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浚清口、烂泥浅、裴家场、帅家庄引河,这是靳辅为了清退积水想出来的办法。若是只在淮河提拔决口,那整个禹州受灾严重。
这个办法可以使淮水全出清口,汇入黄河东下。
同时众人商议后提出山阳、宝应、高邮、江都四州县积水诸湖,逐渐干涸,那么这些干涸的湖泊,便可以重新作为耕田。
这些湖泊本来以前就是耕地,只不过实在是好几年以前。自从黄河河道与淮河河道有了重叠之后,黄河与淮河泛滥,几个县的耕地先后被淹没。
如今经过整治之后,至少康熙十八年,不再有田舍被河水侵占。
要广招百姓开垦,下可以使无地百姓有田可耕,上则可以征收的赋税充实国库,所谓“上下均利”。
康熙初年,漕船到宿迁,由濮县南的董口北达。后董口淤塞,改为骆马湖。而漕船从七里闸出口,经骆马湖到窑湾,需走八十里。
此段路程湖水浅,水面宽,夏秋则水涨,冬春则水涸,重运多受阻。除了这些情况之外,更是因为此地是漕帮打家劫舍的好地方。
康熙初年,大清统治之下的汉人,对于皇帝尤其是鞑子皇帝,不满是人尽皆知的。郑氏家族在厦门抗清的旗帜没有倒,南明王朝还有迹可循。
所以对于大清王朝,汉人,可以说绝大多数汉人,都是极其不满如今的皇帝的。
皇帝本来是打算在亲政之后,便将此事了解。只是,奈何亲政不足五年,三藩之乱爆发,此事只有搁置再议。
如今,靳辅担任河务总督,于是便对这件事有了别的想法。
靳辅主张在湖旁开浚一条皂河,长四十里。上接泇河,下达黄河,漕运从此不再受阻。
九卿齐聚皇帝乾清宫,商议此事。工部尚书马喇等表示支持,左都御史魏象枢不大同意。玄烨本人以关系漕运为由,也是同意的。
于是从十八年起,靳辅就开始报告湖河决口需尽行闭合,如此便能够为开凿漕运取得时间以及金钱的支持。
治理河务从来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不但是因为河务牵连漕运。更因为河务多银钱,因此不少旗人或者是官宦子弟都在其中。
王光裕连任河务总督十年之久,若不是黄河大患,已经上达天听,只怕此人官职不会受到威胁。
只因为,王光裕上下打点,就算是明珠以及索额图,都不能说出一句不是。而靳辅任职,对于治河本身做了不少改革。
冗官,冗职区区一个河务总督府,在职人员过百。自然这是靳辅不能接受的,于是大刀阔斧的改革开始,如裁减冗员。
同时与王光裕的放任不管相比,靳辅的严格赏罚,改河夫为兵,划地分守,按时考核,等等也是让人怨身载道。
本来若是靳辅当真是才干十足,就冲着治理河务有功别人也是不敢说什么的。但是一边修治,一边仍有水患,从而引起越来越大的争论。
不仅仅是指以靳辅为官的问题,而是质疑靳辅是否能够当此官职。毕竟当年与工部尚书算出来的六十余万钱相比,靳辅只是用了不到十万。
这个时候,参奏靳辅的人自然就到了。只是皇帝一则没有适合人选,二则皇帝知道靳辅所作所为是为何。
一次乾清宫议事,在谈话之后,皇帝将在座中大学士们留下问:“修治决口,费如此多的钱粮,不久复决,此事如何?”
没有人想到,皇帝会突然间问这件事。虽然是不满靳辅,但是也没有人愿意这个时候背黑锅。
凭良心说,靳辅本身已经是足够的聪明。黄河水患日久难治,朝中没有大臣敢保证,自己能够做到靳辅这样。
于是被问者都乏良策,只说靳辅提出的期限未到,应当让他继续督修。此后两年,靳辅虽然依旧如此但朝中,质疑者少了。
到了康熙二十年五月,限期已到近五年过去,但黄淮问题仍然没有解决。
为了避免被参奏,靳辅自己上疏说:“臣前请大修黄河,限三年水归故道。今限满而水犹未归,一应大工细册,尚未清造,请下部议处。”
康熙帝当即下令给靳辅革职处分,但仍命他戴罪督修。
“行了,这件事你且不要插手,靳辅乃皇帝一手要保住的人,你当奈何?”明珠当然知道漕运河务俸银不少。
能够从中牟利的法子,更是多的很。
但是皇帝如今没有可用之人,除了靳辅还能有谁能够当此重任?皇帝令靳辅戴罪立功,也不过是一个说法而已。
虽然是罢官,但是靳辅还是形式着总督之权,不是。
这年七月黄河大涨,皂河淤淀,不能通舟。很多人主张仍由骆马湖开始泄洪,而靳辅坚持不可。
于是亲自督工挑掘一丈多远,连同黄河与淮河。令洪水从黄河落淮河出,在清江口成为决口,随后又挑出张庄运口。
如此一来,总算是将水患解决了。然而事情远没有结束,第二年真正的考验才开始落到玄烨君臣上。
这年黄河在宿迁徐家湾决口,堵塞了泄洪道,又决萧家渡。
而争论就在此开始了,当时有一位名叫崔维雅的人,曾在河南、浙江等地任府州县官多年,参与治河,颇有成效。
他著《河防刍议》、《两河治略》,对靳辅治河的一套办法多持否定态度。恰值这年五月,皇帝派户部尚书伊桑阿等勘察河工。
崔维雅以候补布政使身份奏上所著书,要求取消靳辅建减水坝的方法,主张顺水之性,疏导与筑堤并举。
康熙帝令他与伊桑阿等随行,到现场同靳辅商议。这一行人遍察各项工程,到了徐州,崔维雅与靳辅相聚。
“河道全局已成十之八九,萧家渡虽有决口,而海口大阔,下流疏通,腹心之害已除。绝不应改变计划,破坏已取得的成功,酿成后患。”
靳辅不赞成所谓的筑堤,以及顺势而为。要知道水无形,无性所以泛滥成灾。若是放任不管,或者是建筑堤坝将其围住堵截,反而是大错。
这件大事,在地方上无法解决,伊桑阿等回到京城。
因为靳辅的意思很明确,而崔维雅官职地下也不能说服靳辅。唯有户部尚书与崔维雅一同回京面圣,才能得出结果。
十月,在一次廷议会上,工部尚书萨穆哈等提出萧家渡决口应令靳辅赔修。主要的意思,责备靳辅擅自做主。
康熙帝认为,一是修河需要钱粮甚多,靳辅赔修不起。二是如果真的赔修,万一贻误漕运仍不好办,所以他没有听取这个意见。
但是皇帝再乾清宫接见了户部尚书,同时也翻看了崔维雅的奏折。但是皇帝并非不知道河务艰难,尤其是在明史宫中典藏之中能够看出。
没有得到靳辅的奏折之前,皇帝觉得崔维雅所列的条款似乎可取。而再看靳辅的回奏,又知道崔维雅提出的办法难以实行。
又询问在座诸大臣有何良策,而朝臣一致提出靳辅治河多年。应当听听他本人的意见,请他进京商议,康熙帝同意了这个建议。
康熙二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清廷大学士、学士、九卿、詹事、科、道官员齐聚,此时靳辅已经被皇帝召回京师。
在靳辅本人参加下,讨论他的治河事宜。会上,康熙帝命令靳辅口头说明自己的意见。
“臣受河工重任,不敢不尽心竭力,以期有朝一日大功告成。今萧家渡工程,至来年正月一定完工。
其余河堤,估计用银得一百二十万,逐处修筑,可以完工。”
因为三藩之乱已经结束,所以如今当务之急是河务以及漕运。所以皇帝才会这般着急,而听取了靳辅之言后,皇帝觉得似乎自己还是着急了。
上百万白银,是朝廷两年乃至更久的岁奉,如此一笔开销。皇帝怎么能够一下拿出来?
于是康熙帝追问:“尔从前所筑决口,杨家庄报完,复有徐家沟。徐家沟报完,复有萧家渡。河道冲决,尔总不能预料。
今萧家渡既筑之后,他处尔能保其不决乎?河工事理重大,乃民生运道所关,自当通盘打算,备收成效,不可恃一己之见。”
知道皇帝是担心钱,所以靳辅主动转移议题,指出人事问题比自然灾害影响更大,若人事既尽,则天事亦或可回。
皇帝没有想到,靳辅有谈到了贪墨上。三藩之乱本来已经耗银不少,其中贪墨自然也是不少,对于这件事皇帝本身就十分不满。
如今被堂而皇之的拿来议论,作为皇帝怎么能够高兴。康熙帝立刻命他对崔维雅的意见发表看法,靳辅就其两点大加反驳。
其一反对崔维雅计划每天用民夫四十万挑浚,因各省民夫远道而来,最为不便。这件事,乃是当年靳辅提出来,没有得到实行的。
其二反对崔维雅提出建河堤“以十二丈为率”,指出河堤必因地势高下,有的应十五丈,有的七八丈,岂可一律规定丈尺。
靳辅自然知道皇帝是打算给自己找一个继承者,栽培出这个人,便可以接替自己的职务。
崔维雅此人若是当真对于河务有帮助,靳辅也不是真的就要霸占总督府。但是,当年分明就是被否决的提议,为何崔维雅觉得事情能够得到承认?
再说了,对于河道究竟如何都不甚了解的人,难道不是因前朝百官集团之际难得争斗,所以才会想要将自己取代?
“崔维雅所奏无可行者”,作为皇帝玄烨自己也是明白,但是明白是一回事儿,心中自己的想法又是另一回事。
这次大争论以崔维雅的方案被否决而告终,而靳辅被宽大免赔,仍按原计划督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