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蕉兰苑,蕊常在寝殿。
海棠利落地给蕊常在盘发,蕊常在淡淡问道:“怎么样,萧云沫把那个消息递出去了吗?”
海棠轻笑:“可不嘛?今儿一大早就看见茯苓偷偷摸摸地跟那个萧相派来的太监咬耳朵,这会儿子估计萧相已经知道了。”
蕊常在抿唇一笑:“嗯,那就好。”
“小主确定萧相会替咱们向郭美人发难吗?这毕竟不是小事啊,他……难道不会有所避忌?”
蕊常在只笑不答。她只不过是找个机会把这件自己知道却不能利用的事情传给宫外而已,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郭美人不洁,大皇子不孝不义,这事实已经传扬出去了。这样,足矣。
“好了,别再替别人操心了,你给我梳个家常的发髻,今儿左右去皇后那儿请个安也没有别的事,装扮上不用太费周折。”
海棠低头应道:“是。”
宫里的女人自有宫里女人的活法,有时候咱们看不懂,也没有看懂的必要。还是说说宫外吧。
且说上回流迦和泽西在林中大吵了一架,流迦撇下泽西不管,自己一个人往京城赶去。
虽说只是从京郊赶到城门口,但以流迦一个大家闺秀的脚程,还是走到了日落黄昏,城门眼看就要关闭的时候。岂不料,待流迦来到城门口,却发现泽西早已倚在城墙边显然已经等了很久。
“怎么这么慢?再晚一点城门就要关了!”泽西的口气显得有些不耐。
流迦却轻松一笑:“怎么,你想通了?”
泽西苦笑道:“就算我带你走,能给你的不过是粗茶淡饭的生活,我明知道你过不了那种日子,终究只能委屈你,又何必固执到底呢?”
“呵呵,你知道就好。咱们走吧。”
百花楼。
“是谁让这两个人出现在我眼前的?!”小天一见到流迦和泽西,就震怒着掀翻了面前的茶几,那青筋暴起、双眼血红的表情暴露了他内心的愤怒。
“主子,他们毕竟是咱们的族人啊,总不能……”
残影一句话未说完,就被小天暴跳着打断:“谁他妈说他们俩还算是我的族人了?我的族人不会有背叛全族的母亲,我的族人也不会有劫走别人未婚妻的狗贼!”
此话一出,又炸了一个。
泽西跳起来揪着小天的衣领,迫使他直视自己的双眼:“别以为你身份尊贵老子就不敢揍你,谁是你口中的狗贼?我若真要抢你未婚妻,早在你们婚约未成之时就能抢,何必等到现在?你说我劫走她?那是你把她控制着,看管着,我带她出来找你。现在你这个王八蛋又在胡乱说些什么?枉我一直把你当兄弟,一直当你是真君子!”
小天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毫不客气地呛声回去,甚至嗓音还高了几倍:“那你他妈为什么还要瞒着我婚约有假的事?你只知道顾及你喜欢的女人的立场,那兄弟的立场,兄弟的感受就可以置之不理吗?你明知道对我来说,那件事多重要,为什么要瞒着我她回来过?为什么?!”
泽西被小天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他看了看小天,又看了看流迦。心痛得无以复加。
他的确是帮着流迦隐瞒了事实的真相,他想成全流迦,毕竟,她爱的是小天。
他也知道,那个人回来过,却已经被推下了山崖。当时找了很久都找不到那人的尸首,泽西认为那人已经凶多吉少了,与其在这种情况下告诉小天,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至少,让小天接受那个人失约未归,会比让小天接受那个人的死讯要来得轻松得多。
让泽西想不到的是,当年的有意成全和缄口不言,今天竟然换来了小天如此无情的职责,他灰心道:“好,事到如今,随便你怎么想,我已经无所谓了!”
谁知泽西不辩解更是激怒了小天,他对着泽西的脸就是一拳,嘴里还骂着:“好小子,不给你一拳你就不知道我拳头多硬是不是?”
泽西也怒:“你真以为我不敢还手吗?”
“那你还手啊!来啊,别以为我怕你!”
一旁的流迦眼看着二人就要打起来了,却不敢出声相劝。本来,阿天在质问泽西为什么劫走自己的时候,她的内心是很欣喜的。
她想,就算自己被母亲连累,阿天却还是因为自己吃醋了,这就说明,自己在阿天心里的地位并没有因为这一连串的变故而改变。
可他们后来争吵的重点,就完全不在自己身上了,而是都在因为那个女人怒发冲冠。连傻子都看得出来,阿天的心早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
怨吗?是有点。可她怨的却不是眼前自己深爱的男人,而是夺去自己男人宠爱的那个女人。可恶,她都已经死了那么久,居然还能威胁到自己的地位,这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流迦不便出头劝阻,残影说的话这两人谁也不肯听,眼看着箭在弦上,不发不行,一定会有一场大战要爆发了,却不想小天突然深深地叹了口气:“呼……我若是真的要和你打,也要选一个开阔的地方,我可不想拆了我精心打造的百花楼。毕竟,这里也不只我一个人的心血。”
“哼!”泽西只是冷哼一声,再没说话。
“阿天……”
流迦试着唤了一声,小天回过头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眸中的陌生和冷酷,似乎像一把冰刃,直直刺向流迦的心,那寒冷的感觉,好像连喷溅出来的热血都能瞬间冻结。
不理会流迦的愣怔,小天漠然开口:“说吧,你以后是怎么打算的?”
“我们……”
流迦话未说完,就被小天打断:“这里没有‘我们’,只有你,流迦。我问的是你今后的打算,自然,是没有我的今后。”
“没有你的今后吗……那还有打算的必要么……”
流迦喃喃地重复,喃喃地低语,一双眼数不尽的苍凉悲戚。就这样被深爱的阿天给抛弃了吗?她不想,却不得不接受,谁让自己又个那样的母亲呢?
对,她不能这样下去,不能因为她母亲的过错,就失去一切。没了阿天,她还怎么活下去啊!
“我……我要留在你身边。不管你以后要做什么,也不管我是什么身份,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流迦闭上眼睛,吼出了心底的愿望,已经到了这地步了,如果阿天不愿意再见到她,那么她也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吧。
可是很奇怪呢,都到了这个份上,她居然不敢说“不让我留下我就去死”这种话来威胁他,她怕一旦说出口,阿天会毫不犹豫地让她去死。
小天怒极反笑:“呵呵,你这是在逗我吗?你有个那样伟大的母亲,居然还要奢求留在我身边?你就不怕被族人的唾沫星子淹死吗?”
“我……”
就连泽西也是面色复杂地看着流迦,深深叹息。他又能说什么?
两行清泪从流迦眼中流出,她绝望道:“是吗?原来等着我的,依然是这样的结局啊……”
流迦很想解释,她想说母亲在作任何决定的时候都没有跟自己商量过,当所有人都告诉自己是母亲背叛了全族,才让那么多鲛人都死去的时候,她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是解释又有什么用呢?不管她知情与否,“流烟之女”这四个字已经容不得她活在这个世上了,阿天能保她到现在,也已经是尽力了吧。
小天一直不表态,泽西怒道:“喂,你不会真的要杀了流迦吧?”
听了这话,小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良久,他拿出了一个织锦盒子,里面是一颗血红色的丹药。
泽西不解:“这是什么?”
小天叹道:“赤血丹。”
“什么?!”不只泽西,就连流迦和残影都不可思议得低呼一声。
赤血丹,传说中流传于江湖上以示忠诚的秘药。
这种药是主人对奴仆的禁锢,和着主人的血吞下这药丸,若他日有一天背叛主人,那就会立时全身麻痹,七窍流血,直至血液流干而死,死状奇惨。
因为制作赤血丹需要同时拥有天蚕丝、麒麟血和金凤羽这三种世所罕见的药引,所以这种丹药世存极少,是几种传说中的丹药之一。却没想到,小天手里竟然有这么一颗。
赤血丹一出,泽西就明白了小天的用意:“你的意思是让流迦吃下赤血丹,这样族中长老们就不会对流迦的忠诚产生质疑,那么流迦留在你身边,也是可行之事了?”
小天深深看了泽西一眼,却转头问流迦:“没错。流迦,你可愿意。”
流迦此刻早已热泪盈眶,她知道,这对于嗄阿天来说已经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单单一颗赤血丹就足以说明问题。她的心里又惊又喜,连连点头道:“愿意,我愿意。”
小天点头:“好。”
他反手把药丸放进了流迦口中,嘱咐她且先张开嘴,又用指甲在自己指尖一刺一划,一颗大大的血珠出现在了指腹,接着手指又一弹,鲜血直接弹进了流迦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