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三天,这才慢慢把浑身上下的夹子、呼吸器、管子什么的卸了下来。
她刚睁开眼,发觉自己可以动弹了,就挣扎着起身,嘴里喃喃地念叨着那个人的名字,手背上的吊针差些走偏,疼的她立刻裂了嘴。
林平忙把她按下,示意她不要闹,抬手指了指隔壁床的方向。
顺着林平所指,余音看到一大幅白色挂帘,挂帘后面,似乎还有一张病床。她轻吸口气,按住手背上的吊针,林平便扶着她,推着吊瓶架慢慢走了过去。
余音一只手扯住挂帘,心下竟然有些胆怯。
“没事的,去看看吧。”林平安抚道,握着她的手,一分一寸地,揭开那帘子。
一眼看到病床上躺着的那人,余音瞬间眼泪翻涌,泪珠便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她的……她的梁耀啊……
那样健康的一个人,此时头部却缠满了纱布,额头处还隐隐渗出一点血迹,浑身上下都插满了粗的细的管子,氧气罩下的呼吸轻的连薄雾都很微弱。
若不是一旁的心电仪还在嘀嘀作响,余音只怕是整个人都要跪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伤的这样重……
余音捂了嘴,泪水顺着手背蜿蜒而下,她极力忍住,不愿惊扰了她,可细碎的呜咽还是零散着从指缝中溢了出来。
余音觉得自己的小腿肚都在打颤,她强撑着一步步慢慢走近,林平便连忙拉来椅子在病床边放下,又扶了她坐下。
余音苍白的手轻抚着他的脸颊,那张俊俏的的脸,此时长满了胡茬,眼窝也深深地凹陷了下去,那张小麦色的脸也变得苍白的过分,人瘦的几乎脱了形。
余音用了十万分的力气,才忍住了想要嚎啕大哭的冲动。
她心里拼命的自责,为什么,为什么梁耀会替她承受这些,为什么不早些做防备,为什么没有早些对白脩其出手?
她心里恨极,牙齿咬着下唇已经渗出丝丝鲜血。
“余总……”
林平看到余音如此悲痛,犹豫着喊出声来,他放缓了音量,轻声道,“您刚好,不适合大喜大悲,毕竟……梁先生还在等您给他报仇不是吗?”
听到报仇这两个字,余音更是恨得牙根直痒痒,恨不得把白脩其撕扯着,生啖其肉、饮其鲜血。
她放开梁耀,慢慢坐直了身子,鼻子眼眶仍是红的,她还来不及去擦脸上的泪痕就已经缓缓开口。
“肇事者抓住了吗?”
“抓住了,但是他矢口否认是受人指使。”
余音冷笑一声,“黑吃黑谁不会,把他老婆儿子绑了,再看他怎么说。”
“是。”
“董事会开了吗?”
“还没,余董说,要等您亲自动手。”
“好,那就不急,等把这故意杀人的罪名给他落实,我要让他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林平听着余音一连串的吩咐,皆点头应下,以往他知道余音对这个梁先生很不一般,这一次,白脩其算是撞枪口上了,动谁不好,非要去动余总心尖儿上的那块肉呢。
余音缓下一口气,这才又接着问,“梁耀伤势怎么样?”
“颅内出血,刚做完手术,怕是还得恢复一阵子。”
余音闭了眼,沉沉地呼出一口气,病号服袖子下的手紧紧地攥着,颅内出血……她该怎么向梁耀妈交代啊。
明明前不久才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的啊。
这么一想,余音险些又要落泪,忙按了下胸口。
“之后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这……医生说还要看恢复情况,恢复的好的话,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多久能醒过来?”
“这也说不准。”林平小心地看了余音一眼,神色犹豫。
“说吧。”
“快了的话明天就能醒,慢了的话……”
林平说不下去了,低着头不再言语。
“慢了的话,就是植物人了,对不对?”
余音的声线有些抖,音量也控制不住地提高了些许。
“余总……会没事的,董事长已经请了最好的医生……”
林平还没说完,就被余音挥挥手打断,她扶着椅背慢慢站起来,脚步有些踉跄,林平忙伸手去扶她。
“扶我回去躺着。”
余音哑着嗓子,身子软的像一滩泥,轻靠在林平身上,方才她的情绪起伏太大,重病初愈的身子实在是不足以支撑她继续下去了。
她十分明白自己不能倒下,即便要倒,她也要看着白脩其锒铛入狱才能放心的倒下。
林平把余音安置好在床上,替她掖了掖被脚。
“余总,您好好休息,会没事的。”
余音发出一丝轻微鼻息,合了眼竟是瞬间就睡了过去。
不知多久,余音被一阵急促的铃声吵醒,她朦胧着睁开眼,意识还未回笼,就伸手去够着床头柜上的手机。
拿起来一看,却发现并不是她的手机在响。
余音觉得自己脑袋有些昏沉,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吃力地撑起身子坐起。
铃声还在继续,余音环顾周围,林平不在,想必是忙去了,正想着,门被人推开了,进来一个小姑娘模样的护工。
“您醒了?”
余音点点头,指了指隔壁床,示意她把手机帮自己拿过来。
梁耀公司那边,已经听林平说,帮他请了病假,这来电话的,又会是谁呢?
等手机拿到手里,余音却按不下去了,拇指就在接通键上方,可是她怎么也下不去手,因为那个来电显示上,正标注着“妈”。
梁耀妈打来电话了,该怎么办?
是如实相告,还是隐瞒病情?
余音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机放在耳边。
“哥!你快回来,妈又晕倒了!!!”
余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对面梁辉的声音砸了个五雷轰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梁耀妈竟然也……
余音只觉得眼前一黑,拿着手机的手顿时就垂了下来,手机摔在被子上,那头梁辉还在不停地叫喊着。
“哥……哥……你说话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妈要撑不住了!”
余音屏住一口气,颤抖着手,重新拿起电话来。
“梁辉啊,我是你余音姐。”
“余音姐,我哥呢?我妈病了……让我哥接下电话好吗?”
“你哥他……也生了病,现在大概不能接电话,你听我说。”余音的嘴唇发着抖,她极力咬清楚字句,缓缓道,“你别着急,我马上过去,现在好好照顾阿姨好吗?”
“可……我哥他怎么了?”
“没事,只是受了点伤,相信我,我很快过来。”
余音挂了电话,揭起被子就要下床,护工小姑娘大惊失色地扑上来,死死把她按在了床上,竟是怎么也挣脱不掉。
“放开我。”余音全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只能任由护工拦着她,半分也动弹不得,“我要出院,去找你们院长!我要出院!”
小护工苦着脸,“余总,您还没恢复好……”
余音不再理她,想来跟她也是说不通的,于是又拿起手机给林平去了电话。
“林平,我要出院,梁耀母亲生病了,我要出院……”
“余总,您别急……”
“我现在就要出院!”
余音忍不住尖叫起来,她的脑袋嗡嗡作响,混沌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林平在电话那头沉吟片刻,然后道,“我现在来医院,您先别急好吗?”
林平几乎是快用上了开飞机的速度到达了医院,推开病房,就看到余音通红着眼眶坐在梁耀的床边。
她听见响动,立刻站起身来,几步走到林平跟前。
“你跟医生说了吗?我现在就要出院。”
“医生说,您现在的状况实在是不适合出院。”林平摇了摇头,遗憾道,“要不然我派人去把梁先生的母亲接过来?”
“不行,他们怎么可能随便跟你走,我得去一趟。”
余音恍恍惚惚地原地转着圈,手指微微蜷缩着,抓住病号服的一角。
“林平,你信我,我没事儿的。”
林平也十分为难,放她走吧,可她还病成这样,不放她,可谁都知道梁耀之于她的重要,况且,梁耀也是因为余音才躺在了这里,他的母亲在此时病重,若是不管不顾,怎么着也说不过去。
“这样吧,我陪您过去,行吗?”
“不,你要留在这里照顾梁耀。”余音摇摇头,“你现在跟赤阳县医院联系,让把病人转到这里来,我过去办手续。”
“您一个人?不行,这绝对不行。”
林平听着余音竟然要一个人开车过去,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林平!!”
“余总,要不然,让姚金姚小姐陪您过去吧,您这样,要是再出什么意外,我怎么向董事长交代啊……”
林平好说歹说,总算是把余音安抚下来,背过身就给姚金打了电话,电话里,林平粗略地交代了事情。
姚金二话不说就挂了电话,直奔医院而来。
姚金来的时候,十分体贴地为她带了常服,换好衣服后,两人就开车去往赤阳县。
姚金执意不让余音开车,自己做到驾驶座上,一面开车,余光看着余音憔悴不已的面色,谁能想到在这短短的开年几日里,竟突然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余音竟然像是被抽筋剥骨了一般,那张清秀的脸几乎已经有些泛青,眼眶下是沉淀的黑眼袋,这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余音吗?
姚金把车开的飞起,四个小时的路,硬是开了不到三个小时就到了,姚金只觉得头昏眼花,精神恍惚,若是再开久些,指不定她也得在医院躺着了。
余音给梁辉去了电话,两人直接到了梁耀妈所在的县医院里。她踉跄着下了车,脚步虚浮地就朝医院大楼里冲,连姚金在后面拉着喊着,都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