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里医院看起来又小又乱,杂七杂八的人群都围在导诊台上,每个人都愁眉苦脸,一言一语地问着什么,四面八方得声音都朝余音涌来,她只觉得脑袋都要炸开。
稳了稳心神,这才勉强拉住了一个医生,问了问住院大楼在哪里。
顺着医生所指,余音才找到了那个堪堪可以称作是楼的房屋,不过三层高,四周墙皮斑驳,红色砖块上覆满了绿色的青苔和植物。
余音顾不上细看,拉着姚金,一路问着,找到了梁耀妈所在的病房。
梁辉此时正在门口等她,一个不过高中的孩子,母亲重病,身边一个大人也没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扛到现在的。
梁辉看到余音过来,立刻就红了眼眶。
“余音姐……”
梁辉的声音哽咽,像是六神无主的人瞬间找到了支撑,一下子泣不成声起来。
“没事了,别担心,有我在。”
姚金站在一旁皱眉看着,心想,你自己都成什么德行了,还有你在?
“阿姨怎么样了?”
梁辉抽抽搭搭半天,这才开口,“医生说什么心脏搭桥,我也不懂,说是很严重……”
“具体的呢?”
“啊?”
梁辉被余音这一句问愣住,半天答不上话来。
余音揉了揉眉心,想了想还是打发了姚金去问医生,顺便问问转院的手续怎么办,她转过身,轻轻捏了捏梁辉的肩膀。
“别担心,都交给我。”
“嗯。”梁辉重重地点了头,满脸动容。
在等着姚金的空档,余音进去看了梁耀妈一眼,老人家闭着眼在休息,胸前起伏微弱,余音叹了口气,还是退了出来。
梁辉靠在墙壁上,小声问,“余音姐,我哥他……”
“他……受伤了,手脚不方便。”余音斟酌着措辞,小心地回答。
“那他为什么不给我打个电话,妈刚才一直在叫他的名字。”梁辉抹了抹眼泪,低着头一直看着脚尖。
破旧的运动鞋抵着地面,蹭出灰扑扑的黑坨。
“他……受伤了,还在昏迷……”
梁辉闻言猛地抬起头来,。
“昏迷?很严重吗?”
“嗯……有一点,不过很快会好的。”余音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伸手摸了摸梁辉的脑袋,“若是阿姨能转院,我就带她去浙兴,你先上课,周末我叫人接你,你觉得好吗?”
“不……”梁辉有些惊恐地摇头,“我不要,我要陪着我妈。”
余音叹气,正准备好好跟他沟通一下,远处姚金踩着高跟鞋快步走了过来。她手里拿着几张申请表,直接塞到了余音手里。
“可以转院,阿姨这个手术还比较难,这里条件我看了下,实在是不够好,医生也说了,能去市里就尽量去市里吧。”
姚金说完,余音转头看向梁辉。
“你都听到了,你母亲最好的选择就是跟我去浙兴,我已经跟那里的医院联系过了,你母亲的病,只有过去治疗,才是最好的。”
“可……”梁耀有些焦虑地扣着手指,“我……我不能一起吗,我还可以帮忙照顾妈,我还……我还想去见见我哥。”
余音抿了嘴,又看向姚金,她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梁辉正是高三,最最重要的半年,倘若因此耽搁了,那……
“你就让他跟你去吧。”姚金上前捏了捏余音的肩膀,似做宽慰,“他这个样子,想必也不能专心上学了,不如你带他去,等他看到自己母亲得到最好的治疗,这才能放心不是?”
余音有些犹豫,余光瞄了梁辉一眼,后者满脸的急切,就差没抓着她的胳膊求她了。
姚金上前一步,附在余音耳边轻声道,“况且,梁耀现在也病着,多一个人看顾总是好的。”
这句话倒说到余音心坎儿上去了,这趟回去之后,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自己和林平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守着他们,倘若单请护工,又怕照顾不周全,还不如把梁辉带回去,哪怕是监督那些护工,避免其怠慢,也是好的。
余音终于松了口,梁辉这才放了心下来。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跟前跟后地帮着办理转院手续。
余音在电话里反复跟林平确认,一切手续办理妥当,病房安排妥当,这才跟着救护车又朝浙兴开去。
梁辉是跟着坐在救护车里过去的。姚金和余音开车往回赶,路上,余音闭着眼休憩,眉头还是紧皱的,一副愁云惨淡地模样。
“今天,谢谢你了。”余音压着嗓子,缓缓开口。
姚金勉强笑了笑,“梁耀还没醒?”
“还没。”
余音调整了下坐姿,车祸的后遗症在此时悄无声息地爆发了出来,她觉得有些恶心,脑袋里像是装满了黏腻的浆糊,随着车身摇晃,胃里也翻江倒海。
“你开慢些。”余音虚弱地开了口,一手扶在车窗上,脸色惨白。
“包里有糖,你吃一颗,然后睡会。”姚金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可在高速上,她也不敢有什么过大的动作,只能嘴上叮嘱。
“嗯。”
余音含了糖,慢慢睡了过去,即使在睡梦里,神色依然是凝重的。姚金只觉得心疼万分,倘若梁耀真有个好歹,余音该怎么办呢?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她愿意接纳别人,好不容易愿意从过去中走出来,可怎么能就遇到这种事情了呢?
因着姚金开的慢,两人比救护车晚到了一些,好在余音早就跟林平打好了招呼,让他直接去接手梁耀妈转院的事情。
等到余音姚金两人到了医院,梁耀妈已经在病房里住下。
因为不是一个病区,所以梁耀的病房和梁耀妈的病房并不在一栋楼里,这就少不了要来回折腾了。
梁辉被留在那里照顾梁耀妈,余音只去那儿看了一眼,身子便支撑不住了,勉强被姚金扶了回来。
跑了整整一天,余音几乎快要脱力,刚沾上病床就睡了过去。
林平和姚金站在一边,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谁能想到会出这种事情呢?还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你……”
“余音她……”
猝不及防两人同时开了口,姚金笑笑,“你先说吧。”
“今天辛苦你了,我这边实在是走不开,余总不放心,烦劳你跑这么一趟。”
“说哪里的话,余音也是我的朋友,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姚金苦笑着摇摇头,接着道,“梁耀这情况……”
“医生也说不准,按说没什么大碍了,清醒也就是时间问题。”
“那就好。”姚金松了口气,“要是梁耀……可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会没事的。”林平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
“对了,梁耀母亲那边情况怎么样?”
“已经安排下去了,挑最近的时间尽快手术,术后恢复方面余总也已经交代了。”
林平还是很佩服余音的,在这样慌乱的时刻,依然把事情安排的有条不紊,她偷跑去赤阳的事情,他也没有告诉余厉华,只希望一切随她愿,早些好起来。
呆了好一会儿,姚金忍不住打了哈欠,林平这才后知后觉。
此时余音也睡了,想来是会一觉到天亮的,何况还有护工在,应该出不了乱子,计较了片刻,林平索性也不留了,起身拿起外套,把姚金顺道送了回去。
手术进行的很顺利,因着余音上下疏通了好些关系,梁耀妈在转院的第二天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好消息是梁耀妈的手术很成功,转入了普通病房,只等待着恢复就好,平时好好养着,不要太过劳累,就不会有什么大碍。
坏消息是……梁耀依旧没有醒。
梁耀妈问过好几遍,都被余音含混着蒙过去了,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瞒多久,如果梁耀还是不醒,那么她要怎么跟梁耀妈交代呢……
医院的事情还没有结果,余音让林平办的关于肇事司机的事情,倒是有了眉目。
林平按照余音的指使请了人偷偷把肇事者的家属绑了去,用不着暴力威胁,只是稍微语言恐吓了几句,就把这人吓得什么都吐出来了。
余音靠在病床上,笑着吃着手里的苹果,心里想,白脩其啊白脩其,你说你找的都是些什么人?都跟你一样是一群欺软怕硬的废物。
这下好了,不死也能判个无期了。
“跟那人说好了吗?上庭作证的事情。”
“说了。”林平颔首,轻声道,“给了他白脩其出价的双倍。”
“若是他当庭反悔怎么办?”
“他不会。”林平笑笑,“我告诉他,我能抓住你妻孩一次,也就能抓住第二次,钱当下就给了,威逼利诱,他不会这么不识相,况且,如果他指控白脩其,那么白脩其难逃牢狱之灾,他一次性得了两笔钱,何乐而不为?”
余音点头,把吃完的苹果核放在桌子上。她稍稍倾身,坐直了身子就准备下床。
林平扶了她下来。
“余总想做什么?”
“安排下吧。”余音理了理衣摆,讥诮一笑,“明日上午九点,召开董事会,同时,向法院起诉白脩其。”
林平看着余音眼里一闪而过的精光,微微勾了嘴角。
“是,余总。”
林平领命之后便退了出去,余音站在窗前,看着渐渐冒出绿色嫩芽的枝叶,心情也一点点明朗起来。
看着看着就发起了呆,目光落在远处医科大楼下的草坪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愣神间,身后响起轻柔的脚步。
越来越近……
余音猛地回头,还没说话,就陷入了一个温热熟悉的怀抱。
余音顿时眼泪奔涌,浸湿了那人胸前的衣衫,她一口咬住那人的肩膀,喉咙里尽是不清不楚地哽咽,心头一阵阵地欣喜着、庆幸着、感动着……
“辛苦你了。”
那人久未开口,一出声,余音便哭的更凶了,泪水止不住了似得倾泻而下。
“梁耀……梁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