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店是一件极其极其无聊的事情。
余音坐着坐着就倒在了梁耀怀里打瞌睡，她实在是太累了。
索性天气冷，一大早的也没什么客人，梁耀就从里屋拿了条毯子给她盖上，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呼呼大睡。
镇上的人大多都认识，偶尔有人来，也都是熟面孔，看到梁耀抱着个姑娘，就都意味不明地朝他笑，拿了东西，把钱扔在罐子里，自己就走了。
中午的时候，梁辉跑了过来，那一声“哥”还没喊出口，就被梁耀给瞪了回去。
梁辉这才看到他哥怀里正抱着一个人，顿时哑了嗓子。
“妈喊你们回去吃饭。”梁辉凑到跟前，小声道。
“你呢？”
“我吃了，来换你们。”梁辉说罢，看了看一脸疲惫的余音，又补了一句，“让这姐姐回去睡吧，这店里冷死了。”
梁耀点了头，轻轻把余音摇醒。
“起来了。”
余音皱眉，抓着梁耀的手攥的更紧了。
“我们该回去了。”
梁辉看着梁耀哄余音起床，眼睛珠子都快脱眶了，这温柔的跟哄闺女一样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儿！！！？？？
余音好不容易被叫醒，神色厌厌地站了起来，没骨头似得靠在梁耀肩头。
“我们回去了，有事儿打电话。”
梁辉呆呆地点头，看着自家大哥搂着那女人上了车。
在车上坐了一会儿，余音总算是彻底醒了，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是要见梁耀的母亲了。
于是又跟个松鼠似得在包里翻来翻去，拿出化妆包又在脸上涂涂抹抹。
“诶诶诶，你看我现在气色好点没？”
梁耀一脚踩了刹车，这才转头看她。粉底到底是起了作用，看上去不再那么疲惫了，于是点点头。
“啊，那就好。”
“这么紧张做什么？”
“见你妈妈啊！能不紧张吗？”
余音搓搓手，说实话，见男朋友家长这种事情，还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她连江望他妈都没见过。
梁耀抿了嘴，面上看不清情绪，好半天才说，“没事的。”
梁耀的家，是那种农村最常见的平房，推门进去，就直接是客厅了，里面除了正中间摆放着的一张大圆桌，角落里还零零散散地堆着些杂物。
上面已经摆着了好几盘菜，虽然卖相不太好，但也能看出确实是用心了。
梁耀妈听见声音，忙从屋后面出来，一见到余音，脚步就顿了下来，一面笑着，又不着痕迹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说道，“来了还不让人坐下，光站着干啥！？”
说罢，又转头面着余音。
“来来来，小姑娘快坐，饿了吧，让梁耀先给你盛饭，我那儿还有个汤，马上就好。”
“阿姨别忙了，我们吃不完的。”
余音看着梁耀妈还要去烧汤，忙把人拉住。
“没事儿，能吃多少吃多少。”梁耀妈笑着把余音按到座位上，冲梁耀喊，“还不快盛饭去！”
梁耀看了余音一眼，抬步跟着梁耀妈走去了后面。
等走远了，梁耀妈这才压低了声音，窃窃地问他。
“这姑娘，就是跟你住一起那个？”
梁耀也知道躲不过去了，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长的真好看，看着家境挺好的？”
何止是挺好？
梁耀心里腹诽。
“诶，妈。”
“怎么了？”梁耀妈把盛好的饭递给梁耀，又转身从抽屉里拿了一双筷子。
“一会儿你别问东问西的。”
“问一下怎么了！？”梁耀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都上家来了，还不准我问问情况？”
“诶，总之你别问。”
梁耀也解释不清，丢下一句，拿了饭就走了。
于是饭桌上，梁耀妈就不停地给余音夹菜，看向她的时候，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的余音别扭极了。
“姑娘，还吃得惯不？”
“很好吃的。”余音笑着点头，“梁耀的厨艺也是跟您学的吧？”
“是啊。”梁耀妈也笑，“小时候也是苦了他了，我身体不好，又要带他弟弟，平时都是他在家做饭的。”
余音一面跟梁耀妈说话，一面又偷偷瞄梁耀，后者面上不显，却在饭桌底下轻轻碰了碰余音的腿。
梁耀妈看着俩人私底下动作，笑的脸都开了花。
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身体不好，总觉得是个拖累，如果梁耀能赶紧给她找个儿媳妇，那么这一生也算是圆满了。
想到这儿，梁耀妈还是没忍住。
“姑娘，你跟我们梁耀……”
“妈！”
一直没吭声的梁耀却在这时突然出声，倒是把旁边的余音吓了一跳。
“干什么啊你，你看把人家姑娘都吓到了。”梁耀妈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上梁耀肩膀，一个劲地数落。
“阿姨没事儿。”余音放下筷子，自然地挽上梁耀的胳膊，笑着说，“我们交往着呢。”
此话一出，两人都楞了一下，而梁耀妈脸上笑意更甚，忙不迭地又给她添菜，本来就不大的碗儿硬是垒得小山一样高了。
梁耀听到那句话，整个人都有些蒙，像是一道雷顺着天灵盖儿劈了下来，直接把心脏轰了个外焦里嫩。
梁耀看着余音，半天也说不出话来，余音眯了眼看他，还冲他裂了嘴笑。
他一定是耳鸣了，可能还傻了，或者是……梁耀迟钝地转过头，继续扒饭，不过即使他再怎么故作镇定，脑子里还是嗡嗡作响。
余音倒是没什么感觉，左右她在江望跟前都承认了。即便她现在不好意思直接跟梁耀说，那么潜移默化也是可以的。
这种状态不需要刻意的戳破，他们现在已经与情侣无异，相信梁耀也一定是知道的。
于是一句话说的毫无负担，只是苦了梁耀，直到一顿饭吃完，两人躺在了梁耀的床上，他的理智才慢慢回笼。
余音刚说那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因为不好拂了老人家的心思，还是真的是那么想？
余音在他旁边睡熟，酒饱饭足之后，人就更懒了，一到床上就散成了一滩泥，瞬间就睡了过去。
梁耀翻了个身，面对她。
问，还是不问？
“余音？”
“嗯？”余音闭着眼，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
梁耀顿了顿，话到嘴边却有些问不出口。
想是有些冷，余音整个人缩了缩，朝梁耀拱了过去。
“好冷。”
梁耀只觉得自己怀里像是多了一只大猫，柔软的头发蹭在他的脸上，温柔的连心尖儿都要融化了。
梁耀叹了口气，拥住余音的腰，把她搂的更紧了。
好吧好吧，不问了。
如果不打开盒子，他至少还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拥有这只猫，不是吗？
两人并没有午睡很久，梁耀先余音一步醒来，还未睁眼，就觉得胳膊有些酸痛，偏头一看，某人正枕在他小臂上睡的正香。
梁耀看到她，忍不住目光也变得柔和，再一扫墙壁上的老时钟，已经快走到三点了。
不得不起来，梁耀小心翼翼地扶着余音的脑袋，放在枕头上，自己翻身坐起。还未下床，就被某人的细胳膊搂了腰。
“梁耀。”
那声叫唤，像是还未睡醒的幼猫，懒洋洋又腻歪。
梁耀回身把她塞回被子里。
“还困就再睡会儿。”
“你干嘛去？”余音把一半脸藏在被子里，半眯着眼看他。
“不干嘛，我就在这儿陪你。”
余音抓抓脑袋，又揉了揉眼，索性也翻身坐起来。
“不睡了？”
余音摇头，“出去走走吧。”
青山镇街是赤阳县城的某小镇之一，位于县城西南角落，车程大概一个小时。
整个小镇从头到尾一条街道贯穿，用梁耀的话来说，大概就是，“一根烟还没抽完，就把小镇逛完了。”
外头还是挺冷的，也不知道余音脑子那根弦断了，非要出来溜达，冻得跟个松鼠似的把手捂在嘴边儿不停哈气。
梁耀又好笑又心疼，只能握着她的手，塞到自己大棉袄里面去。
“小镇上没什么好玩的。”梁耀说，“不过你要转，那就走一圈，反正也没多大。”
于是一边儿走着，梁耀就给余音沿路指指点点。
这里是镇上的最大的诊所了，说是最大，其实也就只有一小坨门面，充其量再加个休息室，平日里，大家小打小闹的病基本上都靠这个诊所解决了。
再往前走就是一个小学。
这里的孩子们都不上幼儿园什么的，等胳膊腿儿张开了，就帮家里干活，等到了上学的年纪，就去上个小学。
学习再好一点，那就去县里上初中高中。
梁耀当时也算是好学生了，老师还说，按照他的成绩起码可以考个一本。
放弃太可惜了。
谁都这样说，可是呢，那个时候梁辉还小，梁耀妈连照顾梁辉都来不及，又怎么能分下心去照顾店，照顾他呢？
之后，梁耀从县城高中肄业，回来帮助家里，等到梁辉终于可以上学的年纪，梁耀终于得以解脱，于是才能远走到浙兴继续打工。
再往前走些，就是他们家的小店，玻璃柜台后面，梁辉正坐在火炉旁玩着手机。这家店还是他父亲在的时候就开了的。
还好有这家店，父亲走了之后，这店里微薄的来源，大抵就是他们全家人的希望。
余音侧耳听他讲，听他讲自己过去的一切，青山镇上所有砖瓦石块上，都镌刻着他的曾今，他的故事。
他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了，逐渐在她脑海里形成更真实可见的轮廓。
余音在梁耀口袋里的手早已被他暖的温热，其实她需要的，也不过就是这样的温暖而已，在她最冷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