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重跟在红曲的身后，漫天的红色丝带迷花了他的眼睛。
热烈，却也悲壮。
红曲缓缓的走着，最后在一方池子前停下，蹲下身掬了掬水，白皙的指尖竟然透着丝丝苍凉的味道。
或者那本就不是池子，因为它一直蔓延至看不到的远方，水面偶尔会升起浓重的雾气，带着一丝丝腥味儿，大片大片血红的花朵盛开在它的两边，如同被血浇灌长大一般。
万俟重低头，看到池里面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正在朝外挣扎，他的身子已经被高腐蚀性的东西腐蚀的只剩下一副骨架，如同还没有死去的血色骸骨，心里一惊，这池子里的水原来腐蚀性这么强么，拳头握了握。
“别看。”
红曲有些调笑的声音传来，指尖洒了洒水，起身将腰间的酒壶摘下，滴了一滴在里面，不一会儿，那浑身是血的骨架就缓缓沉了下去。
万俟重想要说什么，却看到池里面又爬出了一群人，或者已经不能用人来形容了，他们都如同刚刚的那副骸骨一般，皮肉早已被池水腐蚀掉，拖着脚步，在池水里缓缓的蠕动着，一直挣扎到看不见的雾气深处，也不知去了哪里。
“这是忘川河。”
红曲看着那群人，眼里晕开一丝笑意，目光落到了雾气的深处，那里如一个张开的大口，正漫不经心的吞噬着每一副骸骨。
“生前是大善之人，进入它通体舒畅，若是大恶，便会如刚刚那群人一般，皮肉尽毁。”
万俟重的嘴唇紧紧的抿着，忘川河，原来当真是存在的。
红曲看了看陷入沉思的人，嘴角勾起一丝弧度，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腰间，额头的赤色火焰动了动。
“十里忘川，前事休说，入了这河，便是忘了前尘的一切，万俟重，我已经看着你走了十次了。”
红曲的声音有些缥缈，如一丝风，流进了万俟重的耳朵。
“那我……”
大善还是大恶？
万俟重想问这一句，却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那都是过去，已经和他无关了。
“走吧。”
红曲似乎也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画面一转，两人已经站在了祖堂前，那坛酒就静静的放在那儿，而酒上的封盖还捏在万俟重的手里。
红曲寻了张椅子坐下，半撑着脑袋，看着万俟重将封盖又盖上了酒坛，挑挑眉。
而这时，堂外缓缓的探进了秦易的脑袋，似乎是在确定什么，在堂里扫视了一圈儿，才松了口气，踏步走了进来。
“主帅，那几起车祸的事儿……我们该怎么查？”
万俟重的目光朝红曲看了一眼，若不是刚刚的一切，他是绝不会相信什么生死轮回的，可如今事实就摆在眼前，伸出指尖揉了揉眉心。
“让白珏找个好理由，切不可让北城流言四起。”
“不查了？”
就这么让凶手逍遥法外，这可有违他们的原则。
“查不了。”
万俟重缓缓的坐在了一旁的红木桌前，锐利的眼神此时竟有些迷蒙起来。
秦易再想问点儿什么，抬头看到突然出现的红衣女子，吓的一个激灵，要出口的话就那样被堵在了喉咙。
她果然来了……
来索命了……
秦易的腿有些发软，嘴唇哆嗦，看着万俟重，竟是哭了出来，将腰间的配枪解下，放在了红木桌上，似是交代后事一般。
“主帅，我深知自己活不了多久了，这辈子能够跟在你的身边，死而无憾，如果还有来生，我一定继续跟着你。”
万俟重嘴角抽了抽，这是在干嘛？
红曲摇晃着手中的酒壶，眉眼扬了扬。
秦易，前世的小王爷，与万俟重交好，为了救他，被太子骗出城外，万箭穿心而死，享年十九岁。
秦易看着红曲已经起身，朝着这边走来，手指颤抖的蜷着，感受到那女子走到了他的身边，吓的闭上了眼睛，额头的汗大颗大颗的流着，连带着身体都有几分僵硬。
那冰凉的指尖在他的面上划了划，没有一丝温度，如同一根死人的手指一般。
或许这个女子本来就是死人……
一想到自己的脸上正被一根死人的手指划着，秦易就惶恐加憋屈，眼泪流了满脸。
“这副皮囊不错，小哥可否愿意，将它送给我……”
她要他的皮……
她竟然想要扒了他的皮！
秦易“唰”的一下睁开了眼睛，本以为入眼依旧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可是面前的女子，竟是比那北城的才女都要艳上三分，一时间有些呆愣。
“你要的话，拿去好了。”
也许是受了美色蛊惑，他的话根本来不及经过大脑，直到吐出来才后悔莫及。
“不是，我的意思是……主帅，你现在看到她了么，她就站我面前，我真的没有骗你，她是鬼……”
秦易的眼里还带着泪花，一个大男人被吓成这个样子，看着也是滑稽。
万俟重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拿过一旁的杯子饮了一口茶，眼皮垂了垂。
“秦易，你莫不是还在魔怔？”
秦易脸色更白，主帅果然看不到这个女子。
红曲一听万俟重这么说，低头笑了起来，音调儿婉转，转身坐在了万俟重的对面，拿过杯子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你这副官，还真是有意思。”
“嗯。”
万俟重淡淡的点头，大老爷们，此时哭的跟个小姑娘似的，可不有意思么？
秦易被眼前的一幕弄的一僵，他们似乎认识？主帅认识这个红衣女子？
吞了吞唾沫，将桌上的枪收了回来，动作麻利的插在了腰间，眼神怪异的看了两人一眼。
不用死了……
红曲脸上的笑容更甚，似乎是猜透了秦易心里的想法，懒懒的撑着头，软软的布料从她的手腕间一路滑了下去，看着美艳动人。
“我不是鬼，我是红曲，酒中仙。”
红曲的唇瓣缓缓的吐出这几个字，看到面前的两人还不懂，嘴角勾了勾。
她掌管生死，却也什么都不是，从记事起，便这般的游荡着，这世间没有什么地府，没有什么阎王殿，有的不过是一些被迫掌管着人间秩序的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