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萧云汐还是去了贫民区，只不过，事情和她原本设想的有些不一样。
他们此行一共六个人，包括萧云汐、秦逸之、钟诗璇、霓裳、王太医还有这一次在萧云汐酒楼做装潢的一个木匠，乔大山。
重点是，这一行的一切都是由秦逸之一手安排的，萧云汐竟然一点都插不上手，但她心里却是有一大堆疑问的。
“为什么只有这么几个人去？”
“贫民区那个地方龙蛇混杂，去的人多了会引起怀疑的。”
“那为什么要带诗璇和乔师傅去？还要带太医？”
“你不是说想要扮成人牙子去贫民区买下人吗？带着钟诗璇和乔大山去，他们在那里生活过一段时间，所以他们说的话可以更好的取信于贫民。而带着太医去当然就是为了刷好感度的，贫民区到处都是没钱看病的可怜人，随便拿出些能治疗他们疾病的药，他们就会更信任你。也防止遇到传染病，有太医在身边也方便应对。”
“那……”其实萧云汐是想问为什么要带霓裳去，说真的，她已经心知肚明带着霓裳去是为了保证几个人的人身安全问题。
但是心里就是拧着劲儿，就想问出来，就想知道秦逸之的计划是否真如自己想的那么妥当。
但她话还未出口，看见秦逸之眼中的严肃，便知道，事情也许真的不像自己想的那样。秦逸之……他也许对贫民区是很熟悉的也说不定。
事实证明，萧云汐的第六感还是很准的。
当这六个人穿着普通百姓的布艺来到贫民区的时候，已经有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妇远远看见秦逸之就来打招呼了。
“唉哟，这不是秦家四小子吗？你今天怎么带了这么多人来？是有什么事吗？”
秦逸之看见来打招呼的婆子，笑道：“宋大妈，你这几天身体好了？怎么不多躺躺。我是带着一个朋友来这里相看女工的，她是个牙行。”
萧云汐收到秦逸之递过来的眼神，强压下心中的疑惑，对这那位宋婆婆点了点头。
宋婆婆眼前一亮，对秦逸之说话的态度更亲近了几分：“哎哟哟，能有什么大病？无非是白冷着些，我们这样身份的人，其实根本就不用吃药，还不是你这个孩子心眼实，非要给我老婆子去抓药。这不，才吃完你那一副药我就好透了。穷苦人家，哪能天天躺着？少干一天的活就少一天的嚼用。你上次说会介绍朋友来，我还当你是诓我老婆子呢，没想到竟是真的？不知你这朋友要什么样的女工？”
人牙子来贫民区买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些贫民一旦卖身给了人牙子，一纸卖身契就让他们从此沦为奴籍，除非他们将来有一天自己挣到了赎身的钱，或者主人家开恩发还卖身契，否则这一辈子就会沦为奴籍。
奴籍，是所有百姓们的最后一步棋，不到实在过不下去的情况下，谁都不愿意签署那份卖身契。
看到这里也许会有人提出疑问，那些大户人家的丫鬟下人，比寻常人家的小姐生活得都要好，不过是个奴籍罢了，和真正的生计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情况确实是这么个情况。不过，能被卖到大户人家的还是少数，大多数沦为奴籍的人，都会成为主人的私有财产。相对于一个人来说，他们的境遇更像是一件货物或是一件商品。只是用来作为主人财富的一种象征符号，或者为了满足主人的某一些特殊需求而经过训练，豢养在家中。日子实在是过得不像样子。
且一旦沦为奴籍，谁手里捏着你的卖身契，谁就是你的天。你的主人说什么你都不能违背，你这一辈子都要依附于这个主人，主人荣耀显达，身为奴才自然生活安逸，主子若落魄潦倒，你就会被卖掉，换其他的主子。甚至有些运气不好的，主人死了还要陪葬。
这个宋婆子倒是很希望人牙子来她家里似的，这一点让萧云汐觉得很意外。
宋婆子把他们一行人让到了自己家的屋子里，只用破瓷碗给每人倒了一碗井里的水。这就算招待了。
这个屋子，呃，说它是个屋子都有些勉强。连个屋顶都坏了大半边，墙体也四处龟裂，只怕一场风暴过后这房子就会被吹得连个皮都不剩。
再看看这屋子里的人，萧云汐明白了宋婆子为什么会如此期待人牙子的来访了。
她家里的人口还真是多！萧云汐粗粗一数，怎么也有二十几个人吧。这里面却连一个十六岁以上的男丁都没有。想来有两把子力气的人都出去做活赚钱养家了，留下来的，不过是些老弱妇孺。
宋婆子是这个家的老太太，她见萧云汐坐下来后一直在打量她们家的几个女娃娃，便搓着手问道：“不知这位姑娘要什么样的女工？是去给人做丫鬟吗？不是我老婆子说嘴，我这几个孙女，别看年纪小，洗衣、做饭、砍柴、挑水都能做得。就是……就是不太精女工……姑娘也知道，我们这样的家境，买不起那些劳什子，也没人会绣花。但是……但是丫头们都聪明地紧，只怕领回去教教都会了，她们不怕苦的。”
听了老太太的话，蜷缩在墙根的几个女孩子，有年纪稍微大点的，相互看了彼此一眼，便连声道：“是的，我们不怕吃苦，只要能给我们口饱饭吃就行了。”
见此情景，萧云汐心中又是一紧。
她来贫民区之前已经充分做好了心理准备，想来既然被称作贫民区，就一定有很多是她没见过，没经过的。今日来是招女工，她也一定会看见境遇凄惨的女孩子们。只是真的亲眼看到，还是深深震慑了她的心。
在她生活过的时代，她身边的女孩子们都是如珠如宝，个个被家人捧在手心里疼爱都不够，与眼前这些吃不饱穿不暖的女孩子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强压下自己的情绪，简单地问了几个问题。
这宋家一共有十个女孩子，四个可以试着调教调教，做酒楼或者仪美轩的侍女，其他的年纪还小。
萧云汐说明了自己的要求，要买宋家那四个年纪大一点的丫头。宋婆子掩不住面上的惊喜，只是不住点头：“眼看天气越来越冷了，家里实在没有嚼用，连身过冬的衣服都置不起。男人们出去应工，已经大半年没有消息了。姑娘你也别光看丫头们，我的几个儿媳也是好手，领回去也能做些活计。城里哪家不用人呢？若是得了活计，人主人家给吃的给穿的，比平白待在这里冻死饿死强些。”
萧云汐闻言看向了她说的几个儿媳，只见那几个小妇人，最多也就三十来往年纪，听了宋婆子的话，竟没有一个表示留下的，都踊跃地说着自己能干些什么，又有什么特长。
旁边一个年纪小的女孩子怯生生地拽拉拽妇人的衣角，那妇人正说得眉飞色舞，突然被打断，不耐道：“你作死啊？拽你老娘干什么？”
小女孩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娘，你和姐姐都走了，有吃有穿，可你让我们几个小孩和奶在家吃什么，穿什么啊？”
那妇人不耐地甩开自己的衣袖：“你个赔钱货，要不是因为连生了你们几个女娃娃，一个能出力的都没有，家里的日子能过成现在这样吗？想当年咱们家虽不住城里，怎么说也住的是城根下的大宅子，哪里像现在这样了？都是你们累的，如今老娘好不容易盼来能淘换银子的人，你少给我啰嗦，闭上你那张臭嘴！”
妇人训完自己的孩子，那女孩子双眼一片死寂，她却连看都不想再看一眼，回头又对萧云汐说道：“姑娘，你看我还年纪轻轻的，身体又壮，随便什么粗使的差事都做得，身价银子也不要你很高，只求……只求你让我带上我的小儿子，他年纪小，得跟着我。别的也就没什么了，你就收下我吧。”
其他几个儿媳妇见这一个嘴乖的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哪里肯落后？一个一个口若悬河，直说得萧云汐心里一阵寒意。
这些妇人，正如她们自己说的，好不容易抓到个能淘换钱的人，是铁了心的想要把自己卖了去过好日子啊。和着家里余者都不管了，只管自己和儿子的死活是吧？
萧云汐咬咬牙，一赌气道：“我这里现在要八岁到十八岁的女孩子，你们几个……不要。”
那几个妇人急了：“哎哟哟，这是什么意思？你只要年纪小的丫头，看不起我们？只要年纪小的丫头？我看啊，你也不是什么正经的牙行，莫不是要买我们的女儿去青楼接客吧？我们要是愿意把女儿卖到那种地方去，还等你来上门吗？谁不知道青楼的身价给的高？”
萧云汐沉默着，听着妇人们谈论起自己的女儿，也像是在谈论商品，而几个女孩子的头越来越低，还能隐隐听见啜泣声，她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