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花,迎风逞强去开了
调调2017-11-07 15:235,056

  文/调调

  那个冬天,出奇的冷,我每天上完课最害怕的就是从教室走到眉姨家的那一段路程,满世界冷嗖嗖的风,满眼睛冷到骨头的冰冰凉。有时候还下雪,绵密厚重地砸下来,我总不喜欢带伞,姐姐说过,下雪的时候撑伞的人都是傻瓜。

  我的靴子坏了,每次我走到眉姨家靴子里面都是雪化了的水,把靴子脱下来以后,整个脚都是木木的,要使劲用手去掰才能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分开。

  眉姨说,丫头,怎么还不买双靴子,你姐上星期不是给你寄了钱来么。

  我没理她,我不喜欢她,她总是勾搭不同的男人回来,做出相同的媚眼,发出相同的恶俗的笑声,传来让人无所适从的窃窃私语。虽然她表现得那么宽容地让我白住在她这里。

  眉姨的这座房子就在我们学校附近,我们学校在这座城市最有名的山脚下,属于生态旅游区,四周都是很高大的树木,春天的时候学校西南方还会有很茂密的野菊花,环境很好。

  周末,很灿烂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我睁开眼睛,伸出手就抓到了满满的阳光。然后看到窗户外面有人在那缩头缩脑。我腾地爬起来,推开窗户,也不管他撞着疼得直弯腰,道,田远,你在做什么?偷窥呢?

  田远委屈地,偷窥你,我还不如去偷窥隔壁班的班花呢,该有的没有,不该有的全有了。

  那你大清早的跑到我窗户外面做什么。

  田远高举起手上的信封,道,陈小丫,恭喜你再一次在我们高三(二)班成为一位知名人物,热点讨论对象。

  我接过信封放在窗台上,看都没看,是范子遥让你还给我的?

  恩,他还当着全班所有同学的面很大声地说,你陈小丫想做他女朋友,下辈子投胎再说。

  唔,那就是说也不是完全没可能了。

  田远目瞪口呆看着我。

  我讨厌冬天,我很怕冷,北方的冬天总是冷得那么猖狂。我不知道他还要走多远,我的靴子里面已经满是雪水,重得我都抬不起脚来。

  然后我站定,将书包很大声地扔雪地上,然后冲他的方向大叫一声,范子遥。

  他终于转过身来,看清楚是我后,大步走过来,看他铁青的脸我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正迎面扑来。

  他看看地上的书包,然后沉着声道,你跟踪我?

  他的声音那么大,吓了我一大跳,我辩解,我才没有跟踪你,我一开始就没打算偷偷跟着,是你自己没有发现而已,你看,我这么大声叫你你才知道后面有个我。

  他狐疑地看我,叫我做什么?

  我发现他这个人真的很好骗,真可爱,虽然平时臭屁的样子让人想打。

  我使劲提起脚,然后用手拍拍,道,你看,它没感觉了,我现在动不了了。

  我乐呵呵地趴在范子遥背上,手里提着的破靴子欢快地晃悠着,才不管背我的人多么地不情愿。

  我说,范子遥,你知不知道班上很多女生都暗恋你?

  范子遥,你为什么跟班上男生那么合不来?

  范子遥,你知不知道班上有几个女生说你说话太大声,还说你很粗鲁呢。

  我还是继续给范子遥写信,不再让田远帮我转交,而是每次在课间休息的时候亲自给他。他很喜欢睡觉。上课的时候下课的时候都在睡觉,我每次都要使劲的把他摇醒,然后把信塞在他弯着的胳膊里,他微睁开眼睛看了下,然后又把头埋进胳膊继续睡,我奋战了一晚上的情书就这样给他垫了口水。

  不过至少他没再当着所有同学的面说想做我女朋友下辈子投胎再说,我有点窃喜。

  陈小丫是个花痴女的事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传遍全校。

  我开始成了范子遥的御用女跟班,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学他很大声地说话,冲他不喜欢的人翻白眼,每天下班以后卷起衣袖帮他打扫学校的卫生。

  范子遥是我们学校的重点贫困生,做为勤工俭学,他每天放学都要将教学楼每层的卫生打扫干净。范子遥负责扫楼道,而我就负责将教室的黑板和桌椅擦干净。

  由于手长期放在水里,每次擦完以后手都冻得跟粽子一样。那天打扫完以后已经很晚了,范子遥先扫完楼道就一个人急匆匆的走了,路上一片漆黑,刮很大的风,我一不小心踢到一块石头,摔在地上,疼出眼泪来。我几乎要以为从学校到眉姨那是一段遥不可及的距离,踉跄着到眉姨家后,赶紧脱下满是水的鞋子哆嗦着蹲在煤炉边烤火。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竟然躺在了医院。

  田远咋呼道,陈小丫,你可吓死我了,要不是我要去你那拿作业抄,你煤气中毒死在家也没人知道了。

  然后叹气,范子遥也真是的,那么晚还要你帮他打扫卫生,真当你是他女佣人呢。就算小女生被他的美色迷惑愿意了,人家家长也会不愿意呀。

  我一惊。道,我姐姐回来了?

  田远道,没呀,只是眉姨去学校了,说要找他算帐。

  我真没见过这样的眉姨,如此的凶狠泼辣,张牙舞爪。

  她一把抓住范子遥的头发,正死劲地把他揪出教室。由于范子遥太高,以至眉姨踮着脚尖撒泼的样子看起来非常的滑稽。

  见我来后眉姨冲我叫,丫头,怎么跑这来了,还不回医院去。

  所有的同学都看着我,看好戏的样子。我的脸羞愧得无以复加。

  我扯开眉姨,一把将她推开,她站立不稳,摔坐在地上。我大叫,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情?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只是看你可怜才陪你住而已。

  眉姨站起来,道,你说什么?死丫头。到底谁可怜?啊?我一个人住着不知道多逍遥自在。要不是你姐姐跪着求我,我才不会在身边养个小祸害。

  我的眼泪奔流下来,真希望自己此时此刻可以消失掉。

  班主任说,范子遥让陈小丫帮他勤工俭学确实是不应该,但是这个也是陈小丫自愿的,我们做为老师的也不好说什么,而且范子遥的家庭条件大家都清楚,他在学校勤工俭学之外,晚上还要去餐馆打工,成绩还能稳居班上第一,也确实是挺不容易的。

  怪不得范子遥白天老是在睡觉,原来如此。

  班主任又看看我,说,至于陈小丫在教室门口公然殴打年长阿姨的事情,我们学校领导会严肃处理的。

  眉姨愣住,道,啊,这个就不用了,而且说殴打也太夸张了,就咬了我胳膊两口而已。

  班主任严肃地道,咬人已经是很严重的事情了,说明这个学生本性太过顽劣,而且陈小丫倒追范子遥的事情闹得学校风风雨雨,严重影响了学校的学风,所以学校决定给陈小丫以记过处分。

  晚上回去以后,我一句话都没跟陈姨说,进房间就收拾东西。

  眉姨倚在门上也不说话,我提了几大袋子用肩膀挤开她准备出门,田远急冲冲奔过来,沮丧地说,陈小丫,你不能去我家住了,我妈妈说我这么小就带女人回家影响不好。

  眉姨径自回了房间,高声说,这么倔,跟你姐姐一个德行,你这个样子能追到那小子才是奇迹。

  我把袋子放地上,冲进房间,冲她喊,你不要老是我姐姐我姐姐的,你们根本就不配说她,你们都不配。

  眉姨冷笑,是啊,不配,你那个跟别的男人走了的老妈不配,你那个后来也跟别的女人走了丢下你们姐妹俩的老爸也不配,你这个作风不正派的阿姨更是不配了,可是你们姐妹就这点出息?争先恐后的要倒贴给男人?

  我气得浑身发抖,大叫,我叫你不要说了!然后抓起桌子上的杯子就往房门上砸,杯子摔在地上,发出尖利的脆响,然后丁铃铃碎了一地。

  我还是住在眉姨那里,我发现我还真的离不开她,除了跟眉姨相依为命,我不知道我的生活里还能出现谁。

  范子遥却从此躲着我,我在食堂门口看到他,兴冲冲走过去,他却当不认识我的样子与我擦身而过。

  我在后面用确定他能听到的声音说,范子遥,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

  晚自习的时候,一个女生坐到我旁边,看希奇一样地紧盯着我,她是班上有名的胆小鬼,经常巴结班上的问题学生,班上随便哪个人说话只要她在就会附和几句。

  她喜滋滋地说,陈小丫,你真的是我的偶像,你好勇敢,虽然我也很喜欢范子遥,可是我就不敢像你那样大声说出来。听别人说你在路上碰到范子遥就会表白一次,那不是全学校的人都看到你表白了啊。你可真拉风。

  我冲她翻白眼,滚开,马屁精。

  另一王姓女生站起来,说,呦,还真以为自己是女侠呢?

  我站起来,说,你想怎么样?

  王姓女生阴阳怪气,说,我哪敢怎么样啊,万一某人发威咬我一两口,我可怎么办哦。据说对方还是自己阿姨,养狗还不咬主人呢。

  见范子遥进来,忙扯过他,说,大帅哥,来来来,告诉这位小MM,你喜欢不喜欢她。

  我紧盯着他,范子遥大声道,我怎么会喜欢这种白痴,我只是利用她而已。

  王姓女生挑衅地看着我,然后笑,小声地冲范子遥道,范子遥,你知不知道你是一头猪?

  范子遥呆愣了下,道,什么?你也喜欢我?

  全班哄堂大笑。王姓女生得意地笑,是啊,我喜欢一头猪,哈哈。

  然后看一直铁青着脸的我,说,冲一个聋子说几百个喜欢,他还是个聋子。白痴。

  我又被学校记了个大过。

  因为我又一次因为倒追范子遥而跟别人打架,王姓女生的头发被我扯下一大把,胳膊也被我咬出血来。学生领导赶到现场的时候看到王姓女生正痛得哭天抢地,而我站在边边死盯着她像个复仇天使。

  回到眉姨那,我把书包扔地上,然后进浴室放凉水。

  眉姨跟过来,说,要洗澡?烧壶热水再洗吧。

  不用了,我砰地把门关上。

  脱下衣服,扭开水龙头,水哗啦啦地淋在身上。冷得骨头疼。

  眉姨在外面说,丫头,你就那么喜欢姓范那小子?

  我把头扬起来,让冷水从脖子上冲下来,不让自己有机会把眼泪流出来,硬声道,是的。

  眉姨道,你姐姐把肚子里的孩子打下来的时候还是我陪着去的,那个男人都没露面,我说了做为女人是不能倒贴的,你们为什么就不信?到头来还不是你姐姐一个人沦落在外面打工,家都回不了,那个男人却在欢天喜地找别的女人结婚?

  我说,我跟姐姐不一样。一定不一样。然后把龙头放到最大,发出很大的水声,不想听到眉姨的声音。

  不知道隔了多久,我看到对面镜子里自己的脸像白纸一样惨白,我勉强起身关了水龙头,我没带衣服进来,迟疑着开了条门缝,叫,眉姨。

  话音还没落,门被一脚踹开,一个醉醺醺的男人闯了进来,我认得他,他是眉姨最近认识的男人,是个醉鬼。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门缝后面的我,我惊觉自己一丝不挂,赶紧把门关上。

  他靠过来,发出猥亵的笑,说,啧啧,小嫩娃也长成了。

  眉姨从卧室冲出来,拦住他,愤怒地道,你来做什么?不是说了叫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吗?

  眉姨被他打了一巴掌,推开好远。他开始砸门。我在浴室里瑟瑟发抖,牙齿冻得发出咯咯的声音,胸口却吓得剧烈跳动着,仿佛就要蹦出来。

  眉姨大叫一声,畜生!然后尖叫道,你再不出去我可就要报警了!

  男人闻言,过去对眉姨就是一阵拳打脚踢,见隔壁的住户都亮了灯,才停了手,然后扫兴地出门,道,臭娘们。

  门外面没了声音,我开了门出去,看到眉姨伏在地上,肩膀一起一伏的,虽然没有声音,但是确定在哭。

  眉姨小声道,丫头,我知道你一直瞧不起眉姨,可是没有这些男人,还有谁会疼我谁会对我好?即使是片刻的假象也是好的啊。

  我蹲下去,说,眉姨,不要难过,以后丫头疼你,丫头对你好。

  眉姨抱着我大哭出声。

  我感冒了,很严重。在家里躺了4天才稍微好点。眉姨还是不让我去学校上课。

  晚上睡不着,爬起来将被范子遥退回来的信都打开,在月光下安静的看着,然后看信纸背面,赫然有用浅蓝色马克笔写的六个大字,我也很喜欢你。

  竟然没有一直设想的激动或者尖叫,只是很晚还是睡不着,发短信给田远让他过来。

  田远拉我上了眉姨的房顶,屁股湿凉,冬天的月亮似乎也发出清冷的光。

  田远一脸严肃,说,范子遥转学了,不知道去了什么城市,据说他一个叔叔愿意出钱给他治疗耳朵,而且还会供他上完大学。

  哦。

  田远想了很久,然后很慎重的样子,说,本来我打算不告诉你的,但是你有权利知道,范子遥走的时候让我转告你,两个太倔强的人不适合在一起。

  哦。

  田远似乎被我木然的反应吓到,说,原来范子遥竟然以为你煤气中毒是自杀弄的呢,所以才被姓王的利用了当着班上那么多人的面说不喜欢你的话。

  我把头埋进臂弯里,还是木木的声音,说,田远,你给我唱首歌吧。

  不久,田远的声音传来,花缠绕的神情悬秘,你像蒸发的背影,我垂坠的心情摇曳不出声音,精彩没结局的戏,我们像不像电影,当看着我的人都散去,我才看见我自己。紫藤花,迎风心事日升夜降,越想逞强去开了,笑声就越哑……

  田远唱得很认真,一直仰着脸,月光泻下来映着他的脸干净明媚。

  眉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屋顶下面,冲我笑,我想回眉姨一个笑,想告诉眉姨我不是想证明我跟姐姐不一样,我是真的很喜欢范子遥,很喜欢,却发不出声音,扯动了下嘴巴,泪却奔出来。

  紫藤花,迎风心事日升夜降,越想逞强去开了,笑声就越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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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光荣·与光同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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