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请问夫人,姓甚名谁?”她追问道。
“贱内姓李,单名一个芸字!姑娘,你们认识吗?”秦淮客气地笑着,但对她突然闯入的冒失,心里却有些不爽。
“噢,老爷,就是这位心儿姑娘和刘公子,救了我们母子,这些天也多亏他们照顾我们,你一定要好好答谢他们!”李芸赶紧解释。
她的眼眶里闪烁出泪花,正要失控,刘文来了,把她拉了出去,又折回赔礼:“抱歉,冲撞了二位!她也是三黄镇人氏,可能是听见熟悉的名字,有些激动!”
“不碍事,不碍事,刘先生,这是三千两银票,您一定要收下,否则秦某寝食难安!”秦淮又塞银票给刘文。
“秦老爷的心意,在下心领了,只是这银票就算了!”
见他拒收,李芸又塞回他的手里,“刘公子,你收下吧!这银票是我家老爷的心意,若非你们出手相助,只怕我们母子就要困死在这茅屋!就当是留作你和心儿姑娘的盘缠,山高水远,路上也会容易些!”
容心收拾了情绪,再次进来,将银票还给李芸,“秦夫人,客气了!我们做这些事,本来就不求回报,况且还是同乡,谈钱就更见外了!”
“心儿,你……”李芸有些哽咽。
“容姐姐,你收下吧!”秦恪也进来了。
“姑娘也姓容?”秦淮脸上浮现出一抹惊讶。
“是的,我姓容。”
“这就难怪,芸娘,我记得你曾有个女儿也姓容,难道你们是……”
“不!秦老爷,你误会了,我并不认识秦夫人,只是听见你们提到三黄镇,又听你唤她‘芸娘’,以为是一位故人。数月前我打听到她的死讯,方才听见‘芸娘’这个名字,还以为她尚在人间,没想到失望了。”
“你那故人叫什么名字?在下走南闯北,也认识一些人,说不定正好认识你这位故人!”
“她叫黄溪云,是一位药材商人的妻子。”
“黄溪云,不曾听说过,抱歉,帮不了你!”
“无碍!我们本来就是要去三黄镇,届时可以仔细打听!”容心强挤出几丝微笑。
“爹、二娘,太阳已经西沉,我们还是尽快启程吧,否则夜路不安全!”秦牧道。
“牧儿想的真周到,芸娘,咱们走吧!”
“大哥哥,容姐姐,我会想你们的!”秦恪抱了抱二人。
“小家伙,别难过,有缘自会再见!”刘文摸了摸他的脑袋。
“对了,那个问题的答案,你还没有告诉我呢!”秦恪仰头望着刘文。
“什么问题?也许我能帮你!”秦牧道。
“额,一户农家养了一些鸡和兔子,有头三十又六,有脚一百二十,请问这户农家分别养了多少只鸡和兔子?可难了,你会吗?”秦恪复述了一遍,想为难为难这个突然冒出来,与自己分享父爱的哥哥。
秦牧低头想了片刻,答道:“鸡和兔一共三十六只,其中鸡有十二只,兔子有二十四只,对吗?”
“真聪明!秦老爷,令公子天资聪慧,前途无量啊!”面对刘文的夸赞,李芸的脸色不太自然了。
秦淮满意地点了点头,“牧儿,你是哥哥,以后功课上要多帮助弟弟!”
“记住了,爹!只要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秦恪有些失落了,平日里爹爹都是夸自己聪明的,如今多了个更聪明的哥哥,“娘,我来帮你收拾!”
“算了芸娘,别收拾了,都不要了换新的!二位,在下还有要事,就先告辞了!”
于是秦淮带着家小,匆匆辞别,容心也没有多说,只是和刘文站在门口,目送他们远去。
“心儿,你认识那位秦夫人,对吗?”
“她就是我那狠心的娘亲!”她失声痛哭起来,“贪慕荣华,她应该早就认出了我,却狠心不和我相认!”
“哭吧,都哭出来!不过你也不赖,不光改了名字,还说人家死了,也算一报还一报了!”他抱着她,任她恣意地在怀里哭泣。
“她不仁我不能不义,荣华富贵,衣食无忧,对她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你做的对,那秦淮是个精明的商人,过去这么多年,还记得当年的事,想必心底极其介意。你这样做,也算是成全了孝道,至于以后的旦夕祸福,就全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刘文安慰道。
“阿文,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抬起闪着泪花的双眼,望着他。
“没有,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看着她质疑的目光,又改口道:“好吧!我确实是看出了一些,至少你现在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娘和弟弟,心里不会空落落的!”
“阿文,谢谢你!”
“小傻瓜,别哭了,你一哭我心都碎了,别哭了啊!”他擦干她脸上的泪珠儿,两人相互依偎着看着天边的晚霞。
“娘,娘,娘……”深夜她哭喊着,梦里天色方才清明,她追到江边,看见母亲穿着一身极美的流仙裙,上了一艘船,顺着江水渐行渐远。
刘文点着蜡烛进来,见她满头的水像是刚被熏蒸过,泪水和汗水已经分不清。于是端了一盆水,细细地替她擦拭。
“别走,别走……”迷糊中她抓住了一只手,紧紧地拽着。
“好,不走!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一切都会好起来!”他正要替她擦拭那汗涔涔的手,忽然她的手攥得愈发地紧,嘟囔着:“玉哥哥,玉哥哥……”
那一刻,他感觉自尊心受到前所未有的挫伤,手一抖脸帕险些掉在地上。
“既然你惦记着他,为何还要说‘非我不嫁’,难道在你心里我就只是替代品,疗伤药吗?”
他愤怒地甩开她的手,端着木盆出去,将那污水往地上使劲一泼,“或者有其母必有其女,你也是个眷念名利的人,那为何又哭得那么伤心?”
那一刻他拿起剑,真想就这样独自离去,但是又想,就这样走了,自己岂不是成了负心薄幸之人?吹灭了蜡烛,黑夜里他一个人疯狂地舞剑,歇斯底里一番,似乎通透了许多。
盘腿坐在荒草里,一只萤火虫飞落在他的衣襟上,“你也是累了吗?如果你也累了,又是因为什么而累呢?”
他走到溪边,想要洗把脸,却闻见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摸出身上的火折子一吹,水里竟然有血色,溯流而上,发现一个身受刀伤的男子,横卧在溪水里。
指背一探,还有气息,于是他便把他背回了茅屋,为他止血治伤。
腹部一处刀伤,再深半寸肠子就该漏出来了,背上有两处刺伤,形状宽度来看,极像是矛,此外肩上还有两处刀伤,看起来是被同一种武器所伤。
做了一夜的噩梦,起床见院子里的马不见了,刘文也不在,她心里一慌,开始各处寻找,找了一圈没见着半个人,沮丧地往回走。
“不会还在睡觉吧?”平时他总是起得比自己早,所以也就没往那处想,她急匆匆地回到茅屋,忐忑地掀开帘子,惊愕地看见床上躺着个受伤的男子。
他是谁?什么时候进来的,是他救的吗?他是去买药了吗?我这是怎么了,他怎么会丢下我呢?脑袋里忽的闪过一大片疑问。
她熬了粥,炒了菜,但当摆在桌上的时候,自己却没有食欲。
郊外很静,一有风吹草动,她就情不自禁地抬头观望,直到听见踢踏踢踏的马蹄声,她近乎于兴奋地冲出柴扉去,无比期待他快点飞奔到自己的面前。
终于他到了,也下了马,却不像平常那么热情。
“你起来啦?我昨晚救了个人,所以去镇上买药。”
她看着他平静地牵着马进去,取下药材,又去煎药,全程竟然和自己没有半点交流,甚至没有半个眼神。
“阿文,你下次离开可不可以先告诉我,我还以为你……”
“早上见你睡得正香,就没打扰,看来我们还要在这里多住几日,你不会介意吧?”
“没事,我理解,对了!你回来的正好,我做了早饭。”
“嗯,你先吃,我一会儿就来!”
她听话地回到桌边,等待着他来,终于他来了,沉默地吃了饭,又去提水。不喜不怒,不苟言笑,他到底怎么了?
一晃过了五天,他空闲的时候,除了拨弄药草,就是练剑,与她除了必要的几句话,再无其他。
夜里她惴惴不安,辗转反侧,以至于白天总是打哈欠。
到了第六日,她终于忍不住,沏了一壶茶,想和他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