿吧,余音姐说你也受伤了。”
梁耀这一踉跄,梁辉才想起来,他哥也是名伤患,于是忙又直了身子,拉着梁耀左看看右看看。
好在梁耀恢复的极好,额头上贴了块纱布,除了面色有些苍白之外,看起来倒是精神不错的样子。
“我没事,上工的时候砸了下。”梁耀模糊地一句话带过,接着又问,“妈怎么样了?”
一问到梁耀妈,梁辉眼眶又红了个通透,音色也哽了起来。
“我快吓死了,我让妈等我回来帮她上货,她偏不,踩着椅子网上够,结果就从货架上摔下来,当时就晕过去了。”
梁辉抹了抹眼泪,接着说,“李婶给我学校打电话,我赶回去的时候,妈已经给送到医院去了,医生说一些听不懂的话,然后就让去交钱,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给你打了电话,没想到是余音姐接的……”
梁辉磕磕绊绊地说完,梁耀长叹一口气,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肩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自己上辈子也不知道是做了多大的德善,现在回想起来仍是心有戚戚……
“没事了。”
梁耀进了病房,老太太精神头倒是不错,一见着梁耀就欣喜的要下床。梁耀忙上前把她拦了下来,顺势在床边坐下。
“听小余说你伤着了,伤哪儿了?”
“喏,上工砸了,有点轻微脑震荡。”梁耀笑着指了指头上那块纱布,说,“都好了,就是你,把我吓个半死。”
“我这不是好好的?”梁耀妈瞪他一眼。
梁耀似笑非笑,“要是没余音,你现在还能这么生龙活虎?”
“还敢说,你个做儿子的都不知道死那儿去了!?要不是余丫头,我怕是要交代在医院了。”梁耀妈一巴掌拍在梁耀身上,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
梁耀垂了眼,面上浅笑,是啊,多亏了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